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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文学 >  深层隐意识 >   第2章

水淹没了她畸形的身躯,就像她混乱的思绪一般浑浊不清。她在愈发黑暗的水底挣扎着,努力回想自己这次是怎么到这儿来的。那些记忆,每当她试图去拉扯出来时,都极其不情愿地才肯现身。她记得有苍白的眼睛、明亮的光以及滚滚的蒸汽。

还有坠落。又是坠落。

也许她从来就没停止过坠落,而她所经历的其他一切都不过是一场狂热的梦:是一个不愿接受自己即将死亡这一现实的头脑所做的最后挣扎。

如果真是这样,那眼下这肯定又是一场这样的梦了。因为此刻她又回到了这个阴森的地方,被从她脊椎和四肢上长出的肉色藤蔓拉扯着。她以前来过这儿,这点她很确定。和之前一样,这些触手般的藤蔓正把她往温暖的黑暗深处拽去。

但这次有些不同。这次她不能任由自己被一路拖到那深处去。还不行。

为时尚早。

这种感觉到底意味着什么,她说不清楚,不过她感觉这和在她下方水中漂浮着的两个“同伴”有关,他们也和她一样拖着藤蔓,还和在黑暗深处闪耀着的那个巨大有翼生物有关。其中一个漂浮着的身体是半透明的,像个孩子,双臂抱着膝盖,呈现出胎儿的模样。另一个则是个脸上有疤的年轻女子,长得和她颇为相像,软绵绵地漂浮在一大团从她手脚一直延伸到后脑勺的扭曲藤蔓末端。看到这个女子,她心里涌起一阵忧郁。

上方的光渐渐远去,她开始挣扎起来,长着爪子的粗大四肢用力踢打着,抗拒着藤蔓的拉扯。她呛了水,大口喘着气,感觉黑暗在周围不断逼近。要是回不到光亮处,可怕的事情就会发生。她可不想知道那会是什么事。她需要……需要……

她的思维变得迟缓,挣扎的力气也越来越小。可她仍在不断下沉。

听天由命的想法开始渗入她那逐渐黯淡的意识之中。要是她就……那又能有多糟糕呢?

有什么东西握住了她的手,把她从恍惚中拉了出来。握住她那长着疙瘩、生着爪子的前臂的手指,和她自己的相比,就像小孩子的手一样。看起来那只小手太弱小了,根本拦不住她下沉的趋势。但那只手给予她的可不仅仅是体力上的支撑。更重要的是它带来的安心感。她不是孤单一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眯着眼看向伸出援手的那个人,可俯视着她的那张脸只是个剪影,嵌着的眼睛比包围着他们的黑暗还要黑。

他们一起开始朝着波光粼粼的光亮处上升。

萨斯基亚·温德尔呛了一口水,那水味道很难闻。鲁希尔德站在河边翻滚的泡沫中,费力地把萨斯基亚的头托出水面,自己则努力避免被水冲走。

他们此刻身处的湍急水流穿过一条大隧道,这隧道宽得能容下八车道的高速公路,而且同样很高。透过雾气和水花形成的朦胧水汽,她瞥见头顶上有滴水的钟乳石,从一片微微发光的真菌林中伸出来。

“萨斯基!”鲁希尔德喊道,“你得自己从水里爬出来呀,你这个大块头的洞穴巨人!我可抬不动你。你太重了!”

萨斯基亚用手肘和膝盖慢慢爬上河岸,每一块肌肉都传来剧痛。她瘫倒在地,感觉到滑溜溜的石头硌着自己裸露的肚子。

“这不对劲啊,”她沙哑着嗓子说,“我的……呢?”

她记得的最后画面是自己穿着板甲呢。

“哎呀,萨斯基……”鲁希尔德喃喃说道,她看上去一脸痛苦。

“没那么糟啦,”萨斯基亚说着,扭头看了看自己那堆自从在这个世界醒来后就一直存在的庞大的、赤裸的洞穴巨人的身躯,“又不是你没见过的样子。”

鲁希尔德脸上闪过一连串复杂的情绪。“真高兴你在这种时候还能开玩笑。咱们找个干燥的地方吧。要是你能行的话,就到那儿去。”她指了指洞穴壁上在翻腾的水面上方几米处的一块突出的岩石。

“我……我试试。”萨斯基亚又往前爬了一点,靠着鲁希尔德在她肩膀下托着的手支撑着身体。她疼得直喘气,又累得够呛,伸手够到石头边缘,把上半身拉到了岩架上。她在那儿休息了一会儿。她感觉自己就好像在碎玻璃里滚了一圈似的。肯定是出了什么大问题,但她又不敢细想可能是什么问题。

“再稍微爬一点就行了,”鲁希尔德催促着,拉了拉她,“然后你就能睡觉了。”

睡觉。最近她好像除了睡觉就没干别的事了,可现在她还是觉得很困。她现在可太想躺在温暖的床上了。

使出最后一股极大的力气,她设法把一条腿挪过了岩架边缘,然后另一条腿也挪了过去。她躺在那儿,气喘吁吁,疲惫不堪。

直到这时,萨斯基亚才看向自己右肩剩下的那团黑乎乎的肉。至于胳膊,连个残肢都没剩下。

她还记得那炽热的剑刃划过自己身体的感觉,剑刃切割的同时还烧焦了伤口。

萨斯基亚闭上眼睛,满心希望这个世界能消失不见。有那么一会儿,世界好像真的消失了。

她慢慢地、不情愿地恢复了意识。她那失去的胳膊感觉就像正被火蚁活生生地啃咬着。也许只是断了的神经末梢在随机作祟,但这疼痛可一点都不像是假的。

她试着让自己回到几周前那种能对德鲁伊释放的虫群法术毫不在意的心境中去。当时那感觉就像被火蚁咬了一样。深呼吸,萨斯基亚,她对自己说。疼痛只是心里的感觉。

慢慢地,灼烧感开始退到幕后,直到不再是她满心满眼都在关注的事了。对大多数人来说可没这么容易,但大多数人又不是洞穴巨人。或者也许是因为她是神谕者的缘故,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

随着对疼痛的感知减弱,她的思绪转到了下一个最紧迫的问题上:食物。她闻到了在噼啪作响的营火上烹制着的某种美味食物的香气,肚子随即大声咕噜了一声。这会儿她的肚子感觉就像个无底洞,不过想想也是,在精灵们发动攻击之前,她已经睡了好几天了,而且在那期间很可能什么都没吃。

“好呀,至少你的肚子醒了。”鲁希尔德说,“给,吃点吧。”

她把一块热乎乎、汁水四溢的东西塞到萨斯基亚嘴里。萨斯基亚高兴还来不及,几口就把那东西吃光了。

“还要。”她要求道。

“慢点吃,别吃吐了。”鲁希尔德说。

“我饿得都能吃下一个矮人了。”萨斯基亚沙哑着嗓子说。她微微打了个哆嗦,心里琢磨着这话会不会真变成现实。她祈祷自己永远都不用知道答案。

鲁希尔德递给她一块更大的肉,她便毫无顾忌地大吃起来。

“没必要这样。”那个矮人女子用精灵语说道,“我又硬又柴。不过阿尔瓦嘛……那可就是鲜嫩多汁的美味了。够咱俩吃的了。”

萨斯基亚的胃一阵翻腾,她突然停止了咀嚼。这是什么肉……?

