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托·德·西尔蒙拿起手机,上面是刚收到的短信——发送人是“救火员”小姐。
接下来是我了么?
其实维奥莱特·德·梅尔维尔的提醒并没有什么意义,早在季迪雅牺牲之后,塞扎尔·莫罗已经将三世的计划和盘托出。
奥托很高兴自己的老大哥能够和自己讲实话——说真的,他在这行干了这么久,能敞开心扉和他交流的人仅此一位。
他的妹妹简,毫无疑问,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老头子不会再叫她去联姻——她已经自由了,不管是否有他的存在,她至少能够在这社会上有立足之地。
与平庸的他相比,简几乎是全能,如果不是家族规矩在,她绝对会带领西尔蒙家族走向辉煌。
他就是为军人这鸟事而活的。
军人的意义就是执行命令。
降下车窗,面前是高耸入云的波奈特山脉。
就像它作为阿尔卑斯一部分那样,他,作为GIGN的一部分,存在的意义就是为GIGN负责。
只不过,波奈特在守卫边疆,他,则是保卫小小的巴黎城。
塞扎尔,他的老大哥,他的老师,他的敌人——哎,为什么会是敌人呢?
往昔历历在目。
这或许就是人生吧。
每个人都在成为并最终成为自己讨厌的人。
每个人都会变。
也许之前还是挚友,下一刻就要刀剑相向。
所有的关系都是脆弱的。
但是,他能清晰感觉到,塞扎尔对他的感情没有变。
他也一样。
那又是为什么?
人类真是复杂。
公路渐渐开始有了坡度。
他已经进入环法比赛的范围之内。
不过现在已经是11月月底,没有赛事,连骑行的人都很少。
突然,什么记忆闯入脑海。
是了,这是他和尼娅共同走过的道路。
说到尼娅······
奥托点开通讯录,找到最上面添加有特别关注的号码。
但他还是犹豫了。
离别,只能是一个人的离别。特别是最爱的人,不可以承受这份悲痛——这是一个人的悲痛,一个人的自我结束。
可是,比起孤独,不辞而别只会带来得知真相后更为巨大的伤感。
不,这或许只是他一个人自作多情罢了。
他和尼娅只是刚向着所谓的伴侣关系迈进。
尼娅只是把他当作长辈,像对待她哥哥那样去对待他。
这不过是兄妹情,是高于友人低于恋人的亲情。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奥托半是希冀半是犹豫的望向屏幕——哦,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儿。
他按下接听键,只是因为微微颤抖的手,这个动作在尝试了五六遍后才成功。
“喂,奥托哥。”
“嗨,尼娅。”尽管奥托一直在抑制自己的情绪,但不同以往的声线以及发音方式,暴露了他内心的波动。
作为青梅竹马,莎西尼娅·莫罗自然发现了这个细节。
虽然不是业内人士,她的哥哥也没有告诉过她什么,仅仅通过这一点,她已经推断出奥托经历了什么。
“怎么了,奥托哥?”莎西尼娅关心地问道——自然是出于妹妹对哥哥的情感。
“没事,只是工作上出现了点问题。”奥托故作随意地说道,这实际上是某种意义上让对方相信,毕竟之前有过相同的情况。
他话锋一转:“倒是你,最近工作上顺利吗?”
莎西尼娅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地说道:“最近巴黎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虽然老哥是消停了,但其他组织的活动可是一个接一个。”
“难为你了。”奥托笑着说,“‘巴黎经济的守护者’。”
“为了法兰西。”莎西尼娅轻声细气地念叨了一句,不过马上来了精神,“奥托哥,你们GIGN最近是要搞跨界了吗?”
“怎么,是金融还是高新?”作为典型的打工仔,奥托一点不了解上级的动向,所以他只是单纯把这个当玩笑来对待的。
“都不是,这正是让我奇怪的。”一阵翻书声后,莎西尼娅接着说道,“是量子穿越。”
奥托心头一紧。
这正是在季迪雅大姐头殉职的前一天,他们特工最后一次会议讨论出的三世的底牌。
“什么时候的事?”他压低声音,这或许是他这几年来最谨慎的一次。
“上周周五。”这是三世的计划刚被揭晓的时间。
那群老家伙,他们到底对这件事知道多少?
蒙在鼓里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奥托将手机移开,短暂的沉默是为了给自己足够的安静空间来恢复。
“奥托哥?”
“我没事。”几秒钟对于再蹩脚的特工也已经足够,奥托尽量不去猜测上级的想法,将注意放回对话,“令尊最近如何?”
“他呀。”莎西尼娅说到这,突然像是泄了气,“都不管事了,家族要处理的都扔给我了。”
“毕竟塞扎尔大哥你懂的,令尊可没有别的选择。”奥托小心翼翼地说,“同辈的异性貌似加起来都比不过你吧?”
“这可不是我义务加班加点的好理由。”她哀怨道,“我想旅游。”
“这不会持续太久的。”奥托回答,“压榨劳动力可不是令尊会做出的事。”
“如果你来试试,你就不会有现在的想法了。”
奥托笑了笑,“我也想啊,尼娅。但是我们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做,等你空下来的时候,我们可以再去波奈特兜风,或者做所有你想做的事。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吗?”
“吃顿中餐。”莎西尼娅立马回答,看样子是早有准备,“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
“这些你没在唐人街试过吗?”
“不,唐人街那些人连菜名都没听说过。”莎西尼娅吐槽。
奥托嘴角微微上扬,他几乎能想象到莎西尼娅吐舌时的可爱样儿。
“不过你最喜欢的还是东坡肉。”奥托说,“谦启哥在我们去中国玩的时候给我们烧了一次,你说过以后要天天吃这个。”
“是啊。”莎西尼娅来了劲头,“要不我们下次空的时候去找谦启哥?”
“行啊。”在看似平静的回答之下,奥托心都要碎了——谦启哥,季迪雅大姐头,奥莉薇娅前辈······
“好啦,我该干活了。”莎西尼娅的语调再次发生了变化,“最新的报告快要出来了,如果不想听到某个老头子唠叨,得早点做好工作准备。”
“快去吧,尼娅。”奥托说道,其中包含着一丝不舍,“谢谢你能打给我电话,很高兴能和你聊天。”
“这么煽情可不适合你,奥托哥。”莎西尼娅这回也在呵呵笑了,“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些的。”“那么,回见。”她接着说道,有些匆忙。
“回头见。”奥托知道,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爱你。”莎西尼娅一如既往,所以随意地说道。
“也爱你。”奥托以爱人的口吻回答。
电话挂断,他才缓缓而又绵长地呼出一口气,近乎撕心裂肺。
没有犹豫,他拨通了一个电话,在接通后,坚定、一字一句说道——
“我准备好了。”
“第四个弯道。”塞扎尔·莫罗简短地说道,接着是断线的忙音。
那么,就在眼前了。
奥托从西装内层掏出陪伴自己度过职业生涯的墨镜,轻柔地戴上,转动旋钮,电台切至FIp(法国广播集团旗下的音乐电台)。
Goodbye——david Guetta的新歌。
“I’m giving you lovin’(我在爱着你)
Stay with me ’cause It’s time to say goodbye(不要离开我,因为是时候说再见了)······”
手机被掷出窗外。
黑色的雷诺逐渐加速,最后,冲出了轨道。
几百米的高度,万有引力伸出了爪牙。
在人生的最后几秒钟,奥托闭上了双眼。
merci(法语,谢谢),塞扎尔大哥。
Au revoir(法语中正式的再见),尼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