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有些敬佩地看着谢渊道:“谢副帮主与罗夫人有情,所以,又怎么会怀疑他杀害罗夫人呢?但是,我又仔细观察了谢副帮主的神色,面对罗夫人的死亡,他虽然表现得有些沉痛,但更多的是轻松,和一点点……喜悦……”
罗皓道:“不错,他们早就翻脸了,哈哈哈……谢渊眼高于顶,怎么允许一个女人一直踩在他的头顶上,他们争吵了无数次,然后,谁也不服谁,哈哈哈……他们都想要对方的命……”
李莲花纵容地看着有些癫狂的罗皓,微微一笑,“罗夫人房中,有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局,我觉得很有意思,所以,我多看了一眼,然后发现,双方已经厮杀到了最后时刻,但,其实白子只要再落一子,就能赢了这盘棋。”
他伸手做了一个落子的动作,“我坐在罗夫人的位置上,落下了那一子。然后,黑子沦陷后,棋盘上剩下白子组成了一条龙,我顺着龙头的位置看去,看到的却是梳妆台上的一面铜镜。”
众人不解,这都什么跟什么?怎么越听越糊涂呢?桃清挑了挑眉,她除了看出来有毒的东西以外,并没有发现这么多的问题,李莲花不愧是李莲花。
桃清非常捧场,兴致勃勃地问道:“镜子里有什么?”
李莲花十分愉快地看了她一眼,欣然道:“镜子里有一幅画,自然就是谢副帮主送给罗夫人的画。”他伸手比了一下身高,“我想着,罗夫人并没有我高,所以,我略低下了身子,再去看铜镜,一眼看到的就是墙上挂着那幅画,而最醒目的是夫人手上那个镯子。”
花如雪冷冷道:“镯子是关键?它在哪里?”
桃清指了指供桌上的小箱子。花如雪立刻走上前去,打开箱子,将里面唯一的一个翡翠镯子取了出来,“是这个镯子?它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李莲花点点头,又摇摇头,“镯子可以说有问题,也可以说没有问题。”他看着桃清,以眼神询问。
桃清很肯定地点了点头。虽然箱子里不仅镯子有问题,其他的同样有问题。它们可能在某一个辐射超标的地方放置了许久,然后被送给了罗夫人。但李莲花只说了镯子,那当然也没错。
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李莲花微微一笑,“我之前说过夫人中了两种毒,一种是一年内下的毒,另一种是超过了十年的慢性之毒。一种超过十年的毒,一个十年前出现在罗夫人身边的镯子,未免太过于巧合了些。”
他缓缓道:“说它没有问题,是因为不管怎么去检测,都会得出这镯子没有问题的结论,想要验证这个镯子的问题,除非也跟罗夫人一样,用十年或以上的时间随身携带着,然后人若是出了问题,自然就证明这个镯子有问题了。”
花如雪皱眉道:“十年去验证一个可能?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证明?”
李莲花摇摇头,“正是因为花费的时间太长,甚至很少有人能认出这个镯子的问题,它既没有用毒药泡过,也不曾用毒药熏过,它本身自带让人损伤的特性,是不可能检测出问题来的。所以,送镯子的人才这般有恃无恐啊。”
花如雪冷冷地哼了一声,觉得事情有些棘手,没有验证过的东西,没办法用来给人定罪。
谢渊突然抬头看着李莲花,淡淡地道:“那画确实是我送的。只是,李神医,你怎么证明那镯子也是我送的?”
“我不能证明。”李莲花略有些苦恼道,“你们私底下的赠送,除了你们双方,其他谁也不知道,谁也不能证明。哪怕罗夫人留下只言片语说是你送的,但你也可以反驳,说她污蔑于你。”
谢渊低下头,不再多言。罗皓有些暴躁,他对于这个爹可没什么感情,对方想要对他出手,他自然也想要他去死。韩七爷神色有些不好,老三这人太过于狡诈,把柄不是那么容易抓到的。
桃清微微一笑,清江帮那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也就看个热闹,定不定罪的,她其实并不在意,只是李莲花抽丝剥茧的过程很有意思。
她追问道:“还有呢,你还发现了什么东西?”
李莲花啊了一声,缓缓道:“通过那个棋局,我猜,罗夫人在跟某个人博弈,她拥有着一子定胜负的关键东西,而那个东西跟画上的那个镯子有关。”
花如雪道:“这话你已经说过了。”
李莲花歉然地看着他,“啊……这个,我是说镯子是关键所在,或许镯子本身并不能给某个人定罪,但它或许还藏着别的什么秘密。”
谢渊冷冷地盯着他,罗皓最是心急,他追问道:“什么秘密?”