她猛地睁开眼睛,视线清晰后看到的第一个东西就是那个精灵,他坐在营火的另一边,被捆得比蜘蛛侠的紧身衣还紧,活得好好的,正怒视着鲁希尔德。萨斯基亚松了口气。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不过,不,那想法太荒唐了。

鲁希尔德冲她咯咯笑了起来。“你那表情可太有意思了。”

显然没觉得这笑话好笑,那个精灵把目光转向萨斯基亚,眼神在她残缺不全的身体上游移,脸上露出既着迷又厌恶的神情。

在他直白的注视下,萨斯基亚觉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想遮挡一下自己,随后才意识到没必要。鲁希尔德肯定是趁她睡觉的时候从河里捞回了她的一些毛皮,因为现在那些毛皮披在了她身上。她还是很纳闷,自己一开始怎么会连毛皮和盔甲都弄丢了呢。

萨斯基亚用手肘撑起头,回望着那个精灵,上下打量着他。这还是她第一次好好看清他的脸。哦,之前他们打斗的时候她见过他,可当时没怎么仔细看,因为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别死得太惨之类的事。而且当她通过他的眼睛看东西的时候,也只是偶尔能瞥见他的模样。不过她可没少看到他的身体,还有他那个精灵女友的身体。

这家伙的身材要是放在人类身上,那就是轻盈矫健的。对精灵来说,他看起来可算得上是强壮结实了,尽管和他……嗯,他以前的那个朋友比起来,还是差远了。就是那个朋友砍掉了萨斯基亚的手臂,全然不顾这个精灵的死活,还害得他们三个一起从瀑布上滚落下去。

总的来说,他们抓的这个俘虏长得还不赖,要是她喜欢那种有点雌雄莫辨的长发男子的话。不过她其实并不喜欢。不过她倒是挺喜欢尖耳朵的,而他的耳朵绝对够尖,从脑袋上竖着长出来,顶端还微微卷曲着。

他那斑驳的金绿色皮肤上布满了深色的瘀伤,透过闪烁的火光,她能看到他的腿弯曲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骨折了?

看到他受伤,萨斯基亚心里不禁涌起一阵快意。也许有点太幸灾乐祸了。不,再想想,这快意恰到好处。在他和他的精灵同伴让她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受这点伤是他罪有应得。毕竟他的四肢还都完好无损呢,她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你没杀他呀。”她用矮人语小声对鲁希尔德说,这样就算那精灵耳朵够尖能听到她说话,也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不过,话说回来……也许他会说矮人语呢。

“也许以后会杀了他,如果他给我理由的话。”鲁希尔德说,“与此同时,如果能让他开口说话,我们就能了解不少关于敌人的情况。”

她掰了掰手指关节,萨斯基亚打了个哆嗦,意识到鲁希尔德打算用的让他开口的办法就是严刑拷打,而且是狠狠折磨那种。她这个矮人朋友显然一点都不在乎《日内瓦公约》。不过话说回来,他们的敌人也不在乎呀。

“你已经……开始动手了吗?”萨斯基亚看着他骨折的腿问道。

“哦,没有,”鲁希尔德说,“是……别的什么东西弄伤的。”她凑近了些,小声说,“我以前见过他。我当奴隶的时候,我和我的族人打造了他想用来刺你的那把剑。我从温加伦逃出来的时候,他还阻拦过我呢。”

好吧,这下萨斯基亚更惊讶鲁希尔德居然没杀他了。

“我当时可不容易才忍住没动手,”鲁希尔德好像猜到了她的想法,补充道,“但他现在活着对我们更有用——暂时是这样。”

萨斯基亚躺了回去,心里既松了口气,又对他们可能不得不做的事感到害怕。不过也许不用走到那一步呢。要是他们能想办法让他开口……

“也许我们应该先礼后兵。”她嘟囔着。

鲁希尔德茫然地看着她。这个世界上可没有胡萝卜。

“这是地球上的一种说法,”萨斯基亚说,“别管了。也许我要是能治好他的腿……哦,可我需要阿尔利希特来治伤呀。我自己也需要用它……”她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很难集中思绪,“我的挎包……阿尔利希特就在里面。它在哪儿呢?”

眼下,她这洞穴巨人的身体能从一些相当可怕、危及生命的伤势中迅速恢复过来,但被那炽热的剑砍伤造成的烧伤却不行。只有阿尔利希特,那种她在山谷里发现的稀有矿物,才能帮她处理这种伤势。

“唉,丢了呀。”鲁希尔德说,“我沿着河岸找了一会儿,找到了你的一些东西,但没找到你的挎包。我觉得它可能散落到水里去了。不过别担心,萨斯基。很有可能这下面阿尔利希特挺多的。我们可以再收集一些。”

萨斯基亚的目光在隧道里四处扫视。这里和他们之前经过的那些隧道完全不一样。墙壁、天花板以及河岸上爬满了真菌,还有……植物?有些甚至长着叶子呢!不管它们是什么,这些东西显然完全不在乎光合作用那一套。

“说到这个,这儿是哪儿呀,鲁希尔德?是地下世界吗?”

过去这一周发生了这么多事,她都差点忘了他们来这儿的初衷了:他们原本是在找一条通往由众多隧道和洞穴构成的矮人地下家园的路。萨斯基亚对住在地下这事本来没多大兴趣,但总比另一种情况好:一直有人追着她,朝她身上射箭,对她施法术,还砍掉她的四肢。这就是她在地面上被那些主宰世界的精灵们折腾的经历。她原本想着,也许到了地下的矮人中间,自己能过上点安稳日子。

那是之前的想法了。现在,她很确定,在这个世界上不管去哪儿,都不会有安稳日子过了。她惹恼了一位神明,他会不择手段地毁掉她。不,地下世界不会是她原本期望找到的避风港了。但在那儿她也许能找到别的东西。

盟友。

据鲁希尔德说,还有很多矮人对她父亲仍怀有同情之心。很可能比她自己对父亲的感情还要深呢。要是她能让他们相信自己的身世……

“还没到地下世界呢。”鲁希尔德说,“虽说我们掉下来挺长一段距离了,但还不算特别深的坠落。要是运气好的话,这条地道会把我们引到外层空洞,从那儿出发,我们也许用不了五天就能找到去地下深处的路了。”

好几个星期!?萨斯基亚惊恐地想道。“地下世界到底有多深啊?”

鲁希尔德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就是一直往下呀,萨斯基。”

“我不明白。”

鲁希尔德冲她眨了眨眼。“我都不知道你哪儿不明白。地下世界就是辛迪尔的地下呀。”

萨斯基亚还是不明白自己到底不明白什么,但她现在脑子确实不太灵光。她没精力去琢磨矮人这些晦涩难懂的话了,于是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还是回到眼前的问题吧……

她看了看自己的小地图。好吧,神谕界面,给我展示展示你知道的东西吧,她心想。告诉我在哪儿能找到更多的阿尔利希特。

默默和界面交流这种方式往往出人意料地管用,今天也没让她失望。地图上出现了一堆图标,显示着一种赭色的矿物,很像他们之前在山上山谷里从土里提炼出来的那种物质。

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然后整个世界开始在她周围旋转起来,她立刻又坐了回去。

“休息会儿吧,萨斯基。”鲁希尔德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责备。

“我们不能待在这儿,”萨斯基亚嘟囔着,“他们可能会来找我们的。要是我有阿尔利希特的话,几分钟就能站起来了……”

“我去给你收集,”鲁希尔德说,“别什么事都自己逞强了,你这个固执的洞穴巨人,休息会儿吧!”

