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她主动提议要送白墨去玉瑶亭。
玉瑶亭是那些达官显贵爱去品茗作诗的好地方,风景优美环境秀丽,座位也是一票难求。
白墨知道反常,平时爱和他作对的叶溪亭怎么突然想着要送他了。
“你别想打什么坏主意。”白墨看着忙前忙后的叶溪亭,语气都有些缓和。
“我没有啊,不过我很好奇,你们在哪一间屋子聊天啊。”
“二楼芳华阁,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别使坏啊。”
叶溪亭随意“嗯嗯”了两声表示自己绝对不会。
有些常来的富家子弟倒是有常驻的凭证,沈日暮一个被贬皇子自然没这个待遇。
白墨约孙大人定的雅间上座就已经花光了沈日暮所有的人脉了,二王府也无暇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叶溪亭单独开个雅间去约卿酒。
所以,叶溪亭现在正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等人。
玉瑶亭如此风雅的地方,叶溪亭这样随地大小坐简直太不文雅了。
不过她一点也不担心卿酒会不会不来,他要是想长久的解决这件事,他就一定会来。
毕竟当初他是喊人“替”的受刑,这样大家都会以为他死了,风波平息得更快。而不是直接逃跑这种简单粗暴且会闹得人尽皆知的方式。
她能一飞镖削掉他的耳朵,就能一剑斩下他的头颅。
他既然还想在安京混,就一定会趁此机会前来解决夜袭他的黑衣人。
否则,下一次黑衣人什么时候会出现就不知道了。
与其一直担惊受怕,不如早除祸根。
叶溪亭无所事事得等着,终于看见了鬼鬼祟祟前来的卿酒。
不过叶溪亭猜测,来的应该不止他一个人。
他雇佣的打手就潜伏在路人中间。
打手里面也确实有高手,看来这一次赴约,卿酒势必要拿下叶溪亭的命。
带着帷帽的叶溪亭悄悄绕到卿酒身后,在人群中央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卿酒吓得一哆嗦,直接拽住了叶溪亭的手。
周围一些“不怀好意”路人差点就亮出了兵器。
“公子?我们聊会?”叶溪亭轻笑。
玉瑶亭的守卫带着狐疑的目光打量着拉拉扯扯的两人。
“……你谁啊。”卿酒没有察觉到杀意,瞬间恢复了趾高气扬的姿态,一把推开了叶溪亭。
她也不气恼,抿了抿嘴角:“我是谁不重要。不过我知道你要去见一个人,刚好这个人我认识。”
卿酒也不是蠢货,他冷哼:“我凭什么要相信你,说不定你们就是一伙的。”
“公子这话说的,这附近都是公子的人,我敢加害于你吗?”叶溪亭指了指一个明显的瞪着她的大汉。
自以为伪装做的很好的卿酒瞪大了眼睛。
叶溪亭装作悲痛得擦了擦眼泪:“实不相瞒,昨日袭击你的是我师兄。他是缺钱,所以才随意找了个富贵人家打劫,我不忍心让他误入歧途,所以前来捉拿他回到师门。”
他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一眼叶溪亭。
紧接着,一支飞镖差点就要再削掉卿酒的另一只耳朵时,生生被叶溪亭徒手拦下了。
她徒手接下锋利的暗器,手中全是鲜血。
周围卿酒雇的打手想去追放暗器的人却被卿酒拦下。
“你们保护我啊,你们去追他有什么用。”卿酒捶了捶离他最近的打手。
“我师兄应该是已经发现你了,他脾气不好,我们快进去吧。”叶溪亭忍着痛催促道。
卿酒也没在犹豫,他看着叶溪亭触目惊心的伤口还是勉强信了一回。
不就是要钱吗?他给的起。
玉瑶亭的掌柜一眼就认出了卿酒。
卿酒可是这的常客,掌柜不认识才奇怪。
明明已经在几日前就被处以死刑的卿酒又出现在他面前,怎么想都很恐怖吧?
