翌日,姜清再次醒来时,南弦子已经不在身边。
他起身从包袱里找一身干净的衣裳换下,想着把脏衣裳拿去洗一洗。
出门时,恰好看到风野举着他的长矛,从屋前走过。
姜清觉得好奇便喊住他问:“你在做什么?”
风野看到他很高兴地过来:“我这是巡逻呢,我父亲他们进山打猎了,一个月才出山一次,家里除了我和我哥,都是老人孩子,我就负责保护他们呢!”
他说这话时格外骄傲,扬着下巴很自信的样子。
姜清觉着他有几分可爱:“你好厉害。”
风野却忽然脸红了:“哪里哪里。”
他看着姜清手里抱着衣裳,便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想洗衣裳,不知该去哪里洗?”
风野立刻道:“跟我来。”
他把姜清带到了一处小河边,这小河不算宽,只是顺着高山流下来的,水非常清澈。
“这水很冰,还是我帮你洗吧。”
姜清自然不会同意:“没事的,我自己来就行。”
看他不愿意,风野也不强求,找了块石头坐下,撑起下巴看着姜清。
“你不继续去巡逻么?”姜清问道。
风野叹气道:“其实巡逻也没什么意思,我们这里很少会有外人来,还不如出去打猎呢,在山里和野兽厮杀,那才痛快!就是长辈们放心不下大祭司,才让我和我哥留下来。”
姜清把衣物放进水里,手碰到河水,才知道风野说水很凉是什么意思,这水不仅是凉,就像冰一样。
他猝不及防地缩了下手,风野在一旁看着,不由笑出了声,然后他从石头底下摸出一块皂角扔给姜清。
“都跟你说水很凉的,你还不信。”
姜清道:“我没有不信。”
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冰凉……
“这水是哪里来的?”
风野愣了下,理所当然道:“这是河水,河里的。”
姜清顿时沉默:“……”
“你快洗吧,早点洗完,可别着凉了。”
姜清低着头清洗衣物,外袍上沾了灰尘,不过也不难洗净,不一会儿他就洗完,并将水拧干。
“走吧。”
风野举着长矛走在他身前,就像个忠诚的护卫一样,姜清忽然想起来:“听说你们还养马,怎么没看见。”
风野回头看他一眼:“在另一边的山里呢,不只是马,还养了牛羊,牲口不干净,怕冲撞了大祭司,不在这里养,有一批族人专门在另一边的山里。”
姜清了然地点点头,从他这话里,可以听出来,大祭司在风族人心中确实地位很高。
“也是,大祭司年纪大了,还是清净些好。”
风野骤然停下脚步,回头不赞同地看他,肤色较深的面上也认真起来:“大祭司也不老,她只是生病了。”
姜清暗道不好,他们向来敬重大祭司,自己可别犯了人家的忌讳。
“嗯,我知道的,看骨相她是个极美之人。”
这一点所言不虚,美人在骨。
风野缓和了脸色,继续往前走去:“大祭司可是神女,长生天庇佑她,一定会好起来的。”
姜清手上拿着洗好的衣裳,默默跟在他身后。
回去时,南弦子正要出门寻他,看见他回来才松了一口气。
“大早上跑哪去了?”
姜清举了下手里的东西:“去河边洗洗衣裳,风野带我去的,师父就放心吧,我不会乱跑的。”
南弦子摇摇头:“我才懒得管你,屋里留了两个馒头,趁热吃去。”
用过早饭,姜清便跟着南弦子去给大祭司施针,虽说这不是他们来此的目的,但是来都来了,为人家做点事也没什么。
今日大祭司精气神不错,风云在她身边伺候汤药,看到他们进来时,面上也带了几分喜色。
“南先生真是圣手,大祭司今日都有胃口了!”
南弦子笑着过去:“这养病呢,最忌心情郁闷,大祭司要是有精力,出去晒晒太阳,吹吹风就更好了。”
因为面容恐怖,大祭司很少出门,她的模样总是会吓到年幼的孩童。
这个时节的太阳不烈,风也不冷。
大祭司靠在床头,对着姜清招招手:“好孩子,过来。”
她的手很瘦,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皮肤上满是青黑的脉络,一直蔓延至头皮。
寻常人见了都要害怕,姜清却没有生出恐惧,反而有些怜悯这人。
姜清依言走过去,风云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是他藏得极好,没有被人看见。
北边风沙大,气候干燥,才来了没两日,姜清面色便有些干,嘴唇上也起了皮。
大祭司温和地看着他,转头又让风云去将柜子里的什么脂膏取来。
“我没有用过,若是不嫌弃,便拿去涂一涂。”
她这么说,姜清自然不能拒绝,否则岂不是嫌弃之意。
“多谢大祭司。”
今日施完针以后,姜清并未做停留,跟着南弦子走了,大祭司又唤了风云和风野兄弟俩进去说话。
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姜清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发呆时,风野忽然委委屈屈地过来找他。
姜清觉得疑惑:“你怎么了?”
“原来你已经成亲了啊。”
姜清一愣:“是啊。”
“那你娘子呢,怎么不带来,是不是你们感情不好?”风野问道。
“这……他在家里有事。”姜清有些心虚,又觉得暗爽。
在别人眼里,谢珩都成他的娘子了……
要是以前,他哪敢想这个。
“唉……真羡慕你,我连姑娘家的手都没摸过呢。”风野原本以为终于来了个同龄人,和自己玩,没想到对方却比自己先有了娘子。
姜清心道,他也没摸过姑娘的手,不过他是个断袖,又不觉得这有什么遗憾的。
“以后吧……总会有属于你的缘分的,该来的总会来的。”
风野不甚理解:“你们南乾人说话,总是云里雾里的。”
姜清只笑笑不说话。
风野又道:“南先生真厉害,要是我也可以拜师就好了,学会了医术,给大祭司治病,她活着,族人才有希望,她要是走了,风族也就没了。”
姜清可以感知到他话音里的恐惧,他很怕大祭司会死。
“人总有生老病死,这是天理伦常。”
风野固执道:“不一样的,其他人可以死,但是大祭司不能,要下一任祭司降世她才可以走的。”
这样的说法,让姜清微微蹙眉:“万一一直没有新的祭司降世呢?人生不过百年,寿数终归是有限的。”
“长生天一定不会放弃风族的。”风野抬眸看向湛蓝的天际,向来开朗的少年在说起这些事的时候,也泛起了浅浅的忧虑。
姜清当然也希望大祭司的病可以治好,只是他不大理解,一个人的离去,会对整个群体有什么样的影响么?
日升月落、斗转星移,多少英雄黄土中。
一个人再怎么厉害也逃不过命数,最终不也是要掩于黄土之下么……
他把风族人的担忧,归结于没有找到合适的继任祭司,就好比皇帝选不出太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