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过一夜,待天明。
绣衣卫衙门口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缁衣收拾自己行李装上马车,跟在直属的鱼龙使身后,准备离开折磨绣衣卫几月的东都。
多日磨合也生出一些感情的鱼龙使相互告别,向上京城,或各自值守的地方去了。
这别离场景,偏有一个鱼龙使绣袍遭露水滴落,粘连在一起的白面小生骑快马奔来。
他下马望向鱼龙使衙门,抬头不见白布,心里奇怪。
正巧此时,一位见过几面有些相熟的鱼龙使,自东都衙门内走出。
白面鱼龙使连忙打招呼:“老柳,可否见到乔怀,他是不是躺……”
老柳想起躺在青龙使门前木板上的乔怀,点头应承:“确实躺了,躺在青龙使门前,路不平你小子,平日里,跟乔怀相互看不上。”
“没想到,他遇难之时,竟然是你来得最快!”
遇难两个字,好像一个铜铃,在路不平脑袋上响起。
他装哭,眼泪不断下流,却怎么也挡不住,不自觉翘起的嘴角:“你懂什么,我跟乔怀是生死仇敌不假,但我们也是过命的兄弟。”
“他遇难了,我怎么能舍得!怎么能不难过!”昨夜里,乔怀派回上京城的信使,在凌晨入城。
信使听从乔怀命令,不敢耽搁,入城直冲向柳池街,叫醒躺在姑娘香床上的路不平。
路不平自美梦中被人叫醒,正欲发怒,谁承想他打开乔怀的信,竟然难以控制地笑出声来。
夜里,他开心得睡不着,拿着令牌,换上一身绣衣卫执行任务时穿的制服。
连夜出城门向东都而来,就是为了确定,乔怀是不是死的真的不能再死了!
他掩面踉跄走进绣衣卫衙门,扯着嗓子大喊:“怀啊!我的坏人啊!你咋死了!”
“你说巧云还年轻,你这么轻松就死了,我……我只能担起兄弟的重担,帮你照顾巧云了!”
大上午的。
叶刘京站在小院门口,听见哭丧声,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家伙,前一句哭得还正常,后一句就惦记起人家女人了……”
“嘿嘿!倒是个妙人!”
他从包老二手里接过湿毛巾,擦把脸,向小院外走去。
刚走到小院门前,就看见走廊口,大树下坐着的洪冯腾地站起,迈着老太太要讹人的步伐,向他冲来。
“叶兄弟,叶大哥,怎么回事?说好了,昨夜咱们就出东都,你说你拉肚子。”
“说好,天亮时候出去,你又说你脑袋疼,我的天老爷啊。”
“陛下的旨意,是让咱们立马起程,误了旨意,我能有几个脑袋陪您啊!”
叶刘京反手拦下他:“慌什么?陛下旨意怎么说的?”
“陛下怕我自己办事不力,让我带两个有经验的鱼龙使的兄弟共同前往,手下的人不齐这次没办法出发,真不是我自己不愿去杭湖府!”
洪冯拉扯他手臂,哀求问道:“那咱们什么时候走?”
叶刘京反手搭在他肩膀上:“洪兄弟,着什么急啊!这不,我要的宝贝鱼龙使已经来了,咱们这就去见见他!”
“只要,他没什么头疼拉肚子,现在就出发……放心!立马出发!”
“我叶刘京也只有一个脑袋,我也不想丢了自己的脑袋。”
叶刘京在拖,现在去杭湖府,做不成任务,收不到税银,那就是他的失责了。
只要他一刻不出发,这份失责之罪,就怪不到他的脑袋上。
最好能向后拖一个月,路上再拖一个月,等到他走到杭湖府,正好八月稻子熟。
那时候,杭湖府的官员,就算再不给面子,也不能再装哑哭穷了吧!
多少给两个子儿。
你应付我,我应付你……
大家商量着做生意。
叶刘京不找他们的事,他们也少给叶刘京一批银子交税,大家和气生财。
洪冯想不明白这些,太监之间钩心斗角是少不了的事。
可遇上大事情,他们就不太行了,缺少大局观,难以成事,他压根想不明白,杭湖府这一路是要命的坏事。
洪冯自底层出身,从小他见过无数次,上面的大人物,下来催收税银的案子。
小时候,看着耀武扬威的捕快大人,手持柳片长刀,在村口欺负人。
洪冯悄悄立下一个心愿,自己一定要比他们大,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比这些家伙厉害,比他们官职更高。
后来,家里太穷,为了活命,他下狠心进宫。
他看见大太监也就比自己大个一两岁,就能让无数老太监低头,让他们称爷爷道干爹事。
他也想。
自己凭什么不能有这么一天?
他要做太监,那就做太监里最大,最勇敢,地位最高的太监。
他要一步一步走到最高!
他要做……大太监!
他要立功,管他杭湖府有什么危险,能有洪冯切小洪冯时候危险?
只要活着那就拼命,要是快死了,那就去逃命。
洪冯跟在叶刘京身后,沿着看戏的队伍,走向金护国单独居住的别院。
还没进去,就听见哭声与喧闹声交织一起,好不热闹。
路不平左手拧着乔怀耳朵,右手拼命地向他下面抓去。
乔怀右手挡住,他对自己宝贝的攻击,左手向上探伸进他的鼻孔。
乔怀右眼盯着路不平,左眼站岗,眼看小院里,看热闹的同僚越来越多。
他怕惊醒青龙使,连忙小声开口:“路不平,你丫的别玩浑蛋的招式,放开我,出门咱俩好好打!”
路不平叫嚣:“你个没良心的,谁要跟你打!”
“不是你大半夜派人给我送信,说你死了,我会从姑娘被子里钻出来,趁着夜色来东都?”
“老子急得,连裤衩子都没时间穿,你却还好好活着,你敢欺骗老子眼泪,我弄死你!”
乔怀焦急开口:“我有升官发财的好事找你,我若不这样说,你能这么快赶到?”
“屁!别蒙老子,有好事,你能想着我?肯定是有坏事,你要害老子!”路不平抬起头。
他突然看着一个小太监拥着穿着宽大蟒龙绣袍少年笑盈盈地走上前。
小太监指着路不平小声询问:“这就是叶兄弟在等的鱼龙使?”
“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吗?”
叶刘京微笑开口:“敢在青龙使院上,对他手下鱼龙使动手,这胆子怎么会是个普通人?”
路不平听他说话,愣神突然想到一件事。
太监,穿着不合身蟒袍绣衣的年轻人,倒霉的乔怀。
这三个人结合起来,让路不平想到一件震惊上京城的案子。
和一个该死的年轻人。
他突然松开手,身子好似长蛇一样从乔怀怀里溜到一边。
他挠挠头:“突然想起,我家里还煲着汤,我先回去了!”
他逃!
乔怀追!
叶刘京站立不动。
洪冯拱手开口:圣上旨意!”
四周寂静,鱼龙使不敢再动立马下跪。
院子里,唯有洪冯,叶刘京直立而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