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他在惦记什么
周六演出这天。
正中三排位置的票给了外交部，来的人里，约莫十来个洋人，也有侨商或是外籍华人。
“彭副处，听说这是你们沪市最好的舞蹈演出。”
作为这次最主要的外商之一，约翰斯的位置安排在彭正俞身边。
“是，稍后不妨欣赏一番。”
“那当然，我很期待，”约翰斯朗声笑起来。
彭正俞说：“约翰斯先生让我留个位置，您在沪市还有认识的朋友？”
“是，一位美丽的女士。”
彭正俞笑笑，对洋人的热情奔放习以为常。
他们被提前安排进剧院，这会儿外面才开始给普通观众检票。
闫峥也来了，一是陪许思过来，二是他的人要安排在锦绣维护治安。
观众很快坐满台下，许向阳拿着一包门口买的炒豆子，旁边是紧紧跟着的任聪。
“向阳，是这里吗？”
许向阳站在廊道里，从前往后数了下，“对，第六排你往里走，13号位置。”
两人艰难穿过前面几个位置，走到里边坐下。
任聪舒口气，抬手扇扇风，“天呢，我一直听说蝶梦场场都坐满人，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还好买到票了。”
今朝是她请许向阳来看表演的。
许向阳说：“下趟要想来，我问小妹要票就行。”
旁边一男的‘嗤’一声，“兄弟，你小妹啥人啊，还能搞蝶梦的票，你光在姑娘面前吹牛皮哩。”
许向阳斜他眼，没搭理。
任聪说：“别理他，快开始表演了吧。”
“嗯，差不多，要吃豆子吗？”
“好。”
任聪手摊开，许向阳往她手里倒了一把炒豆子，锦绣开业后，每次有演出前外头都是小摊贩，卖些炒豆、花生，冬天还有红薯和栗子。
买一小袋，边吃边看，美滋滋。
任聪吃着豆子，余光瞄瞄身边的男人，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幸福的感觉。
许向阳真的蛮好的，相处起来很周到礼貌。
就是……他一直也没表个态，有时候任聪又觉得是不是太过礼貌了。
可能是他性格比较谨慎吧，任聪这么想着又吃一颗豆子，满口酥香。
“很香的，你也吃一点。”
“嗯。”
许向阳拿几颗吃，目光淡淡看着台上。
又过了几分钟，观众席的灯暗下来。
演出开始了。
舞蹈一如既往得精彩，许向阳之前看过，但这样的演出可以说是百看不厌。
任聪倒是第一次看，兴奋又激动，看到精彩的地方会凑过来和他小声说话。
“好厉害呀，那个姑娘是那天赶学生回来的吧，瞅着性子大大咧咧，跳舞却是细腻又轻柔。”
说的是张小玲。
任聪是语文老师，形容起来十分精准。
“春生夏长，麦子这支跳得是希望和丰收吗，向阳你妹妹她们到底是怎么编舞的，真厉害。”
许向阳说：“是很厉害。”
再往后，熟悉的身影上了台。
“这姑娘也好眼熟……”
任聪小声说，然后才想起来那天在大门口见过的，“哦，是小妹的好朋友。”
“嗯。”
彭姗姗跳得是新编的独舞，长长的水袖收放自如，柔软的绸缎像云锦流泻。
台下叫好声一片。
台上的彭姗姗却是心思百转，咬牙跳完这支舞。
刚刚在台侧候场，晓得大哥来了她便往台下找了找，瞧着彭正俞时也看见了坐在他后两排的许向阳。
旁边是他的相亲对象，两人脑袋凑得极近小声说话。
水袖在空中缓缓落下，音乐止。
彭姗姗弯腰答谢，下台。
她走得很快，想要快点离开，下一支是江宝珠她们跳的双人舞，擦身而过时她一脚踏空摔了下去。
