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宫中,安陵容跟在皇后身后,皇后的护甲捋了捋袖口的素线,未抬头,只漫不经心的道:“諴亲王福晋,你今日可曾去看过竹息姑姑了?”
竹息二字微微加重了声音,这让安陵容的心下警惕了起来,难不成要用竹息威胁自己?
她未曾答话,只是听到皇后继续往下说道:“说起来諴亲王福晋算是寿康宫中出身,皇额娘身旁的也算是一个聪明人。”
“宝鹃宝鹊一事,都过去了,諴亲王福晋,你说呢?”
皇后的眸子中带着犀利,她那张脸上带着贤惠,似乎从太后走后,她越发的顺心了。
她今日很满意弘时的表现,在见到这几位福晋之后,她更是起了心思。
宝鹃,宝鹊的命,于她登顶成为太后来说,只不过是个微末的小插曲。
事到如今,她才想明白,想要拿捏住这位諴亲王福晋,用竹息姑姑的命便好。
这也是一种试探,她在试探,安陵容对竹息姑姑的感情,若是竹息姑姑于安陵容来说,足够重要,也不需要往諴亲王府插人了。
至少,现在的局势于她有利不是么?
她窥探着安陵容的神情,安陵容长睫微垂,她心中嗤笑,皇后这是在试探自己?
居然想到用竹息的命来威胁自己?
那便顺着皇后的话往下说好了,任由皇后觉得可以用竹息来操控自己。
她浅浅抬眸,鬓边的乌发同她白皙的面容相衬托,更多了几分肌肤胜雪。
她带了几分紧张,手指都拢在一旁的桌案上格外的发白:“皇后娘娘。”
“竹息姑姑是伺候太后娘娘的老人,定是要在宫中荣养的。”
皇后觑见了那抓在桌案上发白的手指,似乎窥见了什么秘密。
只要知晓这位諴亲王还是顾念着旧情的就好了,竹息的命可是一直在后宫中,而她是后宫的主心骨。
“諴亲王福晋,切莫慌张。”
“本宫自然会关照皇额娘留下的老人。”
“那也是本宫的皇额娘。”皇额娘三字尾音极重,继而话锋一转:“弘时看着到了选福晋的年纪。”
“齐妃走了,这事自然而然到了本宫操持。”
“諴亲王福晋你看,弘时选福晋应当选哪个府中出身的?”
这一问,让安陵容觑见了皇后的心,皇后想要让乌拉那拉氏族中女成为弘时的福晋。
安陵容顺着皇后的话往下说去:“皇后娘娘,皇额娘出身乌拉那拉氏亲眷,皇后娘娘也出身为乌拉那拉氏,三阿哥的福晋自然而然应当出自于乌拉那拉氏。“
皇后的神色更加满意了,她向来喜欢知情识趣的。
她听到这一声皇额娘就知晓,諴亲王福晋是太后为她留下来的助力。
太后再如何,还是会顾念着她这一分亲情。
她心中忍不住赞叹道:“皇额娘,你真是本宫的好皇额娘啊。”
这一瞬间,似乎諴亲王福晋为什么亲手挑起了乌拉那拉氏和諴亲王府对立,她原先想不明白的,在这一瞬间原来都想明白了。
安陵容也窥见了皇后眼中的满意之色,这满意之色,前世的她在皇后的手底下讨生活的时候就看见过很多次。
皇后说话从来不放在明面上,她用人,总是要捏住别人的软肋。
正如现在,她以为,她捏住了竹息,就是捏住了自己的软肋。
虽然实际也是她的软肋,但皇后只是会捏着用来制衡她罢了。绝不会动杀意,看这样子,似乎皇后想要自己为她办事?
至于到底是什么呢?
在安陵容看来,太后留下竹息,是为了保住皇后的命,确切的说是保住乌拉那拉氏一族的荣耀。
只是,她想起太后,乌拉那拉氏一族是应该留下一个星星之火,前次前往清东陵的时候,她曾经见过乌拉那拉氏族中适龄的女儿,好像叫青樱?
当时只远远得见,并未上前与之相交谈,因着当时满心满眼只是想送太后最后一程,是以倒未曾想过这般多。
她正想着,便听得皇后的声音传来:“諴亲王福晋,如今正值热孝,看来几位阿哥也应该选福晋了,若是等到皇额娘丧期过后,恐怕年岁都大些了。”
“本宫虽是乌拉那拉氏女,更是一国皇后,皇子公主们的嫡母,这婚事,自然应该本宫来操持。”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安陵容作答道。
“圆明园的熙嫔早年是宫女,会不会太过忙碌而身子单薄呢?”
皇后突如其来的一问,心中却带着深意,转而剪秋从景仁宫门前入内,端了一碗汤药前来,交到了安陵容的手中。
这汤药甫一入手,安陵容便闻到了其中浓重的麝香味,又是绝子药。
她想起她今日见着瓜尔佳文鸳,似乎身形更加瘦弱了,皮肤白皙到诡异,那种白是那种双手在水中浸泡,白到发光的白。
似乎入了后宫的妃子,能不能生都在皇后的掌控之下。
皇后什么话也未说,只是抬眸看向安陵容:“听闻敦亲王福晋去了永寿宫中,你们几位宗妇一道出宫才好。”
安陵容心内嗤笑,皇后连借口都给她找好了,看来皇后等不及了。又似乎说,芙蕖不能生,才让皇后安稳一些。
她面上不动声色,看向那汤药,眼中带着疑惑:“皇后娘娘,这汤药是?”
“这汤药是我们娘娘心疼熙嫔早年是宫女,怜她孤苦,用来将养身子的。”剪秋适时出声道。
“皇后娘娘果然贤惠。”安陵容端着药碗朝着景仁宫门前,转身之际又加了一句:“皇额娘果然没看错人。”
捧着药碗出景仁宫的时候,玉墨紧随着安陵容的身后,安陵容的手指抚摸着托盘的边缘,感受着木头的冰凉之意。
此时,景仁宫外艳阳高照,她的心却如坠冰窟。
本打算制衡的,但皇后步步紧逼,却只能让她暂时倒向四阿哥与芙蕖一边去。
她将托盘交给了玉墨,手缓缓的转动了红色玛瑙珠子,咬紧了牙关,朝着寿康宫的方向看去,心下喃喃道:“对不住了,皇额娘。”
没有人能比竹息更重要,敢用竹息来威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