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哥!”
严笑卿跑了一路,雨越下越大,宽阔的长街上只剩他一个人,像头失聪的公牛一般四处乱撞。
“寻哥!”
有住户听闻喊声,推开自家窗户对着他指指点点。
严笑卿又跑了两条街:“寻哥!你在哪里?你出来!”
“严豫!”
灰蒙蒙的雨幕阻断了视线,严笑卿循声望去,在一家没有收棚子的茶摊上找到了南宫寻。
南宫寻浑身湿透,发髻被雨冲散,发丝滴着水凌乱地披在身上。他坐在一块固定棚子的石头上,衣服下摆被雨水泡透,裹在畸形的腿上乍一看像是没有下半身,拐杖则是落在一旁。
“雨太大了。”他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隐约有笑意。
严笑卿靠近他,听着自己一下下捶打在胸膛上的心跳声,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伸出手却不知要往哪里放。
“这么大的雨,你要去哪?”严笑卿悲喜交加,出口却是责备,“你就是要让我担心是不是?你故意的是不是?”
南宫寻的些微笑意僵在脸上,别开视线道:“我只是觉得这么大的雨,你不会发现我。”
“为什么要走?”严笑卿紧紧抓住他的上臂。
南宫寻转正了脸,困惑地问:“为什么不走?严豫,你难道真要我留在这里看你成亲?你不觉得你太残忍了吗?”
严笑卿哽住,无言以对。
“话既然说开了,我还有继续留在京城的必要吗?我知道你一路走来很不容易,如你所说,当年是你不懂事,而我恰好在你不懂事的年纪出现,成了你唯一可以依傍的力量。如今你不需要我了,我明白。或许你觉得亏欠我良多,想要弥补,那我是不是就该为了你的亏欠留下来让你弥补?直到你心安理得为止?”南宫寻自嘲一笑,“可是严豫,我也要脸的,我也会难过。”
严笑卿张了张嘴,却半个字都说不出口。
对啊,南宫寻说得对极了。
他怎么会这么自私?
好处全让他占尽了,竟还想着让对方承受自己的弥补,能让自己的亏欠得到豁免,甚至来个自以为是的两不相欠?
天底下怎就有这么好的事?
南宫寻伸出手,往严笑卿垂落的发丝捏了捏,捏出大把雨水,又顺势捋开严笑卿沾在脸上的发丝。
“既然被你找到了,那等雨停了,你送我出城吧。哦对了,你再给我雇一辆马车,送我去淮安,那里还有我的一所房子。可以的话,你再给我买两个下人,也可以给我一笔银子,不用太多,够我后半生花销就行,我现在也花不了多少钱。”
说得多轻巧啊。
仿佛只是这样,受到的亏欠就能够被偿还。
严笑卿觉得胸口窒闷,连带着呼吸都困难起来。
“严豫,当年你不懂事,其实我也不比你懂到哪里去。你放心,我会忘了你好好生活下去的。”
……
雨停了,秋天的雨总是这样,来得快去得也快。深更半夜,被大雨冲刷过的世界有种新崭崭的静谧安宁。
南宫寻捞来拐杖,杵在自己腋下费劲地站起身,回过头对着依然坐在地上发呆的严笑卿道:“去给我叫辆车吧,我在这里等你。”
严笑卿瞥见南宫寻的包袱,被雨水淋湿后瘪瘪的,不必打开也知道里头没有一样半样值钱的东西,就像南宫寻本人,犹如被抽干了价值只剩一副空骨架,瘦弱得让人多看上一眼都不忍。
终归还是个人,终归是被内心深处的谴责压垮,严笑卿豁地站起身,冲过去一把从后面抱住南宫寻。
拐杖掉在地上,南宫寻下半身悬空被身后的人紧紧勒在怀里,良久才问:“怎么了?”
“寻哥,你不要我了!”严笑卿脸埋在他颈窝里。
南宫寻哭笑不得:“你这是从何说起?”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严笑卿无赖一样,蛮不讲理地狡辩,“你就是不想要我了!”
“你别这样……”南宫寻去掰严笑卿的手,即便这双手要是真掰开了,他就会从半空跌下去。
“你自己说的想要我,如今你又反悔了,你骗我,你就是在骗我!”严笑卿不顾廉耻,掐着对方的软肋胡搅蛮缠,“你不准走!你不准离开我!”
说完,不顾对方意愿,严笑卿直接连抱带扛一路将人扛回府中。
管家一直守在院子里不敢睡,见着自家大人扛货物一般扛进来个大活人,心中杂七杂八想了一堆之后,连忙遣散了几个丫鬟,自己跟上去追在一旁问要不要帮忙。
严笑卿板着脸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将人扛回自己的卧房中,甩上了门。
管家碰了一鼻子灰,寻思寻思又去对方才在场的丫鬟们好一番警告,让她们不要乱嚼舌根。
南宫寻觉得难堪,不成想,刚一进到屋中就被放下来抵在墙上,久违的气息和味道倾轧而来,未及反应便被吻了个七荤八素。
严笑卿的吻强势霸道,不似年少时那般生涩,丝毫不容他抗拒,像要将他拆吃入腹一般。
“严……”南宫寻窒息着推打,“别……”
严笑卿已经全然找不到自己的理智,只凭着本能去占有,去毁灭。想让对方属于自己,藤蔓一般只能攀附自己而活,半点都再离不开自己。
脑中一片混沌,依稀记起初见南宫寻的那年。那时南宫寻频频向他示好,给他吃给他穿,时常来看他,给他带很多书,教他认字,逗他开心。他像只浑身带刺的刺猬,防备地问:“你为什么对我好?”
南宫寻潋滟的笑眼弯起,摸着他的脑袋道:“因为你很可爱啊,我看见你就忍不住想对你好。”
那会儿他还小,长期吃不上饱饭,比同龄人看着小很多,闻言一张小脸涨得粉白,很生气,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南宫寻那会儿就在勾引他。
对。
就是勾引。
他还记得南宫寻说完便在他额头上亲了亲,吓得他当场懵在原地不会动了。
回忆雪片一般纷至沓来,一叠儿压在脑中,严笑卿撕开南宫寻湿透的衣衫,要了命一般的想要他。
南宫寻的喘息逐渐变得很不寻常。
严笑卿无暇顾及,直到那种拉着破风箱一般的声音响起。
严笑卿心里一惊,退开来一看,只见南宫寻仰着头,脸上的潮红迅速褪去,张着口翻着眼白,像是喉咙漏了风即将断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