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衣服破破烂烂,裸露出的地方遍布伤口。
打眼看去。
有刀伤,也有枪伤。
皮肤透着失血过多后的苍白。
温瓷压下心中惊讶,对傅景淮道:“他这种情况,应该送医院救治。这里条件达不到,伤口就算缝合了,也很容易感染。而且,他出血很多,可能需要输血。”
傅景淮回:“他不能去医院。”
又说:“需要什么,你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傅景淮说不能去医院,一定有原因。
温瓷没多问。
用最快速度,检查了一遍男人身上的伤。
也不知该说他运气好,还是运气差。身上二十几处刀伤,多处枪伤,竟没有一处致命。
伤他的人不是冲着他命,而是凌虐。
又或者,拿他的身体当筹码,为了达成某种条件。
这些不是温瓷该问的。
她写了治疗需要的消炎药和止痛药,还有包扎和后期换药需要用到的纱布,让傅景淮安排人去买。
从药箱拿出麻药,给他注射。
等他昏睡过去,开始着手处理枪伤,取弹头,然后清理创口,缝合。
得益于这几天割了又缝,缝了又割的生猪皮,她手法又快又稳。
傅景淮拿了把椅子。
在旁边坐着看。
女子戴了口罩,巴掌大的小脸被遮住大半,露出一双秋水浩波般,明净的眼睛来。
眼神认真又专注。
她手上戴着医生才用的胶皮手套,动作娴熟,他忍不住想起,那双手帮他上药时的情景。
她指尖很细。
很凉。
落在他脸上时,有种酥酥痒痒的触感。
可就是这样一双手……
开枪,动刀,好像没什么不会的。
他禁不住有点儿好奇,温树声一家子都是文人,怎么生出来一个枪法这么准的女儿?
温瓷在埋头苦干。
没留意到傅景淮的目光。
有汗水自额头沁出,她习惯性开口:“帮我擦下汗。”
以前做手术,身边都有助理。
现在屋里只有傅景淮。
接收到指令的傅景淮,先是怔愣了下。然后在心里想,她是来帮忙干活的,要求擦下汗也不过分。
于是掏出巾帕,默默走过来。
温瓷配合的抬头。
傅景淮平生第一次,当起了侍候人的角色。
忙完从7号楼出来,天已经快黑了,傅景淮问温瓷要不要顺路去看一眼家人。
温瓷道:“不去了。”
屋里血味很重,她待了那么久,又没换衣服,身上早染了血腥味,怕吓到他们。
两人沉默着往前走。
到车边时,傅景淮又问她:“为什么要去工作?”
他以为的工作,都是为了赚钱。
可她不缺钱。
温瓷看出傅景淮的想法,莞尔一笑:“二少帅,工作除了赚钱之外,也可以是为了理想和抱负。”
“我在国外学了很多西医先进的治疗方法,我想把学到的技术带回国,用它来治好更多的病人。看着曾经躺床上挣扎的患者,经过我的治疗,健康的走出医院,我就会感到开心和满足。”
“这是我的理想,和钱没有关系。”
傅景淮不是很理解。
扯扯唇角,吐出几个没什么温度的字来:“确实是个很伟大的理想。”
傅景淮送温瓷回了揽星居。
下车前,他主动道:“大嫂再差人送药,你不想喝就直接倒掉,不用委屈求全。大不了,我接你去少帅府住。”
听到少帅府,温瓷下意识拒绝:“不了。”
岑桥就住在少帅府。
上次她打电话,还是另一个女人接的。
她可不想去凑热闹。
傅府麻烦再多,揽星居也是给她一个人住的。
她的心思很明显,傅景淮一眼看穿。
咬牙道:“温瓷,把你那些龌龊心思收一收,老子不是只有一处房产。”
温瓷:“……”
脸上挂上粉饰太平的笑:“二少帅误会了,我……小日子快到了,到时谎言不攻自破,大少夫人就不会再给我送药了。”
傅景淮没说话。
他不松口,温瓷也不敢下车,小心的问:“天黑了,二少帅要留下吃饭吗?”
