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码头菜市场是离杨柳巷最近的菜市场。
就在河道岔口的地方隔出了一块空地, 岸上有摊位,收摊位费,小河边停一排乌篷船,卖从运河那边收来的鱼虾。
卖肉的很少,两三天能遇上一次,定量提供,数量不多。
这年头一般人爱买带肥膘的,有油水,吃了有力气做事,倒是便宜了去的晚的许思,买了一小块瘦肉,找张油纸包着放进篮子里。
再去卖菜的小摊上,挑两根茄子,一把豆角和新鲜蔬菜。
杨柳巷后边是茶山,这些菜是家靠近茶山的人家种的,拿过来卖一卖补贴家用,菜叶嫩绿很新鲜。
她买好菜,隔壁大姐热情招呼:“小囡买点鸡蛋伐?刚收来的。”
这时候的鸡蛋是实打实的土鸡蛋,城里的家庭不能养家禽,这边的人会到附近乡下收鸡蛋。
许思前些天就买了几个,吃得差不多了,蹲下来挑一些,“大姐,你们去村里收的吗?”
大姐是个爽利人,热情说:“是哩,我亲戚是农村人,他们村离这近,我让他把村里的鸡蛋、鸭蛋收一起,三天去取一趟,赚点小钱让大家也赚一点。”
“那蛮好,”许思笑笑,眉眼温柔,“这个大的是鹅蛋吗?”
“是哩,鹅蛋少,一次也就收十来个你要伐?算你便宜点。”
那鹅蛋一个就有许思手掌大,她想想说:“我今天东西买多了拿不走,先要两个吧,再要这些鸡蛋,下次来多买几个。”
“好哩,给你放篮子里,鹅蛋算你三毛一个,鸡蛋一毛五。”
“好。”
许思想想又说,“下趟你给我带只鸡可以吗,我想炖点鸡汤。”
那大姐瞅瞅她,穿着打扮不是缺钱的人,又买过几次鸡蛋也算熟面孔了,“这,成吧,我得看看人家卖不卖。”
“好,有的话帮我杀了处理一下,鸡头鸡脚我不要。”
“行,三天后来拿吧!”
大姐也不怕认不出来她,那模样打眼就能瞧见。
讲好后,许思去提了河虾便打道回府。
远处墙后的人影退了一步,正是闫峥和小赵。
小赵抓抓头发,不晓得队长啥意思,好不容易找到嫂子了又不上前就这么跟着。
男人视线随着那道身影,昨天问完火车站附近的人力车没有消息,连夜又跟着李政查了招待所都是一无所获。
直到今天早上,再次询问人力车车夫终于是问出了线索,那车夫对许思印象深刻,直接带着到了杨柳巷。
看到思思第一眼,闫峥就恨不得把人抱进怀里,可那一步偏偏踏不出去。
小赵抓抓头发, “闫哥……你咋不叫住嫂子啊,嫂子一个人买那么多菜。”
闫峥眉头微拧,心里冒出刚刚那几个女人说的人,徐医生?
他沉声说:“你先走,请李政他们吃顿饭,明天再过来。”
“哦哦,请他们吃啥啊……”
“挑好的,”说完,闫峥已经从墙后出去,跟上那道快看不见的倩影。
踩着石板路,闫峥很难描述此时心境。
他闫峥出过无数生死一线的任务,从未惧怕过什么。
可现在,脚下却像生了根,怕自己靠近一步就要面对无法面对的事,怕看见她落泪失望。
这一跟,就跟到了家。
还想再上前,就见许思和一个婶子说起话。
红婶等在院门外,正同隔壁大娘唠嗑,瞧见许思回来迎上前说:“小许回来了。”
“红婶我刚买了菜,还没开始烧饭呢。”
红婶面孔被日头晒得红通通,喜气说:“我晓得,你说你身体刚好一点就请我们吃饭,泽洋讲了让我早点来帮帮忙。”
许思笑说:“哪能啊,我请你们吃饭还要你来忙活了。”
“咱不讲究那些,这灶火你肯定不会烧,我给你把火烧起来。”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门,走到灶披间,许思把菜放水槽里,后面靠着茶山,水槽的水是山上引来的山泉水,冰冰凉。
许思把菜拿出来,红婶瞅一眼,“哟,这太多菜了,花不少钞票吧。”
许思讲:“不会。”
红婶就没说什么,心想果然是沪市过来的小囡,现在江浙一带,沪市打头阵搞经济建设,生活最先好起来。
想到这里,她又奇怪了,“小许,你是沪市人吧?”
“是呢,红婶,”许思洗着手里的菜。
红婶往灶膛里塞干松针,“那你家里人呢?”
“家里还有我阿妈,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
“那蛮热闹,怎么就你一个人来苏城了,她们不担心吗?”
许思手顿了顿,温声说:“嗯。”
察觉她情绪不高,红婶转了话头,“唉,你说我们家泽洋,本身在沪市的医院肯定发展和待遇更好……”
许思说:“徐医生是个有主意的人,回苏城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其实苏城也蛮好,沪市医生多医院也多,以后竞争蛮大。”
她说得中肯,红婶点点头,“你们文化人就是不一样,想得清楚,不过他回来我反正是高兴的。”
两人一搭一唱,灶膛里火也烧着了。
许思把菜切切,她本身就会做饭,只是之前在沪市有钟姨照顾手生了,这两天给自己做做又找回了感觉。
肉切成丝,放点红薯粉和酱油抓一抓,昨天买的豆腐干还有,切了备用,再是活蹦乱跳的河虾,又小又多,不太好处理。
红婶接了过去,“我来洗我来洗,你这双手这白嫩,平常肯定不多做这些。”
许思面孔微热,“嗯,家里人照顾多。”
米饭蒸上,热锅下油,抓点肉丝滑散盛出,再炒豆腐干和水芹,香味一下扑腾出来……
院子里,徐泽洋提着公文包早就到了,听了许思最后那番话,心中不由触动。
他扶了扶眼睛,走到灶披间门口,“有什么要我帮忙吗?”
许思侧头看来,笑笑说,“徐医生这么早下班,红婶帮我就好了,你再来帮忙我要没面孔见人了。”
隔着锅里蒸腾的水汽,徐泽洋被这笑晃了晃眼,退了出去,“那,我先处理下工作。”
他走去堂屋,才见堂屋里吃饭的桌子被移到墙边,新添置了布沙发和茶几,几分温馨。
坐下拿出病历看起来。
一墙之隔,闫峥神情冰冷,牙关紧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