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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几年前”的字眼,我的脸上陡然一变,立刻回过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厨房,又环视了一圈儿训练室,发现只有我和杜庆泽二人在这里闲聊,君盈秋应该还在厨房忙碌后,这才松了口气。

接着我没好气地剜了杜庆泽一眼,冷冷道:“你最好别提之前的事情,我打不打职业,跟你没关系。”

实际上,我的性格非常温和,很少和别人翻脸,更不会对一个无冤无仇的人甩脸色,但杜庆泽先查我老底不说,我在上半年就已经清楚地确认:几年前我被苏晚晴“血虐”、从而放弃电竞这条路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在君盈秋面前提起的。

我直到现在都想不到君盈秋的眼泪能来得这么突然,在我面前从来都是成熟、知性的大姐姐会一直没有释怀,我不懂心理学,但我知道,盈秋姐肯定很伤心,我还是当事人呢,都不敢在她面前多提几句那些事儿,你杜庆泽吃饱了撑的旧事重提?

所以,我才罕见地不给这货好脸色看——我当然和一直照顾我的盈秋姐更亲一些,自然也得顾着她的感受。

杜庆泽却并不像同龄的小屁孩儿一样,被怼了之后立刻恼羞成怒,只是眉头紧皱,声音竟然是低了下来:“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和我一样。”

这句话里充斥着深深的落寞感,而这种语气在他这个年龄段绝对是不多见的。

见他还算识相,没再提我以前的事情,我的脸色稍稍正常了一些,但也没好到哪儿去,撇了撇嘴:“什么玩意儿一样不一样的,你一个男生,怎么怂里怂气的?有什么问题就说出来啊!”

说这话的时候,我自动忽略了自己在某些人面前怂成狗的样子。

不过,我的内心实际上对杜庆泽口中的“一样”,有些许的认同感。

这当然不是说我们性格、外貌什么的一样,毕竟我小的时候可没这货这样高冷,他说的,和我想的,一定都是好胜心。

那颗一往无前的好胜心,充满了对竞技的狂热、对胜利的渴望。

再说得中二一点儿,那就是几年前盈秋姐口中的“竞技之心”。

杜庆泽依旧没有因为被怼而生气,而是又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嗯?!”

这货突然的自来熟让我眼睛一瞪,身上顿时起了好几层鸡皮疙瘩,没受伤的左脚迅速在地上一蹬,把椅子推得离他远了一些,惊呼一声:“你是男同?”

也不能怪我反应这么大,我可是个钢铁直男!面对一个同性忽然询问我觉得他怎么样,这种问题实在太可怕了,要是知道这家伙是个同性恋,我说什么都不会跟他多交谈一句话!

而且,我和他连朋友都算不上呢,他就想“约”我了?这怕不是一个大变态吧!

面对我的逆天想象力,杜庆泽终于破防了,双手狠狠地搓了搓自己的羊毛卷,才冷静下来说道:“我是说英雄联盟的技术。”

闻言,我张了张嘴,又把椅子滑过去了一些,假装刚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故作镇定道:“很厉害,国服前列的中单水平。”

“那如果是去打职业呢?”

“不知道。”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了这个问题,见他又一言不发地盯着我,显然也是要一个解释,我便接着说道:“我只见过你的妖姬、劫和亚索,确实都能称得上国服顶尖水准,但这仨英雄现如今的版本根本没法出现在职业赛场上,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其他中单英雄?万一你是个绝活哥呢?”

杜庆泽听到我这无比严谨的分析,沉默地抬起手在自己的键盘上操作了一番,又把电脑屏幕转到我这边:“这是我的最新数据,目前电信一区第六。”

我挑了挑眉毛,把他的鼠标拿过来,在客户端上看了看他的排位点数和详情,不禁咋舌——这家伙还真打到国服前十了,又这么年轻,当真是个万里挑一的电竞选手啊?

而且,通过某款辅助应用,他的英雄使用场次、胜率,都清晰地罗列在眼前,排在前列的几乎全是中单英雄,并且胜率都超过了55%——在最低都是超凡大师段位的对局中,能保持这样的胜率,已经很不容易了。

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是“偏科生”,不只是亚索、劫等热门英雄杜庆泽非常拿手,就连辛德拉、阿兹尔、发条魔灵、阿卡丽、塞拉斯、瑞兹等职业赛场频繁出现的英雄,他都有着超过一百场以上的使用记录,在中单位置上,不夸张的说,这绝对是“英雄海”级别的!

