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建国这边张罗着喊人,心中暗暗盘算着一会儿要如何公正无私地审问弟媳杜月梅,如何在众人面前大出风头。
而梁秀蓉已经跑到三弟家。
邵大军蹲在门槛上,远远见着她,精神抖擞道:
“我津哥真是神了,说他二姐梁秀蓉要来,果然就来了。”
邵大军伸手拦住梁秀蓉,不让她进屋。
“津哥进城了,你来干嘛?如果是来偷证据的,劝你别想了,证据在我津哥的手里。”
梁秀蓉跑得脸上全是汗,并不相信邵大军的话,伸长脖子往里瞅见卧房门紧闭,大声喊道:
“三弟!二姐有重要的话跟你说,你出来见见我吧!”
“都说了不在,你别喊了。”
梁秀蓉问他:“那我三弟妹在家吗?我想跟她说说话。”
三弟妹人长得漂亮,三弟可喜欢她了,如果她能劝劝三弟,三弟铁定听她的话。
“走走走,津哥说了,嫂子不舒服,不准人来吵她。”
言下之意是三弟妹在家。
梁秀蓉心中一喜,大声喊着:“三弟妹!三弟妹!”一边喊一边要推搡邵大军,她要进屋去。
“你不准进!”
“邵大军你别拉着我了,不然我跟我娘说你对我毛手毛脚。”
邵大军一听,赶紧后退两步,免得被她讹上。
杜月梅把她这个二女儿梁秀蓉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男的多看一眼都要挨她一顿臭骂。
而梁秀蓉是个告状精,啥事都跟她娘说。
邵大军一退,梁秀蓉趁机跑进屋里,用力卧房门:“三弟妹,你快出来见见我!我有重要的话跟你说!”
卧房里很快传出一阵婴儿哭哭啼啼的声音,紧张着是邵奶奶霸气的声音:“滚滚滚!谁要听你屁话!把咱们朝朝都给吵醒了。”
“三弟妹!我跪下求你了,你出来见见我吧。”梁秀蓉说着就跪下,“我给你磕头了。”
司遥抱起女儿,依照梁津生的嘱咐,隔着门说:“证据在梁津生手里,他进城了,你去求他,别来烦我。”
“三弟他真的去报案了吗?”梁秀蓉不死心。
“我不知道。”
梁秀蓉犹豫几秒,赶紧去追三弟了,希望还能来得及阻止三弟。娘不能坐牢,坐牢了,她就不好嫁人了。
梁秀蓉走后过了没多久,又来人了。
是大队长叫人来喊她到队委会办公室,参加审问杜月梅大会。
司遥硬气地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拒绝出席。
去年站在晒谷场上被当众批评的经历,已然化为了她生命中难以磨灭的噩梦,击碎了她的自尊。
每每想起,都会让她痛苦不堪。
现在她最害怕出现在人多的场所,他人的视线一旦汇集在她身上,她便会感到极度不适,如芒在背。
她能明显感觉到那些人的目光中带着鄙夷、好奇、嘲讽,他们或轻声低语,或微微摇头,那些细微的动作和表情,如同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充满屈辱和痛苦的时刻。
那人劝了又劝,司遥态度强硬,说不去就不去,最后邵大军跟他走了。
“我跟你去吧,我嫂子不舒服,要照顾孩子呢。”
*
村里出了大事,大伙都兴奋极了,四处聚集着谈论,或低声细语,或高声喧哗。
生产小队长们嘴巴都说冒烟了,根本管不住,气得心里直骂娘。
听到有人跑来说要审杜月梅,好多人活也不干了,农具一交还,撒腿就跑去。
得亏是农闲,不忙。
队委会办公室,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闹哄哄一片。
大队长梁建国一脸凛严坐在主位,左右两边是村支书、会计、妇女主任,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三大姓氏族老,还有他自己的媳妇曾来凤。
由于是弟媳犯罪,曾来凤作为大嫂,是有资格出席就座的。
在场的男性长辈们对她一个女流之辈坐到这里,心里颇有微词,却不敢明说,因为她娘家大哥是公社副主任。
去请梁津生媳妇的人回来说,梁津生媳妇不舒服,不肯来。
梁建国想了想,也不强硬要求她过来了。
他起身,面孔严肃道:“大家安静,不要说话了,我要开始问话了。”
围观的村民们很给面子,默契地闭上嘴巴,让他问。
“建伟媳妇,当着大家伙的面,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到底有没有偷换孩子?!”
众目睽睽之下,杜月梅摇头否认:“我没有偷换孩子,我是花钱买的孩子。54年那会儿,我老娘在医院里有熟人,能花钱买到男孩。有些儿子生多的人家,就想跟人换女儿,因为儿子比较金贵,价钱比较高。我花了整整两百块钱托我老娘联系好了护士,护士就用我亲生女儿换了别人不要的儿子给我。”
这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挤到最前面的牛大芬高声说:“她撒谎!她绝对在撒谎!那可是两百块啊,她哪有这个钱,绝对是偷换了别人家的儿子回来养啊!”
“牛大芬你少血口喷人了!我行得端,坐得正,从来不偷不抢。我的钱那都是找我娘家借的!”
杜月梅当年确实不想出那么多钱,是想去外面捡个弃婴回来养。
杜老娘劝她,弃婴一般都会有点毛病,万一捡到个有病的咋整。
花点钱,买个健康的男婴,省心。
梁氏家族梁三爷怒得大拍桌子,咆哮如雷:“你个毒妇!你居然花那么多钱买了一个别人不要的儿子回来养,企图混淆我梁家的血脉!你真该死啊!”
另一位梁五爷也面露不满。
其余族老不姓梁,就坐着看热闹。支书在用笔记录,会计也不插言,大队长要出风头,让他出。
“我也没办法,都是你们逼我的!我当年连生两个女儿,去到哪里都被人白眼,笑话,瞧不起,笑我生不出儿子。”
杜月梅眼睛怨毒地盯着大嫂曾来凤,恨得直咬牙:“特别是大嫂你,连生两个儿子后。我在家里一点地位都没有,公公不让我上桌吃饭,要等你们吃完了,我吃你们剩下的。”
曾来凤也不吃素的,盛气凌人道:“那是公公发话的,又不是我不让你上桌吃饭,你瞪我干嘛!你有冤屈你去地下找公公说去呗!”
公公婆婆办事不地道,关她什么事。
曾来凤是极不待见这个妯娌的,跟个搅家精似的,嫁进梁家,就没消停过,什么事都要和她争。
杜月梅一噎,怒道:“就是你!你成天在公婆面前搬弄是非,炫耀自己生了两个儿子,是梁家大功臣。家里头的活计一点不干,全推给我,还指挥我给你倒洗脚水洗澡水!”
“我肚子比你争气,生得的儿子也比你生的强,公婆就是喜欢我啊。”
曾来凤双手抱臂,趾高气昂道:“你不服气有什么用,你要怪就怪你自己肚子不争气吧。还花钱从外面买个野种回来冒充梁家血脉,哼!真是太丢人了,我要是你,一头撞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