傅景淮:“不饿。”
温瓷:“……那,进去喝杯茶?”
傅景淮:“不渴。”
又道:“回去还有事。”
温瓷松了口气,赶紧拎着药箱下了车,扯起笑容朝他摆手:“二少帅您慢走。”
傅景淮觉得温瓷笑的很假。
很敷衍。
生气一脚油门走了。
温瓷揉着有些泛酸的脖颈往院里走,边想,说生气就生气,真是太难伺候了。
傅景淮回了少帅府。
贺川在等。
见他进门,起身迎了过来:“能上的手段都上了,一口咬定就是为了钱。”
傅景淮一脚踹飞个椅子。
骂道:“为了钱,在人身上割二十刀?为了钱,打好几枪不要命?骗他妈的鬼呢!”
贺川震惊的看着被他踹飞出去的椅子。
问他:“你送温瓷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路上跟她闹别扭了?”
傅景淮一个眼神甩过来:“老子跟她闹别扭?”
贺川:“……”
挺明显的。
想起前两天查到的资料……算了,也不是紧要事,还是过几天再说吧。
免的遭受池鱼之灾。
接到贺川的电话,温瓷很意外。
贺川约她在咖啡馆见面,说有事情要跟她说。
她赶到时,贺川已经到了。
远远的朝她招手,笑容温柔平和。他又长了张书生气很足的脸,戴着金丝眼镜,没什么架子,给人一种很容易接近的感觉。
温瓷小日子到了,生理疼。
快走几步,到贺川对面坐了下来:“您好,贺参谋。”
她一直以为贺川也是副官。
那天贺川帮她拿了留声机之后,她才知道,贺川是军政府派给傅景淮的参谋,两人关系极好。
贺川看她面色苍白,担心问道:“你脸色不太好,是生病了吗?”
温瓷:“有点不舒服,不碍事,您找我什么事儿?”
贺川心里明白过来,没再继续问,只是道:“这家店里做的热姜茶不错,来杯尝尝?”
温瓷点头:“好。”
贺川叫来服务员,点了红糖姜茶。
服务员离开后,贺川复又开口:“温小姐,今天请你过来是为了私事。可能有些冒昧,我先给你道个歉。”
贺川声音温润。
哪怕‘私事’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也不令人反感。
温瓷道:“您请讲。”
贺川笑笑:“我和景淮年纪相仿,占点便宜和温小姐也算同龄人,温小姐别一口一个‘您’,说的我心虚。”
温瓷也笑了:“我下次注意。”
服务员端来红糖姜茶。
温瓷喝了一口,感觉身上多了丝暖意,肚子疼的也不那么厉害了。
她说:“贺参谋还没说什么事儿。”
贺川道:“温小姐在国外时,是不是谈过一个男朋友?”
确实是私事。
因为提前说了,温瓷倒也没生气,点了头:“是。”
贺川继续问:“和黎裕坤很像。”
温瓷敛了笑。
贺川见她要生气,急忙解释:“我没有打探温小姐私生活的意思。那晚在租界,我和景淮无意中撞见黎裕坤纠缠温小姐。景淮觉得奇怪,让我查黎裕坤,才知道了江先生的存在。”
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相片。
推到温瓷面前。
看到相片,温瓷瞳仁蓦然一缩。
许久,她从相片上收回目光,问贺川:“二少帅知道了吗?”
贺川道:“这正是我来找温小姐的原因。”
“我们能查到的,别人也能查到。温小姐如今是景淮的夫人,如果这件事被人拿来做文章,对景淮,对温小姐都不是好事。”
温瓷:“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
贺川笑着说:“我觉得,温小姐亲自告诉他,比他从别人口中听到,要好。”
贺川很真诚。
一直以来,温瓷觉得她和傅景淮之间,不会有太多牵扯,自己的事也就没必要跟他说。
是黎裕坤的出现,打破了平静。
想了想,温瓷问贺川:“二少帅现在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