双人舞里的男演员赶忙扶住她，“没事吧，彭姗姗？”
脚腕钻心得疼，彭姗姗踮着脚尖面色痛苦。
“没事，你们快上台。”
她这样哪行，江宝珠把她扶到旁边，“坐着，等我们跳完带你回去。”
彭姗姗胡乱点点头。
江宝珠和男舞伴抓紧上了台。
台侧有幕布稍微遮挡，也没什么光线，不特意去看观众不会看到什么。
可偏偏许向阳是看着她下台的，没瞧着楼梯上发生什么，只看到江宝珠和那男舞者扶了彭姗姗到一旁。
她靠墙抱膝坐在黑暗的台侧，一手捂住脚踝小小的一团。
许向阳皱眉。
演出结束。
观众先行离开，剧场的大灯亮起，外商还在兴致勃勃惊叹刚刚的表演。
“哦，真是太优秀了，彭，你必须让我见见这位舞蹈团的负责人，她为何如此厉害，有这样优秀的舞者。”约翰斯是个热情洋溢的洋人，喜欢一切视觉享受。
彭正俞还未开口，旁边的女人先说话了，正是开场前过来的沈韵之。
当初在国外留学，沈韵之的老师和约翰斯是好友，约翰斯在的服装公司非常有地位，沈韵之曾和老师一起为他们设计过一系列的服装。
交情匪浅。
沈韵之挽着他的手说：“约翰斯先生，真有那么好看嘛？”
美人眉目含情，约翰斯是个风流绅士，“我只是有一双欣赏美的眼睛，就像我欣赏沈小姐一眼。”
沈韵之唇角勾起，她和约翰斯早就合作过，许思拿什么跟她比。
许思从后台过来，她今朝穿了条包身的鱼尾裙子，简单白衬衣，长发低低盘着，低调却很优雅。
彭正俞介绍说：“诸位，这就是蝶梦的负责人许思小姐，这次的展销会她也会参加，约翰斯，她是做服装的。”
“天呐，您不仅有这样优秀的舞蹈团，还会做服装。”
“过奖了，”许思温和笑笑，目光从他身边的沈韵之身上扫过，对上她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神。
许思怀孕了？！
沈韵之手指捏紧，被她挽着的约翰斯都皱起眉，“沈小姐，你怎么了？”
沈韵之收回目光，嘴角扯出一个笑，“没什么，服装我也在做，约翰斯先生您知道我的风格。”
“当然当然，你的作品一直很优秀。”
约翰斯说着话，又扭头和许思交谈，他对这位美丽的东方女子非常好奇，她的气质和美貌让人无法忽视。
“许小姐，我也很期待你的作品，如果你的服装能和你们今晚的演出一样夺目，我不会吝啬订单。”
外商里不止约翰斯一个服装行业的，其余人也纷纷上前询问。
对做服装的两个女人很有兴趣。
……
“向阳，今晚的演出真是太震撼了，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跳舞真是件日积月累坚持的事。”
任聪和许向阳随着人流慢慢往外走。
“嗯，”许向阳应了声，颇有些心不在焉。
许向阳问：“你怎么回去？”
任聪面颊微红，“我搭公交车就好，你送我去公交车站吧。”
“行，”许向阳说着，带她往雨棚那边走。
他进去找自行车。
任聪站在外边等着。
回去的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嘴里都说着今晚演出的精彩之处，意犹未尽。
任聪脸上洋溢着喜悦，难怪说精神食粮是必不可缺的，会让人产生太多美好的向往。
自行车拉出来，许向阳撑着地，“上来。”
任聪坐到后座，犹豫片刻，手指捏住了他腰侧的衬衣。
男人身上带着干爽的香皂味道。
许向阳说：“坐好了。”
然后脚一蹬自行车骑了出去，路上人多，自行车靠边骑着的不时摇一下铃。
许向阳弓着背，头发被风吹起来，青年的身材劲瘦但不瘦弱，长相在一众男人里也是突出。
