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握到什么时候？”楚沉洲望向那一直抓着他的手不放的男孩，无可奈何地问了一句。
从刚刚开始一直到现在，谢陨已经拉着他的手半个小时了。
青年和男孩漫步在没有尽头的楼梯上，空荡荡的空间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哥嫌弃我了？”谢陨朝楚沉洲看去，发下的双眼又泛起了泪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楚沉洲默了半晌。
“没有。”良久，他才道。
他拉着谢陨往下走。
他为谢陨治完伤后便准备去找找还有什么线索，但找遍了整间教室，他都没有发现什么，而且那四个施暴的小孩也完全不见了踪影，甚至连楼梯上的刀具与血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在过。
要说是真的有什么比较有价值的东西吧，好像真只有谢陨。
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么想的，竟然决定把这男孩带上试试，说不定就能找到出去的方法，但现在他又有些后悔了。
他为什么不早点把问题问完，然后把这个烦人的小子放在那里？
他看向这个让他烦恼的罪魁祸首，“罪魁祸首”觉察到了他的目光，对他露出一个笑来：“哥你累了吗？”
“没有。”他收回了视线，目光放回了前方。
谢陨却没同他一样收回视线，他的目光停留在楚沉洲的侧脸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够了吗？”楚沉洲声音如他漠然的神色一般冷，他注意到男孩将目光停留在自己脸上后便再没移开过，浓密长发下的那双眼凝望着他，如同在看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没有。”谢陨也没有被发现的不好意思，只问他：“哥，你为什么要一直戴着口罩？”
楚沉洲提口罩的动作顿了顿，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过，只是觉得脸上没戴什么东西的感觉怪怪的。
“我长得丑。”楚沉洲一本正经，他并不想回答谢陨那问题。
“！”谢陨握住他的手紧了紧。
“对，很吓人的那种。”楚沉洲以为他被自己吓到了，故意说道。
谢陨僵着脖子，慢慢转了回去。
楚沉洲因为他停下了步子，不得不也停了下来。
“？”楚沉洲看着那小孩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地，以为他真的把自己说得当了真，不愿意跟他这个“长得吓人”的人走了。
这样也挺好，楚沉洲轻轻松开了手，小孩从来都是爱美的东西的，嫌弃他，怕他口罩下“丑陋”的面貌也是正常，若是因此疏远他，他倒会更清闲些。
但是，他为什么会有点生气？他想。
他盯了那垂着头的男孩好，刚想说些什么，便看到男孩脚下的一滩水渍。
“！”楚沉洲微微弯下了腰，看了那男孩的下半张脸一眼。
楚沉洲：“……”
那脸上此时已经布满了水痕，一滴滴不要钱的眼泪跟金豆子一样，很快顺着谢陨的脸上滚落下来，在地上汇成一个小水洼。
他脸颊上布满了泪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哭得很安静。
真的嫌弃自己长得丑了？楚沉洲想，后悔跟他出来了？
他蹲了下来，伸手想擦去谢陨眼上的泪，跟他说别哭，再哭就脱水了。
可他的手刚伸到一半，便被谢陨那双缠着绷带的手给握紧了。
“哥。”谢陨带着哭腔喊他。
“你这又是在哭什么。”楚沉洲平静的目光看着他，他明明知道答案，可还是问了一句。
谢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楚沉洲看他哭得费劲，怕他哭得把自己哭晕过去，想帮他顺下气，却发现手被男孩一直紧紧抓着。
“别哭了。”他没办法，只得就让他这么抓着自己，说出这么一句。
“如果你再哭的话，我把你从这里丢下去。”楚沉洲故技重施。
“别，别，我，我不哭了。”谢陨掰着楚沉洲的手，慢慢停下了哭泣。他的双眼哭得通红，说话也有些瓮声瓮气的。
楚沉洲微微点了点头，为自己的哄小孩”技术点了个赞。
“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哭？”楚沉努力放缓了自己的声音，争取不吓到这个情绪有些崩溃的男孩。
“哥，哥……”谢陨带着哭腔又喊了他两句，眼泪虽蓄在他的眼眶里，但却没有让它们掉下来。他握着楚沉洲的手，慢慢将它们放到了自己的脸上。
“？”楚沉洲感受着手下湿漉漉的触感，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是让他帮忙擦眼泪？他想。
他虽是想着男孩要将他的手当抹布，但还是没将手伸回来，只顺着男孩的动作。
谢陨将他的手移到了眼上，但却不是拿来擦泪水，他将手又往上移了移，将稍长的发拂开了。
发下的额头上不是光洁的皮肤，而是爬着几道狰狞的刀口，而那几道血色的疤痕下，是一个奇怪的黑色图案。