萨斯基亚叹了口气,向她朋友描述了能找到阿尔利希特的地方。她甚至还在身边的石头上简单画了个小地图。鲁希尔德很快就明白了,然后顺着下游出发去收集那东西了。

萨斯基亚看着代表那个矮人的蓝点在自己的小地图上沿着河岸移动,绕过了一些代表隧道里各种生物的黄点。鲁希尔德走到一半的时候,一些黄点聚集到了她所在的位置。片刻之后,那些黄点消失了——然后蓝点出现在了它们的位置上。萨斯基亚暗自笑了笑。那些可怜的家伙根本不知道自己惹上了谁。现在她这个会施死灵法术的朋友又有新的僵尸小弟可以使唤了。

躺在那儿看着朋友替自己涉险,让她感觉自己就像游戏里那些无聊的非玩家角色,干坐着等玩家来替他们干活。这还是在她在死亡圣殿和精灵们的最终对决中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之后的事呢。说句公道话,当时在梦里她可是在抵御一位实实在在的神明呢,不过即便如此……她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自己故事里的主角了。

这糟透了,她想。我得做点什么。

萨斯基亚觉得自己走不了多远,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得躺在这儿无所事事。她试着坐起来,做个试验。洞穴在她眼前晃悠,但她好歹坐直了身子。她尽量让自己这个独臂的巨型洞穴巨人看起来没什么威胁性,然后朝着那个被绑在大石头上的精灵爬了过去。她一靠近,他就微微退缩了一下。

“你有名字吗,阿尔瓦?”她用精灵语——或者按他们的叫法,森林语言问道。她本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可实际出来的却是低沉的咆哮声。“我是萨斯基亚。”

“我没什么要跟你说的,恶魔。”那名德鲁伊说道,“杀了我,一了百了吧。”

她的头开始疼了起来。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总是想着杀戮呢?他们还觉得她是怪物呢。

“你要是不给我个名字,我可就随便给你起一个了。”她说,“我就叫你……蠢蛋。你想被叫做蠢蛋吗?”

过了好一会儿,他回答道:“加兰。我的名字是加兰。”

“太好了!谢谢你,蠢……我是说加兰。现在……哇哦……”她跪在地上,晕乎乎地晃了晃。她刚才在干什么来着?哦,对了……“我来看看你的腿。别动啊。”

她用爪子顺着他紧身皮裤的一侧往上划,把裤缝撕开了,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加兰的腿确实骨折了——从她透过他胫骨处的破口看到的沾着血的骨头来看,骨折得还挺严重。他肯定像这样疼了好几个小时了。

然后,神奇的是,她能看到他腿上的骨头在自己眼前凸显出来了。她的医疗显示界面有点像x光透视,不过她很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用辐射照射他。能看到骨头并不意味着她就能用法术把骨折治好,但她至少可以试着把腿拉直,然后固定一下。在地球上的时候,她只接受过一点野外急救培训,这种情况有点超出她的经验范围了。不过,她还是知道一些如何临时做个夹板的基本原理。

她看向鲁希尔德从河里捞出来的那些东西,想找个又长又直的东西,可以绑在他腿上。

那名德鲁伊的法杖不见了踪影。加兰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高兴的。不过有他之前想用来对付她的那件武器。就是鲁希尔德和其他矮人奴隶打造的那件:一杆顶端带有长弯刀的长柄武器。一把长柄刀?那是件很漂亮的武器,有着优雅的弧度和精美的蚀刻花纹。用来当夹板有点长了,不过也许……

她碰了一下那银白的金属,立刻尖叫着缩回了手指。就那么短暂的一下接触,手指就被严重烫伤了。

好吧,现在最好先把那东西离这个精灵远点。

然后她的目光落到了旁边的剑鞘上。它够硬挺,应该能用。理想情况下,夹板最好用两个这样的东西来做——腿的两边各绑一个——但也只能将就着用现有的了。有一个总比没有强。

她回到德鲁伊身边,握住他的腿,疼得他小声抽了口气。

“实话说,”她说,“这可能会很疼——非常疼。”

她拉着、扭着他的小腿,直到凸显出来的骨头碎片对齐,尽量不去听骨头摩擦时发出的可怕嘎吱声。他既没尖叫也没昏过去,这让她对他刮目相看。

然后她看向地上的剑鞘,心里想,糟糕!我独臂该怎么把这东西固定上去呀?她之前摆弄他腿的时候就该想到这点的,因为她这一弄,伤口又流血了,之前只是渗血,现在变成血流如注了。

她费力地想按住伤口止血,爪子却划破了他的皮肤,流了更多的血。“哦,糟糕!”她嘟囔着,“不该这样的……”

血太多了,加兰的脸色都变绿了。或者说更绿了,毕竟绿色本来就是他自然肤色的一部分。

见鬼,我该怎么办呀?萨斯基亚这会儿觉得自己笨手笨脚的,脑袋里像有东西在往外冲似的。要是她不做点什么,这个精灵可能会失血过多而死。她的目光又落到了几米外他的那把长柄刀上。那把她轻轻一碰就烫伤手指的刀。非常时刻就得用非常手段了……

她把刀刃插进他的伤口,听到滋滋的烤肉声,不禁皱了皱眉。更糟糕的是,烤肉的味道让她流口水了。当个洞穴巨人有时候真的太糟了。

血止住了,她抽出刀刃,松了口气。抬头看向加兰的脸,她看到他终于、谢天谢地地昏过去了。

“这……就是所谓的‘胡萝卜’?”

鲁希尔德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的朋友就站在她身后,脸上满是困惑的神情。

萨斯基亚呻吟了一声。她扔下长柄刀,用手掌拍了拍额头。“不,这可不是‘胡萝卜’!我从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情况。听着,你能帮我弄下这个夹板吗?”

在她的催促下,鲁希尔德用几条皮带把剑鞘绑在了他腿的一侧。萨斯基亚疲惫地让她调整了一下位置,直到骨头完全对齐。

她再也支撑不住,坐不住了。她又做得过头了。下次别人叫你休息的时候,就乖乖听话吧,她告诫自己。

萨斯基亚躺了回去,看着鲁希尔德手里那捆琥珀色的粉末。看起来这个矮人已经用她的塑石魔法把阿尔利希特提炼成了纯净的形态。它的颜色比她们在地面上收集到的那种稍微浅一点。

“这儿的阿尔利希特是另一种形态,”鲁希尔德提醒道,“我觉得它可能是从远古时开凿出这些地道的深虫的外皮上剥落下来的。我也不清楚它药效有多强……”

萨斯基亚伸出手。“谢了,鲁希尔德。我愿意碰碰运气。”

她捏了一小撮递过来的粉末放进嘴里,然后咽了下去。几乎是立刻,她就感觉到了药效。哇哦,这玩意儿可比她们在地面上收集的那种药效强多了。也许她不该吃这么多的……她右侧整个躯干痒得厉害,她不得不用手压着,免得去挠破皮肤。她那已经没了的胳膊也痒了起来。

就在这时,她开始抽搐起来。从那之后,她基本上就失去了对现实的感知。等她恢复意识的时候,鲁希尔德正满脸担忧地在她上方俯身看着她。这都快成习惯了。

“我又差点死了吗?”萨斯基亚问道。

“是啊,”鲁希尔德说,“那……变化发生得太快了,我还担心它从你身上索取的比你能承受的要多呢。在我之前喂你吃东西之前,你都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所以我往你嘴里塞了几只吱吱叫的小玩意儿,谢天谢地,之后你好像就缓过来了。”

“你是我的英雄,鲁希尔德。我都不确定我自己能不能想到这个办法。还好我睡着的时候也能吃东西。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巨型进食机器。等等……变化?什么变化?”

