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袂不由自主勾起笑来,不是得意,而是发自肺腑,真真实实。
皇帝眼看着她纵身,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风妃阅站在独步天涯的分舵下,大半天已经过去,却迟迟没有看见七袂的身影。
日头打在西山上,余晖半扫,残阳胜血,暖暖地将她一身白色染红。
“皇尊——”远处,传来紧张的通报声,风妃阅上前,只见七袂正迎面而来,全身并无明显伤口,左手握着,殷红的血渍从掌心淌出,滴落在拼接整齐的地面上。
“你怎么了?”她走上前,幸好除了手掌外,没有重伤。
七袂面色并不好看,有些晦暗,风妃阅让人取来纱布后带着他在一边坐下,他手掌使劲圈在一起,细看后才发现受伤的地方正是虎口。
将他五指摊开,先用湿巾将伤口处理干净,白净的纱布刚缠上去,就被鲜血浸透。
她没有问是怎么受的伤,心中,隐约有些担忧,二人相对,怕是不拼个你死我活,谁都不肯善罢甘休。
七袂见她心里有事,手指动一下后,慢慢弯起,将她正在忙着包扎的小手握在自己掌心。
风妃阅抬起头来睨视一眼,随后将他的手掰开,继续手上动作。
才缠上一圈,男子却又不老实,她索性在他掌心轻拍下,七袂吃痛,乖乖摊开手掌。
一个简单的包扎,她做起来显然有些笨拙,男子嘴角微笑,手指再度收拢。
“唔——”
风妃阅双手拍打几下,“自己把结打上。”
七袂扬了扬挂在虎口上的纱布,俊脸苦闷,将手凑到她面前,“我受伤了。”
“可,我看你没有一点病人的样。”风妃阅瞪他一眼,见他玩世不恭的侧脸正对自己,几番对视后,还是转身,将纱布在他虎口上打上结。
七袂望着她垂下的双目,至少在此时,她是全心全意对着自己,“对了,你为何会去东郊。”
风妃阅拧眉,手指被他抓着,“不是你的命令?”
七袂正起身,起伏不定的胸膛带着几分压迫感凑上前,“我的命令?”
她抽回手,将藏在袖中的信取出来,七袂原先尚在玩笑的俊脸咻然冷下来,用另一手将信展开,尖细的凤目十字一行,面容阴霾,“这是谁给你的?”
“东信。”风妃阅自知有人动了手脚,而独步天涯中,与自己过不去的,头一个便是那人。
七袂仔细望着手中的信,单膝屈起后,递到风妃阅面前,“你也真是笨,我的笔迹认不出么?”
她伸出一手将他的臂弯挡开,随口回道,“我为何要记着你的笔迹。”
七袂面有失落,只是一瞬,便恢复成先前的神色,“笨蛋。”
风妃阅本来还有歉意,如今听他这样一说,倒理直气壮起来,“你怎么随口骂人。”他心情突然好起来,并未立马追究书信的事,“这次来帝都事关重大,我怕皇帝已经盯上我们了。”
“你匆匆启程,究竟所为何事?”风妃阅学着他的样子将双腿盘起,整个人斜靠在廊子的一侧。
“武林至尊,”七袂拂开肩头洒落的碎叶,“为统一武林而来。”
风妃阅双手环在胸前,朝霞层层叠叠,带着旖旎的彩晕,她早该想到,七袂同孤夜孑就该是一路人,生来为征服而不顾杀戮。
见她不再说话,男子双手玩着手里的书信,嘴中似是有话要说。
犹豫再三,风妃阅始终将侧面对着他,心事重重,七袂知她心中有所牵连,起身后,回头说道,“走吧,就这破地方还欣赏呢。”
她一怔,收回神之际已伶俐起身,跟在他身后。
书信的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查个清楚,那人交代是受左门主之命,七袂知道他们之间的恩怨,下令痛责五十鞭后,是生是死各安按天命。
日落西山,仓木无所伴,孤夜孑站在空中楼阁之上,眺望远去。
“皇上——”
他转身,焦急问道,“查得怎样?”
“回皇上的话,属下一路跟踪,可……”一名大汉单膝跪地,头压得很低,“还是跟丢了。”
孤夜孑俊目黯淡,站在先前的位子向外头望去,“独步天涯的皇尊,想要找到他的行踪谈何容易。”
“皇上,属下追查到近期武林中有一场浩大的盛会,届时,独步天涯定会按期出行。”
孤夜孑单手撑起前额,上半身微弯下,暗夜中的背影显出难以喻意的荒凉,他摆下手,示意众人全部退下。
几次的擦身而过,已经让他心神俱疲,难以应对。
错过的,想要找回来,何其之难?
锦瑟年华谁与度?一辈子,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存活,就算握得了整个江山,心口,却还是空的。
舞林大会开设在群山之巅,这里偏近帝都,又不在朝廷管辖范围之内,江湖人士受不得束缚,与野鹤峮嶙为舞的日子,才是逍遥惬意。
风妃阅同七袂一行人风尘仆仆赶来,她不喜热闹,见过这的老庄主之后就暂居于珠翠苑中,静等三天后的武林盛会。
一袭男装打扮,出入方便不少,信步在园中慢走,却同一名慌慌张张而来的男子相撞,风妃阅细细望去,见是七袂身侧的小厮。
“这么着急做什么?”她掸下肩头,出声问道。
“堂,堂主……”男子低下头,视线不住撇向周侧,放在身前的手不自然缩到后头,风妃阅敏锐地将他动作收入眼中,“什么东西?”
“没什么,”男子意欲闪躲,七袂的事风妃阅本不该管,可见他神色如此慌张,心中便已料定有事,“交出来。”
“堂主,这是皇尊的东西,除了皇尊……”他左右为难,两手死死攥着那东西不放。
“那好,你不给,我亲自问他要去。”风妃阅说罢,便要转身,那人听闻更加慌张,想起七袂先前的嘱咐,他忙将身子挡在她面前,“堂主,属下给你便是,但……”
“你放心,看过我便还你,绝不告诉皇尊。”
男子为难后,还是小心翼翼将手伸出来,风妃阅接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封飞鸽传书。
上头绑着根精致的红线,她展开后,只见纸上写着几个娟秀的小字,“皇帝出宫,务必处之。”
看这宣纸,应该是从淮阳进贡而来,她再一看这字体,目光迥然放亮,清秀的尾端,赫然带着尾勾。风妃阅手紧紧将那信抓在手中,这字,俨然是东太后笔迹。
“堂主,堂主——”
男子使着劲唤了几声,风妃阅将信摊平后重新恢复成原样放到他手中,“不要告诉皇尊我看过书信的事。”
“是。”男子忙不迭点头,急迫地退出去。
偌大的庭院,只剩下风妃阅一人,她杵在原地,心中被那八字给完全震惊,丝毫没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