楚沉洲的眼微微睁大了一些，但很快又恢复了平常。
他用手拂开了些头发，将那些伤疤和黑色纹路全部暴露在了空气中。
谢陨做完了这些，便同卸了力一般，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他的眼泪渐渐又蕴满了双眼，但却因为楚沉洲的话，迟迟未落下来。
他是怕楚沉洲真的不要他了。
“哥，他们说我是个丑八怪，是个灾祸，活该没有爸妈，但是，但是我……”谢陨的泪实在蓄不住了，如同泄了洪的潮水，一滴滴地打在了楚沉洲的手背上。
“我……”多日的委屈在这时找到了倾泻点，变得愈发不可收拾，仿佛要这样来宣泄世界对他的不公。
他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受到这样的对待？只是因为他长得丑？他不明白。
“所以你哭了？”楚沉洲轻声问道，他用指腹轻轻抹去他眼上的泪，但男孩哭得太过于猛，无论他怎么擦都擦不干，只将男孩的眼拭得更红了。
他是真的不会哄小孩，他想。
谢陨轻轻摇了摇头，对他说：“我只是额头上一点点，拿头发遮住了，他们就看不见了，那哥呢？”
哥是不是也同他一样受到了人们那样的对待，是不是因此戴上了口罩？
楚沉洲只听他问了一句，但却自动为他补上了后几句。
他擦拭男孩眼泪的动作顿了顿，心中顿时有些复杂。
所以，他之所以哭，是因为他？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此时这样酸酸胀胀的情绪是什么，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
但谢陨的话像是在他生井无波的心中投了一颗石子，泛起了渐渐涟漪，他有点后悔为什么刚刚没把那四个小孩给抓回来了。
他看着男孩一直滴落的眼泪，不知怎的觉得他好像需要一个拥抱。
但实际上是，他确实那么做了。
这个平日里冷静淡漠，甚至有些冷得过了头的青年，伸手揽过面前的男孩，将男孩抱在了怀里。
他的心在这一刻动摇了。
谢陨猝不及防撞在了楚沉洲的怀里，鼻尖都是楚沉洲身上的味道，就像楚沉洲不久前抱过他的那时一样。
“哥？”他偏过头，想知道他怎么了。
“闭嘴。”楚沉洲此时脑子很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烦意乱，他觉得他需要安静一点。
被楚沉洲说了一句的谢陨再没发出声音来，他将头渐渐埋在了青年的脖颈，然后靠了上去试探着在颈间蹭了蹭。
他埋在青年的颈弯处，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青年的表情，见他目光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便悄悄伸出双手，抱住了青年的背。
楚沉洲毫无所觉，仍旧在整理着自已的思绪，甚至忘了此时他怀里还抱着人，他一陷入自己的世界便会这样。
楼梯平台上，青年抱着男孩，男孩也抱着青年，时光一时间安逸得很。
谢陨埋在楚沉洲的肩颈里，嘴角悄悄扬起一个弧度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沉洲才理完了思绪，他的目光渐渐聚了回来，等回过神，他才发现自己怀里好像还抱着那小男孩。
他猛得将人从自己怀里推了出来，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抱了他，甚至还抱了这么久。
这实在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他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哥？”谢陨被人从怀里拉了出来，看着人好不容易从出神的状态恢复，现在又有些要出神，忍不住开口叫道。
楚沉洲神情恍惚了下，最后恢复了淡定：“怎么了？”
“哥你看，那里有门。”谢陨指着一处，笑着向他说道。
门？楚沉洲朝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原本空无一物的楼梯尽头竟真的出现了一扇门。
“走吧。”楚沉洲站了起来，向那门走了过去。
“哥，等等我。”谢陨小步追上去，说着又要去拉楚沉洲的手。
楚沉洲放任了他的行为，在他牵上后，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说道：“你刚刚不是还说自己脏吗？怎么就整个人抱过来了。”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仿佛刚刚真的是谢陨抱了过来，而不是他主动去抱谢陨。
“哥都抱过我一回了，要脏早脏了，不差这一次。”谢陨回道，他笑着看向楚沉洲，眼中尽是真诚。
“……”楚沉洲又有点后悔把这小孩捡回来了。
暗红色的大门矗立在楼梯的尽头，青年拉着男孩一步步走进，然后扭动把手，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