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件裙子是谁穿的?……谁能穿得下?”
本以为是随口一问。
可黎泰贺居然少见地顿住了。
“你没有廋成竹竿,当然穿不下,是我考虑不周。”
说完,男人面上又恢复成公式化的笑容,仿佛刚刚是错觉,放下裙子后就离开了。
顾星阑挑起眉,迅速地把裙子穿上。
暗红色的长裙紧紧地包裹着,如果不是前面像花瓣的衣襟一直垂下去,一定会暴露他平坦的不能再平坦的胸膛。
到处都是褶皱,顾星阑扯着袖子,不断抚平衣料。
动作扭扭捏捏,艰难地走出去。
胯部绷得太紧了,他不敢迈太大的步子,生怕走快了衣服自己撕成两瓣。
“你穿得很好看。”
门外。
黎泰贺看向他的眼神没有任何审视或凝视,像是单纯地欣赏,身体直直地站在门口,左手拿着一顶假发,地上还放着鞋盒。
这人动作娴熟,很快就把他的短发全部拢进发网里面。
长长的假发披到了腰间,黎泰贺从西装的衣兜里拿出木梳子,慢慢地梳着他的发丝。
顾星阑眨了眨眼:“刘海有点扎眼。”
很快,刘海就被黎泰贺拿着梳子梳到后面去。
他抿了抿唇,眼球往上转,只能看到男人的喉结和光洁的下巴。
紧接着,黎泰贺居然还蹲下去给他穿鞋子。
这个人从刚刚开始对他有股莫名的殷勤劲,不管更换抱姿还是腰带的事情,更别提还会跟他开玩笑。
“我自己来。”
顾星阑提着裙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话音落下,黎泰贺就真的起身,把鞋盒递给他。
“五分钟的时间,能整理好吗?”
“当然。”顾星阑点点头,靠着墙开始穿鞋。
穿着这么紧的裙子,他实在是蹲不下去。
鞋子是平底的,黑色女士皮鞋,鞋面异常光滑,码数刚刚好跟他契合。
穿好的瞬间,视线里出现一只宽大的手掌。
“一起走吧?”
黎泰贺就像真的变了一个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尤其是抚上他的腰时。
他有些腿软。
知道这个人秉性,顾星阑自觉闭上双眼,对外界的感知全部在旁边的男人身上。
两个人不知道走了多久。
直到一股冷风轻轻拂在他脸上时,就知道这是快出去了。
顾星阑轻声道:“记者过来会问什么问题吗?”
“我们比翼双飞的事情,你尽情答,遇到不想回答的,尽管摆脸色。”
“他们是为了昨天绑架的事情?”
“昨天没有绑架。”黎泰贺加重了扶在他腰旁的力度:“只有几个外城人不小心用了废弃工厂的机器,还不小心被绞成肉泥,懂吗?”
听到这,寒毛直立。
昨天的工厂除了废弃铁材和木材就没有其他的,更别说什么机器。
很难想象那些人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进了进了绞肉机。
顾星阑身体僵直,咽了咽口水,脑子里一团乱麻。
“睁开眼吧。”黎泰贺十指相扣。
本该不习惯的动作,因着现在牵的是一个阴晴不定、手段狠辣的人,心里面简直服帖极了,半点反抗的意思都不带有。
别墅的正厅,很热闹。
几个穿着便服的人在真皮沙发上和扛着摄像机的人有说有笑。
一眼望过去全像是大学生刚毕业的青涩年轻人。
坐在沙发边缘的人,最先看到黎泰贺。
“黎总好!打扰了!”
话音落下,沙发上的人全部站起来,纷纷说着黎总好。
“大家坐,不用客气。”
黎泰贺温文儒雅,满面都是笑意,眉梢高高扬起,和他们仿若是同事兼好友。
难怪这个人能坐上家主的位置,光是见人三分笑的功夫,他就学不来。
顾星阑跟在后面,绷着唇线。
“这位就是黎夫人吧?”
“黎夫人好!”
“打扰了。”
一口一个招呼,声音稚嫩极了。
了望社是什么意思?派这些学生气这么足的人过来?
远看只能看个大概,现在距离近了,他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顾星阑微不可察地抬起眼皮。
结果就撞进了两只深不见底的黑眸。
心下一惊,顾星阑避开了眼神,又觉得刚刚乍一看是错觉,再次望过去时。
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张接着一张的笑脸,分不清是哪个记者。
“我们是代表了望通讯社过来继续对您进行采访,希望您不要介意。”
带头的人,气势丝毫不输黎泰贺,伸出手。
又或者是黎泰贺故意收起了气场。
在顾星阑眼里,两个人双手相握,反倒像是黎泰贺谦卑、主动地邀请了望社的人过来昌谷别墅。
他没有办法加入这些人的聊天,就坐在沙发边缘,静静地听着。
比如记者总是用“大众视线”来作幌子问自己想问的隐蔽问题。
“黎总,您不用客气,我们已经喝过茶了。”记者扬着笑脸,轻声道:“今天来,还是想接着聊聊这阵子围绕贵公司的那些事”
开场说完,记者微微拧起眉,沉着声道:
“您也知道,在这信息时代,舆论场众说纷纭,有些声音虽没实锤,但也闹得沸沸扬扬,对您和公司的形象总归不太有利,我们今天会急匆匆来,就是接到一封匿名举报信,说昨天晚上郊外死的四个人,其中两名外城的人都是您黎氏的员工,其实不单单是这一起,从上个月,我们陆陆续续接到举报,说贵公司有不少人无故失踪,您怎么看这无端猜测?”
黎泰贺神色沉稳,不慌不忙地靠向椅背,双手自然交叠、眼神清澈,语气平和道:“记者朋友,你是专业人士,比我更清楚,谣言比真相更容易‘跑马圈地’。”
“就说您提及郊外的那起事故,说实话,目前我还没接到确切通报,不过,不管死的是不是黎氏员工,只要有一丝关联的可能,我们绝不推诿,即便是外包项目的员工,黎氏定会尽全力配合警方彻查到底。”
“至于失踪,黎氏业务多元、项目遍布,员工经常出差、外派,有时遇到出国的,通讯不畅、行程紧凑也是常有的事情,不能凭着这个就判成‘失踪’。”
“每个月人事部门都有详尽报备,从差旅安排到工作调动,流程清晰透明,而这些匿名举报,怕是有人蓄意抹黑、混淆视听,想趁着舆论浑水,搅乱公司正常运转、损伤我们积攒多年的口碑,还望记者朋友们……能秉持公正,不要被不实的举报牵着走。”
“……”
黎泰贺这个人,胜就胜在,无论对方问什么、问多久、问多么离谱,脸上的语气和神态都是一如既往的耐心和负责,眼神无辜又坚定,仿佛下一秒就能为了人类事业凄凄惨惨戚戚地登上赴死台。
而这记者,总是在问着一些混着关键信息的离谱又无关的问题。
不像正常记者,更像是“拷问”嫌疑人方面的专业人员,用繁多、信息量大、调动人情绪的问题来试图从黎泰贺应对琐碎追问时,不经意暴露出的真实情绪或者下意识的反应,捕捉破绽或者异常的态度。
哪里还有什么青涩、稚嫩、懵懂的学生气,那身老练、宛如老狗的沉稳,完完全全就是一块久经风沙的铁板。
这群记者到底想挖掘什么内幕消息?
可黎泰贺别说露马脚,就连一根马毛都没掉出来。
从刚刚到现在一直聚精会神的顾星阑,听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