掌柜刚想大叫就被卿酒的人捂住了嘴。
“今日你就当没见过我,懂吗?”卿酒威胁道。
掌柜连连点头,也不管卿酒是怎么活的了。
他们一干人走在房间的走廊内,一边避开来人,一边四处寻找黑衣人的痕迹。
叶溪亭简单包扎了一下自己的手,带着人上了二楼。
卿酒有些察觉到不对劲了,若叶溪亭师兄真的缺钱,又为什么会包这样奢华的包间。
他还没说出自己的疑惑,叶溪亭就一个肘击就朝卿酒袭来。
打完她就连忙逃跑了。
卿酒被打得头晕眼花,他怒吼一声:“愣着干什么,给我抓住她啊。”
打手也很无奈,不是刚刚还说要寸步不离地保护他吗?怎么又要追人了?
叶溪亭直接朝着芳华阁跑去,几个打手一边保护卿酒一边去追叶溪亭,她还得放慢速度等等他们。
二楼都是雅间,过道上几乎没什么人。
叶溪亭装作体力不支倒在芳华阁门口,大口喘着粗气。
卿酒大摇大摆走到她面前,讥讽道:“不是能跑吗?怎么不跑了,敢骗小爷我?代价想好了没有?”
他越靠越近,叶溪亭帷帽一丢,趁其不备拉起他的袖子把门踹开,两人直直倒在了房间内。
白墨还在和孙大人讲述着画有多好多好,还没引申到沈日暮身上,就被叶溪亭打断了。
看着滚进来的两人,还有紧跟其后的打手,孙大人都有些紧张。
叶溪亭连忙爬过来抓住了白墨的腿:“我知道来这里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请大人给我做主啊。”
白墨看清了是叶溪亭的脸,心想:你不弄别人就好了。
虽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他还是打上了配合:“这位是孙丞相,你有什么冤屈都可以和他说。”
好舅舅!叶溪亭心中大喜。
卿酒被叶溪亭摔得浑身疼,根本没能力逃。
他身后的打手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叶溪亭随口就来:“那个卿酒公子杀了的男人是我的救命恩人,卿酒公子明明已经被处以死刑,却还在玉瑶阁游荡,我就想找他讨个公道,他就想杀我灭口啊大人。”
叶溪亭演的泪如雨下,加上她露出的沾满血迹的伤口,先不管孙大人信不信,他肯定是会重新审理卿酒之案的。
只要卿酒活着在孙大人面前出现,那么他一定会重新审查卿酒之案。
孙大人半晌没说话,只是捋了捋胡须。
叶溪亭被他沉默不语的态度弄得有些紧张,她觉得这绝对不是一个“迂腐”老头。
相反,她觉得他敏锐得可怕,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清自己的真实目的。
“好……我会彻查此事的,来人,先把逃犯卿酒压下去。”
半晌,他才开口说道。
叶溪亭气还没喘一口,孙大人紧接着又说道:“还有姑娘,你也先和本官回去,我们慢慢聊。”
叶溪亭表示顺从,只要他查刑部就好,其余她自有退路。
“这画确实不错,可惜这作画者是前朝罪臣,注定不能在当朝名扬天下。”
孙大人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又道:“白先生,那我就先走了。”
白墨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叶溪亭。
虽说他不是很看的惯她,可毕竟还是外甥身边真心对他的人。
“好。我愿意和大人回去。”叶溪亭说得字正腔圆,让白墨都觉得她是不是有后路了。
叶溪亭和孙大人一同出了玉瑶阁。
“那被杀死男子是你恩人?可据我所知他无权无势,你却能出入玉瑶阁这样的场所,我想问他是如何救你的呢?”孙大人一句话点中叶溪亭要害。
叶溪亭也不装了:“大人,您觉得是过程重要,还是结果重要?”
孙大人沉默不语。
“我是用了些手段,但是也让大人重新审查了卿酒之案,对吗?”
桥上两人并肩而立,湍急的河水冲刷着石壁。
“那就够了,大人。”
叶溪亭笑着说完,就纵身跃进了河里。
孙大人还没反应过来,叶溪亭就淹没在了河水里,一圈涟漪之后连个水花都没冒起。
……
“咳咳咳……”
叶溪亭潜水了半刻钟,终于游出了他的视线,连忙从河里爬出来。
现在已经入秋了,浑身都是水的叶溪亭还是有些冷的。
冰冷的河水浸泡着她的骨头,她哆哆嗦嗦逃的时候还把鞋游丢了。
她现在看起来十分狼狈,躲在假山后面准备晚上人少些才走。
她宁愿冷几个时辰也不要大庭广众之下湿淋淋的回去。
太丢脸了。
“叶大人,如此狼狈啊?”
