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墓里出来后,胖子就打了个招呼要回北京,说是要早点把东西出手捞票子,吴三省当然不会阻止他,摆摆手就让人走了。
临走时胖子都挨个打了招呼,还走到胥翎跟前耍宝似的喊了声“姑奶奶”,又对着胥翎和张起灵挤眉弄眼。
两人都没理他。
吴三省打了个电话后走回来对胥翎道:“姑姑,我跟念姐说我们把你送回去,不然等念姐来一趟多麻烦。”
吴三省口中的念姐叫白念羽,就是白姨的女儿,道上人称念娘。
胥翎自然点头。
她已经知道了白姨与老六的事,所以情绪仍旧不算很好。
尽管六十年前她已经做好了永别的准备,但当事实真的摆在眼前时,她还是不能平静。
好像不知道从多少年前开始,她的生命中就只剩下了离别。
数不清的离别。
数不清的天人永隔。
张起灵没走,仍然陪在胥翎身边,应该是想把人亲自送到长沙。他看着胥翎,胥翎则呆呆地看着车窗外,两人都没说话。
张起灵知道这种感觉不好受,然而他也没有缓解的办法,毕竟连他自己都不能很好地面对类似的事情。
他能做的,只有陪伴而已。
吴三省回头看了胥翎一眼,心里不由得叹气。
故人归来,局面又要掀起波澜了。
吴邪、潘子早就累坏了,一上车就呼呼大睡,此刻车厢里全是两人的呼噜声。
*
“羽姨,欢迎回家。”
柳鸢居已经换了位置,这里是白姨重新修的,已经尽力做到了一比一还原。
车刚停下,吴邪就见外面站了差不多有十个人,以念娘为首,基本上全都是道上有名的人物。
念娘将胥翎从车里接出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欣喜——
她的确从出生起就没见过自己的这个小姨,但她母亲几乎日日都要在她耳边念叨小姨如何漂亮、如何厉害云云,以至于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把自己这小姨当成了奋斗目标。
如今胥翎重新回来,不仅圆了她母亲的遗憾,也算是圆了她的偶像梦。
念娘长得很英气,眉宇间有黑背老六的影子,整张脸又给人一种白姨的美艳之感。胥翎看着她,恍惚了好一会。
尽管两人从没见过,但似乎一点也没有陌生的感觉,胥翎仔细地看着她,半晌才开口:“抱歉,我回来晚了。”
念娘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她轻轻抱住胥翎,她知道这句话是对父母说的,也是对她说的:“不晚,一点都不晚,羽姨,你回来就好,柳鸢居永远都是你的家。”
见气氛沉重,吴三省连忙进来打岔:“姑姑、念姐,咱要叙旧就进去怎么样?这高兴的日子,整得这么伤感做什么?”
说完,他又把吴邪拉了上来,直把吴邪拉了个趔趄:“大侄子,快来,这是你念姑姑,小时候每年都给你发不少红包呢!”
吴邪认得念娘,毕竟小时候回长沙走亲戚拜年见过好几次。只是他有点疑惑为什么念姑姑看起来比三叔年轻这么多,但一想到对方是女孩子,可能重视保养也就“明白”了,当下便喊人:“念姑姑好。”
念娘拍了拍吴邪的肩:“好小子,长大了,一点也不像当年那个穿开裆裤、满院尿裤子的小朋友了。”
一听这话,一圈人都笑起来,吴邪脸上挂不住,更是从脖子往上都涨成了猪肝色,见胥翎也眉眼含笑地看着自己,内心不由得怪念娘不给他留面子。
气氛终于轻松下来,念娘朝张起灵轻轻点头示意,就对胥翎介绍旁边的人:“羽姨,这姑娘叫鹤梦,平时如果我不在,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让她帮忙解决。”
那长着鹅蛋脸的清秀姑娘也对胥翎喊了一声:“狐仙。”
念娘对她笑道:“别忘了我交代你的,早点教会我们羽姨用手机。”
鹤梦一笑:“包在我身上,老板你就放心吧。”
念娘点头,又看向另一个年轻男人:“这是老秦,平时如果有不长眼的,羽姨你都交给老秦收拾。”
老秦也喊了声“狐仙”。
一连介绍了七八个人,一群人才乌泱泱地走到花厅喝茶、休息。
这时门口一个手下突然走到胥翎和念娘跟前,低声道:“狐仙、老板,红府来人了。”
听到这话,胥翎一下就将扶手抓紧,脸上的表情也差点稳不住,张起灵几乎立刻就看了过来。
念娘对鹤梦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无关人等都下去。
包括吴三省和吴邪在内的一群人又被一头雾水地请走。
吴三省等人刚走,胥翎一下就站了起来,刚走出花厅,就与迎面而来的丫头撞了个正着。
丫头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羽羽,你终于回来了!”
丫头还是跟六十年前一样年轻,只是眼神中多了令人无法忽视的疲惫和沉静。
那双如秋水般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胥翎几乎也要落下泪来。
羽羽……一个无比熟悉,又分外陌生的称呼。
多少年了?
多少年了?
过去恍如窗阴一箭。
念娘将两人劝回花厅坐下,丫头将自己带来的食盒放到胥翎身边,木盖打开,清香扑鼻——桂花糕、绿豆糕、百花糕、井茶酥……都是胥翎能吃且爱吃的。
想来丫头刚得到胥翎回来的消息就连夜做了。
熟悉的味道一下就将胥翎拉回到几十年前的午后……二月红不紧不慢地擦拭着手中新得的瓷瓶,她和丫头就坐在一旁吃茶聊天……
她抬眼,丫头仍旧坐在身边,浅笑盈盈。
念娘悄悄擦了擦泪,又回头对胥翎道:“羽姨,这几年干娘照顾我颇多,还有解老师也是。”
胥翎一愣,随即想到自己曾经给二月红和解九留的信,明明他们可以不必这么上心,没想到的却是比她料想的要付出得多得多。
丫头笑道:“你这孩子,说这些做什么?我和二爷收你做干女儿可和羽羽无关,我们是稀罕你。”
话落,转头又看向胥翎:“羽羽你别听她胡说,否则我可要认为你不舍得自己这外甥女认我做干娘了。倒是九爷确实教了念儿不少东西。”
胥翎知道丫头是不想让自己觉得欠了人情,然而事实上,她和九门早已经绕到了一起,人情欠过来还过去早就不知道该怎么算了。
胥翎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都要多谢你和解九。”
丫头握住胥翎的手:“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不要说这些。”
一家人?
胥翎突然笑了起来,眼中似乎有晶莹闪烁,她缓缓开口:“好,一家人。”
丫头这才满意地笑了,突然又想到什么,从身旁人手上拿了封信递给胥翎:“二爷……走前,一再嘱咐我将这封信交给你。”
胥翎接过信,看着信封上写着的“徐羽亲启”四个字,熟悉的笔锋仿佛让她再次回到当年。她小心将信收好:“我会认真看的。”
门外又响起一阵脚步声,只是这次居然没有人进来通报。
脚步声越来越近,念娘对胥翎笑道:“羽姨,你看门口谁来了?”
胥翎抬头一看——
张日山、齐铁嘴、陈皮、解九、黑瞎子一齐走进门——
“羽羽,好久不见。”
“习习!你可让我等得好苦!”
“羽羽!”
“老师,我们来晚了。”
“某些人终于舍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