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东升烦得不行。
宋家侄子说砸就砸，他却得考虑他们砸了刘国强家后的结果。
应淑不是个好惹的家伙，她舅妈看着也难缠。不说她舅妈事后会怎样，光看应淑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咽不下这口气。
裴卫东家本来就是一滩破事儿，他可不想让这点破事儿发展成牵连到两个村子的械斗。
“你们也消消气，砸东西解决不了问题，有什么想法坐下好好说。”
裴东升嘴皮子都快说烂了，可他爹抽着烟一声不吭，宋香的三个侄子就当没有听见一样，拎起板凳，在应淑跟前摔了个稀烂。
木刺溅起，应淑躲闪不及，擦过她的侧脸。她只觉得脸上一痛，周春花又惊又怕地把她搂进怀里，拔掉木刺，用手帕按住了伤口。
“你别在这呆着了，去找波波涛涛。”
周春花摸了摸应淑的脸，轻轻推了她一下。
应淑低头看向周春花的手。
她努力保持着镇定，不让别人看出她的恐惧，可她的手却那么凉，止不住地在颤抖。
“舅妈，你跟我一起走，他们想砸就让他们砸吧！”应淑小声地说。
“你先走。”周春花挡着应淑，把她偷偷推到门边。
然而她却并不准备跟应淑一起躲起来。
宋香的三个侄子是来为宋香出气的，要是她跟着应淑一起走，他们一定会跟着过去砸。
应淑看出周春花的想法，她皱起眉，在门口停顿了一下。
“想走？”宋香侄子里最年轻的那个上前一步堵住了门。
他直勾勾地盯着应淑。
周春花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往应淑身前一挡：“你干啥？”
她这外甥女哪儿都好，只一点让她放不下心。
她这张脸，实在是容易招惹祸患。
“走什么走，我们兄弟仨让她走了吗！”那人伸手拽住应淑的手腕，把她往屋中间用力拉扯。
男人和女人力气相差悬殊，应淑叫他一拉，控制不住地向前扑倒。
房间中央是他们砸烂的桌椅，碎瓷片洋洋洒洒地铺了满地。好巧不巧，应淑被他拽倒在碎瓷片上。
“应淑！”
“我，我没事。”应淑抽着凉气爬起来：“穿得厚……”
可手却什么都没有穿，还正好按在碎瓷片上。
周春花掰开她攥成拳头的手指，应淑藏起来的掌心出现在她眼前。
宋香侄子拖拽她的时候毫不留情，她双手撑地的时候还压上了全身的重量，碎瓷片深深嵌进肉里，血从伤口里涌出来，两只手掌已经血肉模糊，不见一块好肉。
周春花的眼一下子就红了，她胸口上下起伏，扭头冲还盯着应淑的男人怒吼：“你们要砸就砸，再敢碰我的外甥女一指头，老娘饶不了你！”
“饶不了我？”那人冷笑一声，扬起手打了周春花一巴掌：“你能怎么饶不了我？”
他没留力，周春花让他打的耳朵嗡嗡作响，脸瞬间就红肿了起来。
“不是饶不了我？怎么不说话了？”那人斜着嘴角，反手又抽了周春花一巴掌。
“舅妈！”应淑失声，扑上前挡住那男人，焦急道：“能听见我说话吗？脑袋晕不晕？”
“……我没事，你别过来。”周春花推了应淑一把，微声道。
她嘴唇让牙齿磕破了，血顺着下巴往下流。约莫整张脸都在痛，她没意识到正在流血，摇摇晃晃地拍着脑袋。
应淑伸手想抹掉她嘴角的血，可她手上的血也还在流。一碰周春花，反倒沾了她一脸。
应淑不敢碰她了，她盯着周春花凄惨的面孔，只觉得痛意从手掌沿着手臂一路向上蔓延，脉流在左胸之下愤怒地鼓动。
上一次如此愤怒，还是亲眼看到应中军揍小满的时候。
她以为她赚到了钱，就能保护重视的人免收伤害。
可就在她面前，有人打得周春花几乎脑震荡。
应淑转过头，瞪着那个又朝他们举起拳头的男人：“你再敢动我舅妈一下，我让你们跟宋三炮一个下场。”
“……”
“……”
“……”
空气凝固了。
宋香三个侄子都停下了动作。原本只是最年轻的那个起了意，应淑话说出口，三个人就像嗅到血腥味的狼一样，全都泛起了凶光。
“是你害了炮子？”年长的那个阴沉发问。
应淑迎着三个大男人丝毫不怵，她甚至朝他们笑了笑：“你猜。”
宋香的侄子们一瞬间捏紧了拳头。
裴东升他爹咳嗽一声，裴东升狠狠骂了一句娘，苦着脸站出来和稀泥。
应淑这傻货，以为宋香的这三个侄子是软蛋，让她吓唬一下就不敢动弹了呢。她是没见过真正无法无天的混子，平常拉帮结伙打架闹事，连捅人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宋香这仨侄子就是既横也不怕丢命。要是宋三炮被抓真是应淑搞的鬼，他们仨非整死应淑不可。
“你们仨别冲动。应淑就是个小姑娘，她懂啥。能有那天大的本事搞宋三炮？”裴东升伸手隔开逼近的宋香大侄子，赔笑道；“再说了，宋三炮跟她无冤无仇，她闲着没事搞宋三炮？就吓唬你们呢。”
宋香的仨侄子却没有作罢，仍然难以打消心头的怀疑。
裴东升不知道，他们兄弟却听宋三炮露过口风。
他在被抓之前去给姑姑帮过忙，对付的人正是应淑。
“东升哥，这是我们跟她的事儿，你别管。要是你非护着他，我们连你一块揍！”
“……”裴东升一口气没倒上来，心道他是让驴踢了脑袋，才没叫旁人，以为他爹能制住他们仨。早知道应淑跟宋三炮有关，他绝对不会来！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紧绷，裴东升他爹又咳嗽起来，慢慢地说：“注意着点，别打死人。这可不是你们小宋村儿，打死了人，再有理也得给人家偿命。”
他竟是松开了这三条疯狗的链子，撒手不准备管了！
事情超出了应淑的控制，她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这时候她才想到，八十年底正是社会秩序的最乱的时候，黑恶势力层出不穷，而她现在面对的三个人，或许是后世只有在新闻里才能见到的凶恶罪犯。
后世打架只要动手就得进警察局，而他们却说，注意着点别打死人。
应淑毫不犹豫，直接把周春花推出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