但是,在欣赏完他这个王者账号后,我却依旧摇了摇头,毫不留情地说道:“还是不够。”

这次不等他看我,我便继续解释道:“必须承认,你确实是个很强也很年轻的路人王,但也仅仅只是路人王而已。”

“你每天都在最强王者组打排位,我想你比我更加清楚这个地方的残酷性,稍稍懈怠一天,就会被紧追在后的超凡大师们追上,王者之间的点数差距也小得可怜……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现在最强王者已经不值钱了!你觉得自己很厉害,国服前十,甚至有机会冲击国服第一,但其实换后面任何一位玩家来,都有可能做到你这种程度,换句话说,你这样的天才,现在国服多的是,华夏多的是。”

“华夏有多少像你这样所谓的天才玩家?所有的天才加起来有多少?恐怕四位数五位数都不够算吧?但真正能站在职业赛场上的有多少?在那种你稍稍失误一点、怠慢一天,都有可能被淘汰的地方,你觉得你能撑多久?”

“千万不要把自己想成是无所不能的机器,天天面对着电脑屏幕上的几个小人,我不说你自己也清楚,你会厌倦吧?会疲惫吧?长时间排位后失误的概率会越来越高吧?但是我告诉你,在职业赛场上,打出成绩之前,但凡有上述的想法,你肯定走不到LpL去,更别提S赛了。”

“……”

我一口气说完,拿了个纸杯子去接了口水喝,杜庆泽则是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当中。

这些话,从来没人对我说过,哪怕是当年将我的“电竞梦”亲手扼杀在襁褓中的苏晚晴,都未曾对我说过。

这是……我自己看了那么多的职业比赛、见过那么多的天才少年之后,又回顾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而得出的结论。

职业选手看似风光,看似耀眼,玩着自己最喜爱的游戏,为俱乐部乃至国家捧起召唤师奖杯……这些让玩家们羡慕不已的事情,实际上是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换来的。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你也许也是一位最强王者级别的玩家,是周围同龄人眼中的“大神”、“高手”,但你并不会把LoL当作自己的饭碗,而是在学习、工作之余,为了娱乐才会打开英雄联盟这款游戏。你玩累了、被队友坑得破防了,大不了也就是挂机刷手机,明天再玩的事儿。

但对于那些职业选手而言,不一样。

再累再烦,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高强度的排位训练,队友即便坑了,也不能放弃或者挂机,否则分分钟被官方禁赛。

而且,在队伍中,你不一定是俱乐部看重的选手,你的薪水可能直到你退役,都永远维持在一个水平不变——这根本不够你养老的,合同到期,更是面临着随时被裁员出去的风险,直接丢掉工作。

最可怕的是,这还是熬出头来之后,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职业选手。

那些还在暗处苦苦挣扎,一直徘徊在次级联赛的“天才”们呢?

打职业之前,他们是风头无两的路人王;打职业之后,就成了芸芸职业选手中的一员,在那种暗无天日的训练中,你看不见未来的样子,更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隔壁以“偷”着称的韩国,电竞产业够发达吧?甚至都是国家的经济支柱之一,但S10的全球总冠军战队——dwG从网吧开始到现在,熬了有多久?恐怕没几个人知道吧。

大多数人都只记住了dwG夺冠时风光无限的样子,没人知道他们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撑了多久,才撑到了出头之日。

现实中,大多数“网吧队”都是打到二十四五岁,却没有丝毫起色,队伍毫无成绩,最终不得不认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诸如此类……还有,很多很多。

电竞这个新兴职业,说得难听点儿,甚至比起“站街”都要更吃青春饭,它的残酷性,超乎人们的想象。

所以,我才把话说得那么重。

但,我没忘了我屁股底下坐的椅子是谁买的,也没忘了这间训练基地是谁的。

换了一副平静的语气,我朝着低头沉默的杜庆泽微笑开口:“但如果你执意要走这一条路,那么,就当我放了个屁,你要自信,才有机会走到这条路的终点。”

“毕竟,不去试试,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万中挑一的职业选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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