既然她提到了,确实感觉有点不一样了。她右侧的疼痛和瘙痒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迫感。

萨斯基亚把毛皮往旁边一拉,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受损的肩膀确实开始重新长出来了,但和原来不一样了。之前那里的皮肤布满了痣——比人类的皮肤更坚韧,更像皮革,但仍然挺柔软的——而现在,那都很难再称之为皮肤了。那些痣变大、变硬了,变得有点像粗糙的石头。谢天谢地,她暂时还不会变成一尊雕像。这东西比看起来要柔韧些,她活动肩膀没什么问题。

如果不看外观的话,这算是耐久性方面的一个重大提升了。洞穴巨人2.0版本。又或者这是恶魔化的表现?只要她别开始长出那些虚构的恶魔以及高阶奇幻铠甲上常见的那种滑稽的肩刺就行。尖刺在战斗中没什么用,只会挂住东西,还可能扎到自己。

从还没完全长好的肩关节处垂下了一个大包。希望假以时日,它能长成一条正常的胳膊和手。不过这可不是一夜之间就能实现的事。

“你正在变成岩石洞穴巨人,”鲁希尔德说,“我原以为它们和你们地面上的同类是不同的种类呢,但也许是阿尔利希特的作用……”

“真有岩石洞穴巨人这种东西啊?”萨斯基亚说。她又活动了一下肩膀,“我觉得这不是真的石头,只是看起来像而已。”

“是啊,要是你担心这个的话,我可没法改变你新长出来的这部分肉体,”鲁希尔德说,“只有血铸者才能做到。要是运气好的话,你永远都不会遇到那种家伙。”

萨斯基亚打了个哆嗦,想起了鲁希尔德讲过的关于折磨她的那个人的故事。她看向加兰,他已经醒了,正怒视着她。他和自己朋友遭受的折磨有关系吗?很可能没有,不然鲁希尔德早就一刀割破他的喉咙了。

萨斯基亚应该没昏迷太久,因为她的血液还在发挥作用。这意味着它也能治愈他。在她内心深处,有个报复心很强的小声音怂恿她让他继续受苦。她把这个声音压了下去。在某个时候,他们可能不得不做些……一了百了的事。但在那之前……

萨斯基亚抓起一个水袋,躲到一个拐角后面,让那个精灵看不到她。没必要让他看到疗伤药剂是怎么做出来的……

她攥紧拳头用力一挤,爪子刺破手掌的皮肤时,她疼得皱了皱眉。鲜红的血液流进水袋里。等装了半袋血后,她又加了点泥巴、水和黏液进去,想改变一下味道。她把调配好的混合物滴了一滴在舌头上,立刻皱起了鼻子,眼睛也湿润了。她尝到的不是血的味道,而是比那糟糕得多的味道:药味。哦,他肯定会“喜欢”这个的,她暗自咧嘴笑了笑。

果然,当她把水袋凑到加兰嘴边时,他抿了一口,然后厌恶地低吼了一声,试图把头扭开。

“我知道这很难喝,但疗伤药剂本来就不是用来好喝的,”她说,“相信我,这是值得的。”

“我不会再喝你这毒药一滴了,恶魔!”他啐道。

她的耐心快耗尽了,于是转向鲁希尔德。“帮个忙呗?”

“我宁愿把他另一条腿也打断,也不想治好这条腿,”矮人嘟囔着。她粗暴地抓住加兰的下巴,不顾他虚弱的挣扎,用力把他的嘴掰开,紧紧地固定住。

两人一起,总算把大部分药剂灌进了他的喉咙,剩下的顺着他的下巴流到了他的皮背心上。他们静静地看着,只见他腿上烧焦的伤口开始肿胀,然后外层烧焦的皮肤脱落了,露出下面光滑、健康的皮肤。与此同时,萨斯基亚尽可能把他的腿拉直,直到在她的神谕界面里看到两段骨头开始愈合在一起。这愈合的速度比她想象的要快得多。

当加兰察觉到药效后,他的表情从愤怒和厌恶变成了难以置信。“一种灵药,”他喃喃说道,“梅尔可从来不会……你从哪儿弄来的?”

萨斯基亚可不想告诉他自己的身体就是个移动的药剂工厂,于是只是冲他神秘地笑了笑。

既然他们的俘虏能走路了,就没理由再耽搁了。任何审问都得往后推推了。他们得尽快远离这儿,以防那个拿着吓人的光剑的精灵出现。嗯,严格来说那更像是一把光剑式的大剑,不过这名字念起来可太拗口了。他动作太快了。就算她有着洞穴巨人的反应速度,能预判战斗动作,也没能躲开他的攻击,不过好歹没被劈成两半。她现在只有一条胳膊,除了鲁希尔德也没有别的盟友,根本没希望打败他。躲开他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要是运气好的话,精灵们会以为她、鲁希尔德——还有加兰——都已经死了。但他们还是有可能比一般电影里的反派更谨慎,会找到这儿来查看一番的。

在出发踏上旅程之前,萨斯基亚走到瀑布底部,他们就是从那长长的坠落之后落到这儿的。在一片翻腾的水花中,散落着她之前穿的厚重板甲的碎片。不远处,她那把巨大的锤子,她给它取名叫“妙尔尼尔”,卡在两块石头之间。这些东西太重了,湍急的水流没能把它们冲走。但对鲁希尔德来说,它们又太重了,没办法安全地从水里弄出来,所以她就把它们留在那儿了。

萨斯基亚可没这样的困难。但有一样东西她实在不想去碰:她那截断臂,泡得水肿,还在渗着液体,肩甲和臂甲还在上面呢。

“有件事我不明白,”萨斯基亚一边穿上还在滴水的盔甲一边说,“其实是两件事。我们是怎么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没死的,还有我怎么最后变得赤身裸体了?”

“我还指望你能告诉我呢,”鲁希尔德说,“我只知道我看到的情况。那实在是……我到现在都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

“好吧,那你得跟我说说。你看到什么了?”