李莲花微微一笑:“虽然谢副帮主跟罗夫人如今是你死我活的地步,但曾经,我是说曾经,或许有过一段亲密无间的时光。都说最了解你的人,要么是对手,要么是挚友爱人,对谢副帮主而言,罗夫人两个身份都占了,那她是不是应该很了解谢副帮主?那她会不会掌握了一些东西,能让谢副帮主名声扫地,甚至丢掉性命的东西?”
他看了一眼罗皓,意思显而易见,比如,罗少爷说的,罗夫人与谢副帮主一同谋害罗帮主的事情?
谢渊神色一凝,显然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花如雪重新看向镯子,并放在灯火下照了照,“实心的,藏不了东西,纹路是天然形成的,没有特别的含义。”
李莲花不慌不忙道,“我说的这一切都是基于猜测,并没有实证。镯子或许是关键,或者不是,或许是它的位置很特殊,又或许是装它的盒子很重要。”
罗皓要去抢那箱子,却被花如雪按住肩膀,扔到了韩七爷身边,韩七爷伸手拽住他,不让他捣乱。
花如雪将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取出,放在桌上,然后在箱子上不停地敲击,果然发现了箱子有夹层。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取出几张保存的很好的信纸,打开快速浏览了一遍后递给了韩七爷。谢渊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脸色一片死灰。
韩七爷越看脸色越沉,他咬牙切齿道:“你不仅杀害罗帮主,你还跟其他门派勾结,出卖清江帮利益,害死帮中兄弟。跟鱼龙牛马帮合作,你怎么敢的?怎么敢的……他们可是魔教……你可还有话说?”
“我无话可说。”
谢渊淡淡地说了这样一句话。他的目光落在罗夫人的棺材上,神色平静。她总是最了解他的,在他以为胜负已分,尘埃落地之际,给了他致命一击。
她将自己的人手全部给了罗皓,所以他轻易落在了本来没什么威胁的罗皓手上,罗皓为了所谓杀父之仇,一定会杀了他。
她在自己房间布下了后手,如李神医这帮聪明的人根据她留下的线索,毫不费劲就能找到他的罪证。
甚至他怀疑韩七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也是受到了她的指引,韩七的手上绝对也有针对他的杀招。
一重又一重的杀招,他躲得过这个,躲不过那个。
他栽得不冤。
十年前,他输在了她的手上,大权旁落,只能退居她身后,十年后,他终于算计得她要死了,结果她死了,黄泉路上却要拉上他一起。
谁也没有放过谁,谁也不会放过谁。阿棠,我们可真是生死都要一起。
一旁的罗皓瞪大了眼睛,他在惶恐之后,竟然生出了几分痴性,“鱼龙牛马帮……怎么会?你在为谁做事……是她吗?她明明说只要我拿下清江帮,她就……她就……”
韩七爷脸色顿时漆黑一片。想不到他们清江帮中,除了谢渊跟魔教有来往,竟然还有一个痴迷于那个妖女的混账。难怪这两个东西,夫人一个都不选,而是选了他来接手清江帮。
就连谢渊的脸上也生出了一些古怪的情绪。罗皓这个他并不怎么喜欢的儿子,果然愚蠢得很,他跟罗夫人明明都是聪明的人,怎么会生出这样愚蠢的儿子?难道他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罗震那个蠢货的儿子?他们的愚蠢简直一脉相承。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自从揭破他们之间的关系后就破罐子破摔,痴痴看着他的阿玲。这也不是个聪明的,她的孩子大约也没什么值得期待的。更何况,她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罗皓的,还是他的都不清楚呢。
谢渊叹了一口气,随即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等韩七爷训斥了一顿罗皓,却发现对方毫无悔改之意后,他也闭上了嘴。罢了罢了,这孩子连他娘都没有办法,他一个外人又能如何呢?
虽然罗皓弑母,但罗夫人留有书信,她不欲追究此事,但同样的,她也不愿意原谅他。她私人的东西宁愿送给帮内的兄弟,也不愿意留给他一丁半点。
一个拥有弑母名声的人如何能在江湖立足呢?没钱,没地位的罗皓,未来定将吃尽苦头。
如果在罗皓的身世暴露出来之前,大家或许会看在罗帮主的面子上帮扶他一二,但他若是谢渊的儿子,那又另当别论了。
韩七爷有些敬畏地看了一眼正堂中的棺木,不知道如今这样的局面,是否在她的预料之内?罗夫人依旧美丽的脸上定格的温柔笑意看得久了,竟觉得有几分恐怖与狰狞。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一切都明朗了起来。
李莲花道:“那个,我困了,可以去休息了吗?”
