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瓷没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心头悲凉。
正要去跟方锦宁说,她改天再回来吃饭,脸颊忽然传来温热粗粝的触感。
傅景淮帮她擦掉了滚落下来的眼泪。
语气揶揄:“我也没说不行。”
温瓷一愣。
傅景淮已经带着她,走到方锦宁跟前,语气也变得温和起来:“那就叨扰了。”
方锦宁笑道:“家常便饭,二少帅别嫌弃就好。”
刚才匆匆一瞥,方锦宁见傅景淮脸色很不好看,温瓷表情小心又讨好,还以为傅景淮在朝温瓷发脾气。
可能是看错了。
外人都说傅景淮脾气火爆,混不吝,但礼数规矩他做起来丝毫不差。
大家特意避开难过的事不提。
加上祖父也回来了,一顿饭吃的很和谐。
中间,方锦宁悄悄和温瓷说,傅景淮跟外面传的“混不吝”不太像,还有懂礼数的。
温瓷在心里回,那是你没见过他发火的样子。
吃过饭,一家人凑在一起说话。
傅景淮也不着急。
直到半下午,温老夫人觉得不能让傅景淮再等了,才开口催着温瓷回去。
温瓷依依不舍。
傅景淮道:“改天再陪你来。”
他用的是“陪”,而不是“带”。
温瓷感激的看他。
回去的车上,温瓷很郑重的开口:“傅景淮,谢谢你。”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名字。
心里很忐忑。
怕傅景淮不乐意。
但道谢这种事儿,她又觉得不带名字,不足以表达出她的诚意。
傅景淮眉梢微微挑了挑。
嗓子里很轻的应了声。
表情变化不大,但能得到他这样的回应,温瓷也觉得知足。
毕竟,他带她见到了家人。
知母亲、祖母他们都平安,她悬着的心至少放下了一半儿。
回去路过宋遇良的公寓。
温瓷问傅景淮:“二少帅有着急的事儿要办吗?”
傅景淮投来询问的目光:“你有事儿?”
温瓷:“二少帅不着急的话,能不能在前面的公寓停一下?我进去拿点东西。”
傅景淮点头。
温瓷说:“谢谢。”
告诉了副官楼牌号。
汽车一路开到公寓门前,傅景淮没下车,而是降下玻璃,点了根烟。
“我很快。”温瓷说。
她小跑着进了公馆,在一堆行李中,把宋遇良托她交给医院的材料找了出来。
打开来看。
是一份心脏病人换心手术的成功案例。
这种单独指定的案例,一般是用作给相同病情的病人作参考。很可能申城医院有人需要做换心手术,又没有过先例,才找师兄要了资料。
漂洋过海从德国到申城,路上已经耽搁很久了……
也不知那位病人如今怎么样了。
如果他还活着,肯定等着这份资料救命。
回到车上,温瓷问傅景淮:“码头那些人既然抓到了,也审了,我能自由出入傅家了吗?”
傅景淮沉吟片刻。
回道:“人少、偏僻的地方别去。”
温瓷:“好。”
医院人多,位置也不偏。
可以去。
第二天一早,温瓷穿上利落的小马甲,马裤、长筒靴,长发绑了高马尾。
英气飒爽。
朝云夸个不停。
温瓷趁着朝云不注意,别了把枪在腰间,飞快的套上外套,把枪盖住。
带上资料,出了门。
拦了辆黄包车,走到半路,忽然被拥挤的人群堵住了去路。
温瓷正疑惑。
黄包车车夫道:“有人跳楼哦。”
顺着众人的方向望去,旁边高楼顶上坐着一个人。
距离远,看不清脸,那道身影却莫名眼熟。
冯曼曼?!
温瓷认出来了。
她心一紧,问黄包车马夫:“这附近有公共电话吗?”
黄包车车夫给她指了个地点。
她付过钱,道了谢,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拨通了傅景淮少帅府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个副官。
他告诉温瓷,二少帅去了总督府,天还没亮就走了。
温瓷顾不得多说。
挂断电话,又打去了总督府。
接电话的男人声音很陌生,听她说找傅景淮,客气的告诉她二少帅在开会,现在不能来接电话。
温瓷道:“人命关天,等他开完会就来不及了。”
电话那边默了默。
大概是把她当成接不到傅景淮电话,就无理取闹的女人了,最后说:“二少帅真的在开会,现在叫他出来,他会被总督骂。”
温瓷心想,他现在不挨骂,以后可能要后悔。
可没个狠点的理由。
这人又不去通知。
坚持道:“麻烦你去告诉他,他再不过来,他儿子的命可就没了。”
这次,温瓷听到了搁电话的声音。
还有脚步离开的声音。
没多久,傅景淮暴躁的声音隔着话筒传了过来:“谁他妈敢造老子谣?!”
会开的好好的,副官进去说有个女人打电话,说他再不来接,他儿子的命就没了。
满屋子人都看他。
他头都炸了。
温瓷被吼的一愣。
傅景淮声音又拔高了一筹:“说话!”
温瓷:“是我。”
傅景淮:“……”
傅景淮:“你给老子生孩子了?”
温瓷:“是冯曼曼。”
电话里一默。
温瓷往冯曼曼那边看了眼。
公用电话离的不远,她还能看到楼顶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继续道:“你快来,她现在在和平大厦,要跳楼。”
“艹!”
傅景淮骂了句。
声音不再像刚才那么暴躁,吩咐温瓷:“你给我拖住她,无论如何,等我过来。”
还不忘激励:“保住了她,算你大功一件。”
“啪!”
话筒里传来挂电话的声音。
温瓷顾不得吐槽,放下电话,付了钱,匆匆奔往和平大厦。
心里一个劲的祈祷。
可千万别跳。
得益于这些年锻炼的成果,温瓷体力不错,很快爬到了楼顶。
从天台门出来,喘着粗气望向前方。
冯曼曼坐在天台边缘,背对着她,看不到表情,但身上的孤寂绝望肉眼可见。
她手里攥着一张单子。
温瓷一眼认出。
那是医院的诊断单。
温瓷小心的往前走,轻轻开口:“你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能跟我说说吗?”
听到声音。
冯曼曼回过了头。
打量了温瓷片刻,问:“你是谁?”
温瓷生怕刺激到她,在几米外停住了脚步,笑容谨慎又善意:“你不认识我,但我见过你,你画画的特别棒。”
还得感谢柴伊人,告诉她冯曼曼出国学的美术。
冯曼曼眼神暗了下来。
扭回头,扶在檐上的手,忽然一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