“好吧,嗯……有那么一刻,我们一起翻滚着掉进黑暗里——你、我还有那个尖耳朵——我紧紧抓着你,就像个小孩子抓着妈妈的乳头一样。然后你……就好像突然变得特别大,而且……很怪异。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试着形容一下嘛。”

过了好几秒,鲁希尔德才又开口说道:“有光从你的皮肤下面透出来,那光波动着、伸展着。而你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萨斯基了,变成了这么个东西,全是扭动的肉体,呈现出不可思议的形状,从你盔甲的缝隙里涌出来,朝着墙壁伸过去。

“我还没来得及眨眼,你——这个已经变成怪物的你——就缩回盔甲里消失了。我手里就只剩下空的钢甲了。

“我们又往下掉了一会儿;我和那个阿尔瓦。我都在心里数着心跳,想着马上就要去见先人们了。但接着,这个由扭动的肉体构成的东西从瀑布底部冒了出来,把我们从空中接住,然后轻轻地放到了水里。至少对我来说是轻轻地。那个尖耳朵,他可被撞得不轻。

“接下来我知道的就是,那个怪物不见了,你就躺在水里,好像在泡澡一样。”

所以,如果萨斯基亚没理解错鲁希尔德的意思,那她可不只是个洞穴巨人、恶魔,还是个邪异的怪物。

当然,矮人没这么说过。而且,比起处在她这个位置的萨斯基亚本人,鲁希尔德似乎对有可能成为克苏鲁的伙伴这事没那么害怕。好像没什么能吓到她这位朋友。也许对所有怪异又让人忧心的事都坦然接受,这是成为一名死灵法师——抱歉,是死灵术师的一部分吧。驱使行尸走肉可不是胆小之人能干的事。又或许她过去在精灵奴隶主手中遭受的创伤,已经把她所有的恐惧都烧光了。创伤后应激障碍正常来说可不是这样起作用的,但鲁希尔德也不完全算是人类呀。

而且,萨斯基亚似乎也不是人类了。

她寻思着自己以前到底算不算是人类;她原来的人类身体是否比现在这洞穴巨人的身体更能代表她的真实自我。那是她生来就有的身体,这点她很确定。和身为洞穴巨人的萨斯基亚不同,地球上的萨斯基亚·温德尔是有肚脐的。而且,如果艾丽斯·温德尔生下的是个扭动着触手的怪物,医院的护士们肯定会大惊小怪的。但对她这样的存在来说,身体也许就像蛇蜕下的皮一样:一旦不合身了,就可以丢弃。

萨斯基亚不用去猜自己这邪异的基因是从哪儿来的。这都怪她父亲。卡尔伯特·比特比,或者叫卡尔伯恩·阿尔博凯德,管他真名叫什么呢。那个混蛋!他可从来没提过这些事!

她想起了在同一个梦里见到父亲鬼魂时看到的情景。在那个梦里,她重温了在地球上遭遇意外的那段记忆,那次意外之后头部受伤,这段记忆就被封存起来了。当时,她短暂进入了那个奇怪的水下梦境空间,然后凭空出现在了半空中,离她原本攀爬的悬崖好几米远,而且身上的衣服——还有攀岩绳索——都不见了。造成那次意外的可不是疏忽大意。不,是某种更离奇的原因。那次意外就是她觉醒成为……不管她现在变成了什么的开端。

当时的情况和今天一样吗?那天和她一起攀岩的伙伴伊万,可从没提过她变成了一个来自异世界深渊的无名恐怖怪物。仔细想想,那之后伊万基本都躲着她,只去医院探望过几次。她原以为是那次意外让他心怀愧疚,所以才疏远她,但也许事情没那么简单。要是她能回到地球,可得找他问问这事。她希望他看到自己的时候,不会吓得尖叫着跑开。

又或许她这么想全错了。也许鲁希尔德看到的那些离奇现象并不是萨斯基亚本人,而是别的什么存在在以某种方式操控着她。也许她就是个被别人操纵的木偶。她想起了那些藤蔓触手和有翼的巨兽。那就是操纵她的幕后黑手吗?

疑问太多了。但今天她是得不到答案了。

沿着河岸出发后,萨斯基亚殿后,鲁希尔德在前面领路,他们俘虏的那个精灵加兰被夹在中间,手腕被绑着,还被绳子拴在她的腰上。

看着被绑着的德鲁伊在她前面穿过矮树丛,她琢磨着他对这一切是怎么想的。他肯定也看到了鲁希尔德看到的那些情况。目睹了她邪异的那一面,是不是意味着她再也没可能让他相信自己不是怪物了呢?据鲁希尔德说,那个她变成的东西——或者说与她有某种关联的东西——还救了他的命呢。而且她还治好了他的伤。但她可没天真到以为这些事就能阻止他一有机会就从背后捅她一刀。她窥探过他的梦境,知道他有多渴望复仇。而且不止如此,他觉得把她从这个世界清除掉是自己的责任。对他来说,她一直就是个异类:是个该被消灭的敌人。

“你知道吗,加兰,我在岩架上那会儿可不是在吓唬你,”她说,“要是你当时过来好好跟我说,答应不再来打扰我,我就把你那宝贝法杖还给你了。鲁希尔德跟我说了,没了它你就没法施展魔法了。”

加兰抬头看了她一眼,眯起眼睛问道:“那你现在会把它给我吗,恶魔?”

“你的法杖?”她被他这出乎意料的回答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不行啊。我们已经没有它了。被水冲走了。”

“要是你们还留着,你会交出来吗?”他追问道。

“那得看情况。”萨斯基亚说。

加兰轻蔑地哼了一声。“别再装了,恶魔。我们都知道,给打败的敌人武器,还放他走,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我能得到的好处就是你不再缠着我,我也不用用其他更……一劳永逸的办法来对付你了。你要知道,我们可没法永远把你关着。”话一出口,她心里就暗暗叫苦。这话听起来比她原本想表达的更有威胁性了,于是她又补充道:“我更希望我们能达成个协议。你可能没注意到,也不在乎,但我已经尽我所能避免伤害你和你的族人了,尽管我一直被四处追捕、骚扰。”

“你当我是傻子吗?”精灵说,“你是个恶魔,还是个洞穴巨人。我的命在你们这种人眼里一文不值——”

萨斯基亚打断了他的话。“你别再这么对我的种族妄加揣测了。你根本不了解我,而且你自以为了解的一切都是错的。”

这次加兰没回应,她看到他皱起的眉头比平时更紧了。很好。也许她的话多少能让他那榆木脑袋开窍一点。沉默了一会儿后,她问道:“那个拿着发光剑、眼睛苍白的阿尔瓦——你们管他叫‘选民’,对吧?”

“他的剑将是你此生见到的最后一样东西。”加兰说。

“不,我觉得我最后见到的东西会比那奇怪得多呢,”萨斯基亚说,“那个‘选民’好像根本没把你的命当回事。要不是我躲开了,他那一下就能把咱俩都劈成两半。”

“我们第一次交手的时候,我就该有勇气那么做的。”

“哦,对,我记得那次,”萨斯基亚想起了他们的初次相遇,当时她迫使他在撤掉藤蔓护盾法术和让他的弓箭手伙伴被藤蔓绞碎之间做选择。他选了前者。“我觉得你当时的做法更需要勇气。我那样利用形势是挺卑鄙的,但当时我也没别的办法了。在我……之后,你的同伴……活下来了吗?”

他抬头怒视着她。“没有。”

萨斯基亚一阵恶心。她之前就有怀疑,这下得到证实了。“我……我很抱歉,”她说,“我不是故意下手那么重的。”

走在他们前面、沿着洞穴斜坡往下走的鲁希尔德,投来的目光几乎和那德鲁伊一样充满怒视。萨斯基亚纳闷她这是怎么了。

他们短暂停下来,轮流躲到一块石头后面之后,她得到了答案。鲁希尔德用矮人语在她耳边厉声说道:“我可受不了你这样了,萨斯基。你对这个尖耳朵也太好了吧。他是我们的敌人,你倒好,还想讨好这个混蛋!”