作为在场唯一不受牵连的清江帮实权人物,韩七爷连忙道:“李神医自便。”
罗皓哼了一声,抬脚就走,路过谢渊的时候,他还故意撞了他一下。
结果就这么一下,原本低着头坐在地上的谢渊缓缓倒了下去,七窍流血,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服毒自尽,见血封喉的毒药。
阿玲捂着嘴,哭得伤心欲绝。罗皓看着他的尸身,神色很是茫然,他一直盼望着他的死,可如今他真的死了,他却好像也不怎么开心。
其他人却并未露出吃惊的神色。在谢渊服毒的时候,在场武功高的几人,未必没有发现,只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因为他本身就是要死的,让他服毒自尽,是留给他最后的一丝体面。
月色皎洁如流水,桃清与李莲花走在罗府长长的走廊上。
桃清幽幽道:“这世上,有杀妻的丈夫,也有杀夫的妻子,果然至亲至疏夫妻,情爱这种东西,如镜中花,水中月,都是假的。先生,你说人为什么想要成亲?”
李莲花摸了摸鼻子,尴尬一笑,“这个……那个……感情的事情,我也不甚了解……你也不要问我……没有借鉴意义……”
桃清侧头看他,“先生不是说你成过亲吗?怎么会不了解?”
李莲花叹了一口气,“那个时候,我年纪小,有些任性,想做什么事情就做了,并没有考虑太多的东西,并不如何顾忌别人的感受。”
十年前的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到底太过于任性了一些,如今想来,总觉得对不起她。“你可千万不要学我……人生大事,一定要深思熟虑,考虑周全。”
桃清嘴角微勾,“先生多虑了,我不打算成亲。”
李莲花瞠目结舌,“这个……你没有遁入空门,也不打算遁入空门,若是这样的事情都不尝试一下,临到头岂不是遗憾……”
“有些事没有经历过是遗憾,可经历之后,或许悔不当初,而且……”桃清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江湖的青年才俊我也见过不少了,除了先生以外,其他人在我看来要么太弱了,要么没有脑子,还有很多是那位虞美人的爱慕者,着实令人失望。”
纵观历史,可歌可泣的大人物无数,可将他们放入时间的长河中,又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人生百年,所遇之人终究有限,能遇到一二惊才绝艳之辈,让人生充满惊喜,已经是侥天之幸。
就像是天下之大,却只有一个李莲花。他经历过至暗时刻,从风光无限的江湖魁首跌落成一文不值的江湖散人,却依旧心向光明,走过千山万水,始终不改初心。
如果李莲花只是李莲花,那他不过是一个有点懒散,有点小聪明的小人物,但李莲花却偏偏是李相夷,那个只提到名字就让人敬仰万分的李相夷。过去和现在的对比,让他变得格外地不平凡。
“这个……”李莲花脑中快速思考。看看能不能拉出一个青年才俊,改变一下她的糟糕印象,“方氏大少爷,多愁公子方多病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皓首穷经施文绝,满腹经纶,才高八斗……”
他说不下去了,他头一次觉得自己认识的这些青年“才俊”着实有些拿不出手,他们是挺有财,或者有才的,只是跟俊这个字着实不搭边。
桃清好笑地看着他,“先生怎么不说了?继续说啊,还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改天介绍我们认识一下。”
李莲花干笑一声,“那个……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结识那些了不得的人物……说不定就能得遇良缘。”
桃清忽而一笑,她幽幽道,“有时候想想,成亲是为了延续后代,但不成亲,其实也不影响生出一个优秀的孩子。孩子的父亲是谁其实并不重要,只要是自己生的就好了。”
李莲花大惊失色道:“……这个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若人人都这般,岂不是乱套了……兄弟姐妹都不认识……”
桃清微笑道:“所以啊,先生作为江湖第一神医,是不是应该研究一下如何辨别孩子血脉传承?”
她叹息道,“毕竟,外面还有许许多多的人要认亲呢,先生莫不是忘记了孙家的事情,唉,也不知道他们滴血验亲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结束了。
李莲花咳嗽一声,正色道:“这个……却不是我的强项,桃姑娘不是说我只治死人,活人不医嘛。我觉得你说得对。”
桃清哑然失笑,看了李莲花一眼,转身进了罗府给她安排的院子。被留在身后的李莲花看着她的背影,无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