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别墅新来的。”
来人毫不犹豫,伸手也拿起面包,直接往嘴里一塞。
剩下几片面包被吃完了。
见顾星阑一脸菜色,他笑起几颗大牙。
厨房的空气流动几乎停滞。
顾星阑后退了好几步,恢复脸上的表情,半晌才道:
“你这是干什么工作的?”
“一般不都先问名的吗?我叫宋正思,开车、洗车擦车、修电器、管仓库……”
说话的热人张开手指,一根一根地数字,颇有停不下来的意思。
对于昌谷别墅出现的人,他根本不能用平常心看待。
心底微微带着警惕,顾星阑微不可察地观察着面前的人。
会是黎泰贺派来的人吗?
不等他细想,对方打断道:
“这半块面包你还要吗?不要我全吃了。”语气笃定。
透明袋子里的面包片所剩无几,顾星阑瞧了一遍透明的橱柜和玻璃柜,里面没有即食的东西:“你把剩下的面包吃了,那早餐怎么办?”
别墅里没有厨师,更没有跑腿的打杂。
“这不有你嘛!”
说话的人自来熟,声音还带着不知道哪个地区的口音。
“你要是明早能帮我做顿早餐,我叫你一声哥。”
宋正思中规中矩,穿着一身藏青长袖衬衫,脚踩棕色布鞋,浑身冒着淡淡机油味。
看向他时,那眼神淳朴极了。
实在看不出这是黎泰贺的人。
“行……”顾星阑偏过头,避开对方过于澄澈的眼神:“我煮点东西,你吃吗 ”
他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是面。
煮点面垫垫肚子,只要不起锅烧油开火做大菜,他都能行。
“刚吃了,谢谢哥,我还没问你名呢。”
“……”
“顾星阑。”
他现在穿着白色短袖运动裤,用男装光明正大地在昌谷站着,不用再担惊受怕。
“哪个男。”
“阑珊的阑。”
……
鸡蛋下锅,翻出蛋香,再冷水下面,末了端锅倒进碗,再挤几泵番茄酱。
系统:[宿主,你是想煮面给任务对象吃吗?
[你们人类有一句老话,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我就不能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吗?”
顾星阑捧着碗,慢慢走向某人的房间。
穿过长长的走廊。
每一扇窗都能看到窗外的圆月。
月光穿进窗,和走廊的灯融合在一起,柔和了捧着碗的人。
谁也不知道这副温润如玉、清朗如风的人等一下会怎样地威胁房间里的人。
“叩叩”几声。
他放轻了敲门的步奏,慢慢板起脸,双眉聚拢,眼睛微微眯起。
审视这个眼神,是把自己放在高位者的状态才会露出的表情。
能把专业学的东西用到八竿子打不着的表演上面,怎么能不算是知行合一呢?
心里暗暗的自我安慰。
他在这个世界待得越久,就越把这个世界的黎和泰和记忆中的黎和泰分开。
无他,实在是这两个人完全不是一个人。
甚至这个世界的黎和泰,让他有时候还会产生拥护的想法。
房门“吱”地一下轻轻被打开。
灯火通明,就如他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时的模样。
干净的地方一如既往,而布满灰尘的地方,还是那副灰暗的模样。
没人?
刚刚还看到小孩在这个房间探窗露头。
他在厨房的时间不过三十分钟。
这半小时,黎和泰能去哪里?
“管家先生,你知道少爷在哪里吗?”
顾星阑心系时长,掏出手机,打给管家,耳边传来管家的声音:
[顾先生,明天我会给你引见,你这是提前去见黎少爷了吗?]
……
语气莫名威严,带着不容侵犯的肃气。
这和他还是“黎家夫人”时,所面对的管家完全不一样,这让他忍不住端直了坐姿。
顾星阑收声,大气不敢喘。
想来他现在已经是别墅的工人。
工人擅自做主、私下接触别墅的小主人,大忌啊。
“没,我想问问少爷需不需要宵夜。”
视线放在已经慢慢散去热气的瓷碗。
粘腻的面条冒着诡异的红色,已经开始慢慢地变坨,看着毫无食欲。
电话那边没有声音。
顾星阑试探道:“谢谢管家,打扰您了?”
放了敬称,电话对面静了一会,苍老的声音才响起:
[好,顾先生好好休息。]
挂断电话,顾星阑疲累地瘫坐在沙发上,用手托着额头,昏昏沉沉。
系统:[任务对象近既然没有把门锁了,证明他已经发现您,不如宿主往外面找一找?]
他刚刚过来就发现了。
这附近的通道,安装了新监控……
就他离开拍卖会这一天半的时间,别墅内部的通道和大厅几乎都安装了一个圆形、冒着红点的机器。
很难再像以前一样随意探索。
以他现在的别墅地位,黎家人是第一,管家是第二,他和姓宋的员工才是末位。
但显然,那个姓宋的和他一个样,都不守别墅规矩。
不然他们也不会在厨房碰面了。
心底里不由得冒出丝丝缕缕、破坏规矩的叛逆感,让他爽和痛并存着……
眼皮越来越重,顾星阑忍不住合上双眸沉沉地睡过去。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
只觉得头脑异常沉重。
狭小、逼仄,整个人都快发酵成气体。
太热了。
顾星阑沉着眼,喉咙发干,呼吸一下就痛得像被撕裂一样。
鼻间的依兰花香,侵略性地灌进鼻腔,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性。
耳边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
[少爷,你有见到什么人吗?]
[没有。]
[您要是见到无礼的人,请您一定要告知老身,老身为您解决。]
……
解决?解什么?要把他解雇?
脑子里像寄生了啃食人脑的虫子,不断在冲击仅存的理智。
满脑子都是被解雇后离开黎和泰、最终步入抹杀的结局。
“吱”地一声。
几束光亮突如其来地闯进来。
一张陌生又泛着冷漠的脸突然出现。
霎时间,脑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清晰起来。
原来刚刚睡到最沉时,管家找过来。
他吓得躲进了衣柜……然后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你发烧了。”
发烧?
顾星阑绷紧脸,直直伸出手把人抓进来。
惯性连带着衣柜重重“砰”地下,几乎严丝缝合。
昏暗滚烫的空间内。
顾星阑放沉了声音,几乎用上了所有的手劲抓着对方的小臂。
“黎和泰,我放在外面的面条,你吃了吗?”
“……”
“你吃了对不对?”
“倒了。”小孩的声音嘶哑,似乎是许久没有开口过,生疏又机械。
“你吃了!我闻到你嘴里的番茄味!”
其实他什么也分辨不出来,唯一让他清醒恐惧的,是衣柜里直达大脑皮层的依兰花香。
感受到手下的小臂已经开始在脱离。
他明明感觉自己的力气很大、抓紧了这个人。
可下一秒就像泡沫一样消失殆尽。
握不紧,掌心下的手臂就像泥鳅一样,轻轻松松就从手里脱离开来。
“黎和泰!”
这一出口,他的声音甚至比这沉默的小孩还嘶哑。
他真发烧了,是压力太大了吗?
仅仅一天半的拍卖会,让他一直处在高度专注力的情况下,更不用说情绪,就像泥石流一般,暴雨的时候顺着高峰低谷不停地蜿蜒起伏。
而现在,顾星阑翕动着唇,根本撕心裂肺不起来,只能低着声。
声线小到他都快听不见,语气过分的平静、毫无波澜,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黎和泰,你吃了我的面,你还认我是昌谷别墅的主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