“我不是……听着,我这么做不全是出于好心,也不是——天呐,千万别这么想——想和他怎么样。那怎么可能啊?我体型可比他大好几倍呢。我只是想在采取……其他手段之前,先试试外交手段。”

鲁希尔德严肃地看了她一眼。“你的心地太善良了,萨斯基。有时候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你善良得过头了。你这么拼命想让我们的敌人相信你不是他们故事里描述的那种邪恶生物。但这个阿尔瓦已经两次试图杀你了。也许他才是邪恶的那个呢。”

“他可能是我们的敌人,可能还固执地抱着偏见不放,但他也不是彻头彻尾的坏人。记得吗,我窥探过他的眼睛。他对动物挺好的。他还有个深爱的妻子或者情人呢。”一想起这个,萨斯基亚就觉得脸发烫。她真不想看到他生活中那部分的细节啊。

“我还是觉得跟他这种人没法讲道理。”鲁希尔德坚持道,“还有别的办法呢,萨斯基。你知道吗,我从锻造大师那儿学到了几招。在刀下过几个钟头,我就能让他把你想都没想过的问题的答案都唱出来。”

萨斯基亚咽了口唾沫,看到了朋友眼中那让人不安的光芒。“别用刑,拜托了。不过要是你愿意的话,可以扮演坏警察的角色。”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等我们审问他的时候,我来唱红脸,你唱白脸。不过现在,先只用言语吓唬吓唬他就行,别动手啊。”

他们继续前行,沿着河流在这似乎无穷无尽、蜿蜒曲折的洞穴系统里走着。这里有很多裂缝和通不到哪儿去的小侧洞,但大部分地方就是一条巨大的隧道,一直延伸,看不到尽头。

这些洞穴和她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这里生机勃勃。类似蝙蝠的生物和超大号的虫子倒没什么新鲜的,但河里还有鱼、鳗鱼和珊瑚,脚下还有乱窜的无尾小啮齿动物,还有一种没羽毛、长着翅膀、大眼睛圆溜溜的生物在石笋顶上冲她尖叫。到处都是磷光生物,大多是真菌类的,但也有植物:长着红叶的蕨类植物,还有些奇怪的小树,树顶是一丛丛浓密的柠檬色叶子。

一路上,本地的动物大多都离他们远远的。只有一种好奇的、类似蜈蚣的生物是例外,它们叫洞穴爬行者,最大的能长到鳄鱼那么长。和许多其他巨型虫子不同,这些生物是半瞎的食真菌动物,对任何人都构不成威胁。不过,它们倒是挺美味的洞穴巨人零食,这可让加兰恶心坏了。

从岩石、泥土和矮树丛下面露出来的一块块东西,她怀疑可能是世界树真正的基质:一种有着黄绿色脉络的红褐色物质。她的神谕界面管这东西叫阿尔格努姆。和普通岩石不一样,她用爪子划上去,几乎留不下痕迹。

这下面没有路,也没法保证他们最终不会走进死胡同或者遇到无法逾越的障碍。有些地方地面陡然向下倾斜,形成了一连串的急流和瀑布。在其他地方,地形迫使他们要蹚过又深、水流又急的水。或者说她和加兰蹚水,鲁希尔德则坐在她肩上。还有不少地方是在湿滑的岩石上陡然下降的地势。

在出意外之前,身为人类的萨斯基亚可是个相当出色的攀岩者。变成洞穴巨人后,得益于她的爪子,这项能力更强了。有爪子帮忙,她能完成一些相当厉害的垂直攀爬动作——要是她没少条胳膊,或者腰间没拴着这个精灵的话,她本来是可以做到的。她可还没信任他到能解开他双手的程度呢。

萨斯基亚进一步尝试让俘虏相信自己没有恶意——同时也想从他那儿套出点答案——但得到的回应只有冷漠的沉默、怀疑,还有对她真实动机的进一步追问。终于,当他们停下来短暂休息时,萨斯基亚已经迫不及待想让鲁希尔德扮演坏警察的角色了。

“告诉我,加里,那些跟你来杀我们的人的名字。”鲁希尔德说。

德鲁伊怒视着她。“我叫加兰。”

“我说你叫什么你就叫什么,加里,”她呵斥道,“回答问题!”

“这有什么关系呢,死灵术师?”加兰说着,把最后那个词吐出来,就好像那是他能想到的最恶毒的侮辱一样,“我的同伴都死了!几乎都是你杀的。”

鲁希尔德扇耳光的声音在洞穴里回荡。萨斯基亚在心里暗暗叫苦。“别动手”这几个字,这个矮人到底是哪个字没理解啊?

“回答我!”鲁希尔德说。

又扇了几巴掌后,精灵还是没回答。就在这时,矮人女子拿出了另一个让他合作的“激励”手段,弄来了两只不死的洞穴爬行者。

当那些不死生物开始顺着他的腿往他胯部爬的时候,精灵终于屈服了,恶狠狠地说出了几个对萨斯基亚来说毫无意义的名字。鲁希尔德露出恶意的笑容,让她的宠物们又爬回地面,在他脚边待命,只要他稍有不从,就准备再扑上去。

但萨斯基亚几乎没注意到这些,因为加兰说话的时候,他的身体短暂地被一圈诡异的红色光晕笼罩了。她紧张起来。他刚刚是施了个……?不,那不是法术。是她的神谕界面在起作用。这次它想给她展示什么呢?

“那个‘选民’的名字:告诉我,加里!”鲁希尔德说。

停顿了一下后,他回答道:“哈西瑟。”这次,他周围的光晕变成了黄色,然后消失了。

萨斯基亚对这光影秀意味着什么有了个猜测,于是决定插句话,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哈西瑟知道我们还在这儿活着吗?”她问道。

“我很怀疑他知道。”精灵说话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他的话再次伴随着黄色光晕出现了。

“但你觉得他会发现的,对吧?”萨斯基亚追问道,“而且他会下来把我们干掉?”

“绝对不会。”他说。这可不是她预期的答案。他的身体第三次被黄色光晕笼罩了。

在她朋友对着他的肚子快速挥出两拳时,他一声不吭。“鲁希尔德!”萨斯基亚用矮人语低声呵斥道,“别再……”

她突然感到一阵恶心,便停住了话头。她的后腰处传来一阵颤动,像波浪一样传遍全身,而且每过一会儿就变得更强烈。她瘫倒在地,感觉脸上血色尽失。

紧接着,她发觉自己身处别处,变成了另一个人。她看到一个瓷质面具从一个光头精灵的脸上脱落,露出他——不,她——那双茫然直视前方的乳白色眼睛,还有从她大张的嘴里戳出的长矛尖端。这个精灵——那位“选民”——脸朝下栽倒在地。

片刻之后,萨斯基亚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吐出一口泥土。她从跌倒的地方爬了起来。加兰一脸困惑地看着她,而鲁希尔德的脸上则带着些许关切。

“我没事。”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向朋友保证道。这种情况又发生了。一次幻象,就像她之前看到鲁希尔德被折磨的那次一样。只不过这次是别人的记忆:加兰的记忆。

与她触碰加兰的法杖时体验到的与德鲁伊之间的那种联系不同,这两次记忆幻象都让她昏了过去。这种体验虽然不像她还是人类身体时癫痫发作那么糟糕,但还是让她忧心忡忡。要是她在战斗正酣时,或者洗澡、上厕所的时候突然出现这种幻象,那可怎么办……

就这样,那段过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回脑海。那种持续的紧张感;总是要查看周围有没有安全的地方可以躺下,以防又一次癫痫发作。每次独自外出到公共场所时的那种焦虑,在那种地方她可能只能听凭陌生人摆布。还有那始终挥之不去的怕出丑的恐惧。最糟糕的是,心底一直隐隐担忧下一次发作可能就是最后一次,自己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别再想那些了,她告诫自己。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这些幻象和癫痫发作完全不同。它们很罕见,而且还挺有用的。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转向他们的俘虏。“我们感兴趣的不是哈西瑟这个‘选民’。跟我讲讲另一个‘选民’吧。那个还活着、对我们构成威胁的家伙。就是那个拿着发光大剑,砍了我这条胳膊的人……”她看了看自己正在新生的手臂残肢,“他叫什么名字?”