叶溪亭头顶传来一阵戏谑的笑声,她一听就听出了来人是谁。
她蹲着捶了他一脚:“我这样还是为了谁!”
沈日暮将自己的外袍脱下给她盖上,摇了摇头:“你不知道,孙大人以为你自戕了,现在大概在沈歌面前痛哭流涕呢。”
“要不是他非要质疑我一下,我也不至于这样逃跑。”叶溪亭裹了裹沈日暮递来的衣物。
沈日暮有些凝重地牵起她的手:“你怎么拿手去接呢?多危险啊。”
叶溪亭像个没事人一样:“是我喊你放的暗器,我能不明白你的力道吗?要是不见点血,我都怕卿酒不会信我。”
“下次还是不要再伤害自己了。”沈日暮吻了吻她的掌心的伤口。
叶溪亭抽出了手,她承认,沈日暮这张脸做这种事确实有些撩人。
不过她还是很快岔开话题:“你舅舅真给力啊……”
叶溪亭说了说今日的所见所闻,还夸了夸白墨。
“那还是叶大人算无遗策啊。”沈日暮见她岔开了话题,只好笑笑。
两人说话间天色渐渐变暗,路上的人烟稀少了起来。
“……要不我抱你回去吧。”沈日暮看着光脚的叶溪亭提议道。
“没事没事啊,光脚也能走。”叶溪亭一脸开朗的拒绝了他的提议。
沈日暮:“……”
最后还是沈日暮背她回去的。
两人一同回去的时候,皇宫也传来了要审戚青的诏令。
戚青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传信给沈金池一封,就直接进了宫。
叶溪亭回去换了一套衣物就连忙带着沈日暮前往了皇宫。
“你一定要把握好这个机会啊。”叶溪亭握紧了他的手,语重心长的叮嘱道。
“当他深陷囹圄,你就是他唯一的救星。”
沈日暮笑了:“可他不知道,让他深陷困境的人,和救他的人,是一伙人。”
烛火照耀下的皇宫,显得阴森恐怖,这里不知枉死了多少人,也不知道何人会变成一个刽子手。
戚青看着眼前的铁证满头大汗,他无法解释,也没法解释。
“戚青,你应该明白贪污受贿,轻者流放,重者处死。”高台上的皇帝冷冷说道。
沈金池有些急了,他连忙说道:“父皇,此事还并无定论,还是要细细考究啊!”
沈歌眼中闪过疑虑,他冷笑:“朕听说,那个卿酒是你的好友?”
沈金池已经觉得皇帝疑心他了,连忙闭嘴。
一个小太监上前说道:“陛下,二皇子求见。”
沈金池愤愤的低下头,这沈日暮来是干嘛,看他的笑话吗?
沈歌点点头:“让他进来。”
沈日暮带着一盒珠宝给沈歌下跪:“父皇万岁无疆,这是儿臣从北卞带来的珍珠,特地献给父皇。”
沈金池咬牙切齿:“什么珠宝非得今天送,不就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
沈日暮充耳不闻,他惊讶道:“怎么戚大人也在这里,儿臣的门客乌侑常去找他夫人聊聊家常,但戚大人总是闭门不见客呢。”
沈歌倒好心给他讲解了一下。
沈日暮听完连忙跪下:“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戚大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直接处死是不是太寒大臣的心了?要不父皇就先没收家产,官降三级,留做观察?那些审错的案子……儿臣愿意为父皇分忧。”
沈歌思考了,摇了摇头:“你这种做法,会让更多人贪污的。”
“……儿臣有些话想和父皇单独说说。”沈日暮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你们先退下。”
沈金池离开时还瞪了沈日暮一眼。
“戚青官职颇高,他都贪污腐败,那么他手下的人一定会有。若我们此时收网,只能打捞到一条猎物,倒不如引蛇出洞,一网打尽。”沈日暮徐徐道来。
沈歌看着眼前这个四年未见过的儿子,觉得有些陌生。
他点点了头。
“不愧是我的儿子。”
沈日暮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