“你怎么……?”加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像精灵表示耸肩的动作那样晃了晃脑袋,“这没什么要紧的。知道他的名字也救不了你,恶魔。什么都救不了你。他叫蒂亚克林。愿他的面容萦绕在你的噩梦中,就像你的面容萦绕在我的噩梦中一样。”此时,德鲁伊的光晕清晰地呈现出绿色。

好吧,她现在相当确定自己知道这些颜色代表的意思了。只需要再做最后一次验证。“谢谢你,加兰。现在跟我说个明显的谎话。”

他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为什么?”

“别管为什么。说个我们都知道是假的事。比如……我也不知道……说你是个处男。”

他看着她,一脸严肃地说:“你是个处女。”又是绿色光晕。

而萨斯基亚这会儿脸涨得通红。“不是!我是说,你要说‘我是个处男’。”

“我才不会说这种话呢,恶魔。我可不想通过假装我和我的伴侣未曾品尝过结合的甜蜜来贬低她。”

是啊,我很清楚你们有过那种事,她心里想。但嘴上说的却是:“哦,看在……的份上!那别管你那宝贵的非处男身份了!说个其他无关紧要的谎话就行。说什么都行。说你是个矮人,或者你有粉色头发,又或者说我手里这块石头……”她举起一块石头,“……是只雌性土豚!”

精灵只是困惑地抬头看着她。

鲁希尔德在她耳边小声说:“萨斯基,你又说洞穴巨人语了。”

“这些绳子绑得太紧了,”加兰皱着眉头,边说边用力扭动着手腕,想挣脱绳索,“要是你们能给我松一松,我会更愿意配合的。”他说话时,光晕变成了深红色。

“哦,不错呀!”萨斯基亚说,“这就是我想要的那种谎话。”

“那不是谎话,”加兰皱着眉头说,“真的太紧了。”

但萨斯基亚通过她的医疗显示界面能看到,他的双手血液循环正常。这是她验证自己理论所需的最后一点证据了。她刚刚解锁的这个新能力就是个测谎仪。绿色光晕表示真话,红色表示假话,黄色呢,据她判断,表示大体是真话但有所隐瞒,而且真话和隐瞒的程度不同,中间还会呈现出各种不同深浅的颜色变化。

在他们继续往这似乎无穷无尽的隧道深处走去时,审问断断续续地进行着。鲁希尔德得知萨斯基亚这个方便的测谎新能力后,就承担了大部分的提问以及……额外的“督促”工作,而每当加兰试图欺骗她们时,萨斯基亚就会引导谈话方向。遗憾的是,她们没能从他那儿再问出多少东西。他说自己对蒂亚克林的计划和动机所知甚少时,看起来说的是实话。

早在他砍掉她的胳膊之前,那个“选民”就已经是个可怕的家伙了。通过加兰的视角,她看到他挥舞着一把超大的剑,就好像那是把轻巧的细剑一样。那还是在他得到那把带来厄运的发光大剑之前的事呢。现在,这个“选民”比他所侍奉的神明更让她害怕了。这话可是有分量的,毕竟他侍奉的可是一位神啊。

剑重剑轻;灼烧飞溅。

这些话不由自主地浮现在她脑海,触动着她的记忆,但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是在哪儿听过的了。

那天夜里,萨斯基亚先守夜,鲁希尔德睡觉,加兰则闭上眼睛,很是敷衍地试图装睡。大概是在等她打瞌睡,好趁机挣脱绳索逃跑吧。

果然,没过多久,她就发现他设法把手挣脱出来了一只。尽管他背对着她,她还是能看到他在把绳子从另一只手腕上扯下来。在这种时候,她的x光透视显示界面可太好用了。

“太紧了,哈?”她说。

加兰僵住了。接着,他猛地一挣,把胳膊抽了出来,然后从石头上一跃而起,径直朝湍急的河流奔去。

他刚跑了五步,她的手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拎到了半空。他在她手里挣扎着,试图踢她的肘部,她感觉自己就像单手抓着一只发狂的鬣狗。

他的挣扎声吵醒了鲁希尔德,两人一起又把他绑了起来,这次绑得比之前更结实了。看到一圈圈绳子缠在他的胳膊和躯干上,她忍不住想笑。他看起来就像个蜂窝。

鲁希尔德回去接着睡了,萨斯基亚和精灵就坐在那儿,默默地对视着。最后,加兰疲惫地叹了口气,说:“你们从我这儿拿走的那根法杖就在附近。我能感觉到。要是你能帮我把它找回来,我会……非常感激的。”

萨斯基亚挑起眉毛。“就凭你刚才那一出?”

加兰看向地面。“我没指望你现在就把‘毁亡者’交还给我,但或许以后我们能达成某种……共识。”令她惊讶的是,她说这话时,看到他的光晕是绿色的。他是真心的。

“‘毁亡者’,你是这么叫它的?”萨斯基亚说,“挺有意思的名字。”

“我的祖先,永笑者昂戴因,根据它所出自的枯皮树林给它取了这个名字,”加兰说,“‘毁亡者’对我来说……非常珍贵。”

“我想也是。所以你刚才才往河边跑啊。你说你能感觉到它在哪儿?”

“也不完全准确。我只知道它就在附近。大概在五百步之内吧。”

萨斯基亚调出地图,心里想,神谕界面,帮帮忙呗?果然,在小地图上,下游几百米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法杖形状的图标。

“我求求你了,”他说,“在河水把它冲走之前,把‘毁亡者’找回来吧。”

她静静地坐在那儿,看着他焦急不安地扭动着身子。几分钟过去了,在她的地图上,那根法杖纹丝未动,不过他当然不知道这一点。这样过了半个小时后,她觉得折腾他也折腾够了。她站起身来说:“好吧,那就去吧。”

“你会帮我把‘毁亡者’取回来?”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见鬼,这会儿她都有点为捉弄他而感到愧疚了。“你得跟我一起去。我可不想这么快又把鲁希尔德吵醒,就为了看着你。”

“好吧。”他说着,眼巴巴地望着下游。

两人沿着河流来到法杖所在的地方,它卡在岸边的两块石头之间。他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拿,她就先握住了法杖——然后她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因为她的视角突然一变,周围变得更暗了。现在她正通过他的眼睛抬头看着自己。

哇哦,我可真大啊,她想。而且真笨。应该带个什么东西把这玩意儿包起来的。

之所以这么暗,是因为和她不一样,加兰没有黑暗视觉。这个地方唯一的自然光源来自覆盖在河边一些石头上的发光地衣,以及长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更大、更远些的真菌类生物。

“有什么问题吗?”加兰问道,他的双手明显在用力挣着绳子,试图去够那根法杖。她觉得他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在这么做。这家伙就像个瘾君子一样。

她把法杖高高举在空中,让他够不着,说道:“咱们回去吧。跟紧我。”通过自己的耳朵而不是他的听到自己的声音,这让她感觉更加怪异了。

回营地的这一小段路是她经历过的最奇怪的事之一。她基本上是以第三人称视角在看着自己。像这样走路可比在电子游戏里难多了,而且更糟糕的是,只要她的“视角”靠得太近或者看的方向不对,她就跟瞎了一样。

该死,我的屁股可真大,她想。等等……他的眼睛为什么老盯着我的屁股看?

“看我的脚,先生。”她吼道。

“你在说——”

“眼睛往下看!”

看着她在布满地衣、崎岖不平的河岸石头上摇摇晃晃地走着,加兰大概以为她喝醉了,但她可不会告诉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会趁机利用她的迷失方向来夺回他的法杖的。

回到营地后,她用毛皮把法杖裹了起来,幻象消失了,然后把加兰绑在了一块石头上。很快,他就沉沉睡去,她则继续守完剩下的时间。

他刚睡着没多久,一阵长长的、持续的震动摇晃起了隧道的墙壁。萨斯基亚紧紧抓住一块石头稳住身子,看着周围的一切轻轻地左右摇晃。地震?这可是棵巨大的树啊,肯定没有板块构造什么的……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紧盯着小地图,以防有什么制造地震的巨型怪物跺脚或者蜿蜒爬过来。但什么都没出现。

她让鲁希尔德比原本约定的时间多睡了一个小时,觉得朋友比她更需要这点额外的睡眠时间。萨斯基亚最近已经睡了不少觉了。不过,她确实也需要睡一会儿,所以当朋友终于自己醒来时,萨斯基亚心怀感激地蜷缩在火堆旁,让自己陷入了深沉无梦的睡眠之中。

感觉她才刚闭上眼睛,鲁希尔德就把她推醒了,又到了为新的一天漫长的下行旅程做准备的时候了。

当鲁希尔德看到她在解开加兰绑在石头上的绳子时,把她拉到一边,在她耳边小声说:“萨斯基,我改变主意了,不想再带着这个尖耳朵的麻烦多走一天了。我觉得我们已经从他那儿问不出什么了,而且他都已经差点从我们这儿逃走一次了。我们不能冒险让他挣脱束缚,然后把我们的行踪告诉他的族人。是时候我们……”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萨斯基亚皱起了眉头。她理解鲁希尔德的想法。他们的俘虏确实拖慢了他们的速度,而且只要留着他的命,每一刻他都有可能逃跑或者在背后捅他们一刀。

然而,要杀了他这个想法就是感觉不对。没错,他试图杀过她,要是有机会的话,可能还会再动手。但现在,他孤立无援,毫无反抗之力。她以前从没故意杀过任何人。一旦越过那条线,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更重要的是,她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希望他是真心愿意达成某种协议,来换取他的自由以及他心心念念的那根破木棍。昨晚,他的提议是真诚的。她的测谎能力没法预测未来心意的改变,但她总觉得他不是那种轻易食言的人。

“我们不能那么做,”萨斯基亚说,“我确定还有有用的信息能从他那儿问出来。我可能还会再有幻象呢。而且现在我们有他的法杖作筹码,很有可能不用杀人就能解决这事。我说再给他一两天时间看看情况吧。”

“要是他再试图逃跑或者背叛我们呢?”

“那他就去见阎王吧,”萨斯基亚默默地祈祷千万别走到那一步,“咱们俩一起的话,我觉得不用太怕他。”

“我可不怕他,”鲁希尔德有点愤愤地说,“我就是想让他消失!”

“不管怎样,他很快就会消失的,我保证,”萨斯基亚说,“就再等一小会儿。拜托了?”她努力做出最可怜的眼神,可她的眼睛是猩红色的,像猫一样眯着,做这个表情可不容易。

鲁希尔德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哼了一声。“好吧。从现在起到摆脱他为止,他就是你负责照顾的尖耳朵宠物了,你得给他喂食、喂水,还得收拾他的烂摊子。要是他再试图挣脱,我就用他自己的肠子把他绑起来!”

“呃,”萨斯基亚说道,心里却松了口气。她知道要是鲁希尔德觉得她太天真傻气,很可能会背着她“解决这个问题”,不过目前看来,朋友的气是消了些。

随着他们往这蜿蜒曲折、杂草丛生的隧道深处越走越远,时间缓缓流逝。他们现在在地下多少公里了呢?十公里?二十公里?地球上肯定没有哪个洞穴系统能有这么深——至少人类涉足过的洞穴没有这么深的。话说回来,地球上也没有像这样的洞穴,没有哪个洞穴里满是这么多奇特的植物、真菌,还有在其间蠕动、蹦跳、游动、飞翔的各种生物。

萨斯基亚已经对这一切厌烦透顶了。当然了,这个地下丛林可比她原本预想会在这儿看到的单调岩石更能给感官带来冲击,但这里比地面上的茂密森林更难穿行,因为要是不砍断或者挖开那些障碍物,根本没办法绕开各种活物形成的阻碍。

她又一次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震动摇晃。

“这是怎么回事?”震动停止后,她问道,“昨晚也发生过。”

“我不知道,”鲁希尔德皱着眉头说。而这可比她说出其他任何话都更让人担心。

空气变得又热又潮湿,一缕缕蒸汽从幽深之处升腾起来,朝他们涌来。没过多久,河流隧道就通向了一个更大的洞穴。

实际上,用“洞穴”这个词来形容它实在是太委屈它了。萨斯基亚瞪大了眼睛,望着这片广阔的地下世界,它笼罩在蒸汽之中,到处是巨大的磷光生物、高大的树木、由植被构成的拱门、螺旋状物以及扭曲的高塔,它们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洞顶。雾气从浑浊冒泡的水潭中袅袅升起。透过雾气,她能看到一股炽热的白色液体不间断地向上喷涌——

等一下。不是向下流,而是向上涌,就像那些把倒出的饮料倒回去的怪异倒放视频里的画面一样。

她早就知道这个世界的物理规则肯定有古怪,毕竟有棵星球那么大的树嘛。但这个?这也太……

她甚至都……

像往常一样,萨斯基亚看向她的朋友,心里已经积攒了一堆问题。但最好还是先问最重要的那个。“这是什么地方?”她问道,“我们肯定不可能这么快就到地下世界了吧。”

“哦,没有,”鲁希尔德说,她的表情在释然和……担忧之间变换着。光是这一点就很让人担心了。“这不是地下世界。这是威尔伯格ond,外层空洞之一。”

就在这时,从这片奇异丛林的深处传来一阵可怕的声音,就像一个巨人在清嗓子,要咳出一座山那么多的痰似的。树木摇晃起来,一群受惊的蝙蝠旋风般地飞向空中,朝着远处洞顶的安全处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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