旁边小姑娘叽叽喳喳，偶尔有人看过去。
再看到坐在后座的任聪，熄了火。
“诶呀，有对象了。”
“蛮上相的，好看哩……”
任聪面孔微热，侧头不敢看路边。
许向阳倒是没听见，他恍然想起上次送彭姗姗回去，娇生惯养，还怕自己把她摔路上。
娇生惯养，怕是打小都没坐过自行车。
公交车站不远，十来分钟就到了。
许向阳把车停下。
任聪跳下来抬手把头发理到耳后，她习惯的动作，一紧张就这样。
公交车还没来，差不多是晚上的最后一班。
许向阳朝远处看看，说，“估摸要等五六分钟。”
“嗯，等着吧……"；任聪说：“我也不是很急。”
“嗯。”
路灯光照下来，两人话都不算多，便沉默着了。
等了一两分钟，任聪问：“那你直接骑回去吗？”
“嗯。”
“向阳，我妈问咱们俩的事了……你觉得我怎么样？”
任聪捏紧手包，手心直冒汗。
两人接触了十来天，整体好像蛮合得来，但……
她看着许向阳，前头还高兴，这会儿又有点迷茫，总觉得眼前的人那颗心像隔着一层，轻易走不进去。
许向阳沉默片刻，“你很好，只是……我想我们还要相处久一点。”
他挑不出任聪一点毛病，方方面面都很合适……
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任聪心头微微失落，又笑着解释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妈就瞎着急。”
“嗯。”
许向阳点点头。
公交车来了，他在路边看她上去。
任聪隔着玻璃窗朝他挥挥手。
许向阳也挥了下手。
等人离开，他自行车调了个头往家里骑去。
路过锦绣，大门还开着，不由自主在对街停了下来。
他眉心紧皱，蹬上脚踏想走却踩不下去。
自行车被丢到一旁，许向阳蹲在路边摸出烟点了一支。
夜风从黄浦江上吹来，吹鼓青年白色的衬衣和潦草的短发。
他想，他为什么在刚刚没有顺势和任聪说，两人正式处对象呢……
他还在惦记什么。
烟很快抽完，对面大门正好有人出来。
一辆小轿车停在门口，江宝珠和张小玲扶着彭姗姗上了车。
许向阳见过那车，彭正俞的。
等车子离开，街道恢复宁静。
许向阳才从黑暗屋檐的阴影下出来，骑车回了家。
……
南平路。
许思和闫峥刚到家，她说：“没想到沈韵之和约翰斯先生是认识的。”
闫峥随口道：“认识也没什么，他只是公司的外派人员，而且也不止他一位。”
许思说：“嗯。”
她也只是有点惊讶，没放心上。
沈韵之有这个人脉肯定会加以利用，并不意外，但许思对自己的东西仍是有信心。
凭本事得来的才牢靠。
她想起沈韵之今晚看自己的眼神，像要冲上来掐了她似得，大抵是见她怀孕破防了。
许思无言，抬手招呼男人过来。
闫峥拿了热毛巾给她擦手，“怎么？”
“我这肚子也藏不住，沈韵之瞧着了。”
闫峥眉头皱起，“她还想如何。”
许思讲：“不晓得呢，就怕她钻牛角尖找麻烦。”
“以后让小王跟紧你，”闫峥想想，“不然让小赵也过来。”
许思好笑说：“不用，你们又要保护陈叔又要管外商，已经很忙了。”
没成想，这事还真给许思说对了。
沈韵之失魂落魄回去，第二天就跑去码头找人。
不是找许思，而是去找闫峥。
之前她觉得不就一个许思，闫峥和她随时都能离婚，可现在她们居然连孩子都有了！
那她一直在沪市拼命算什么。
沈韵之跑到码头，闫峥在开会，她不走就等在那。
会议接近傍晚才结束，闫峥将陈德清送上车。
刚转身就被沈韵之叫住。
“闫峥，我有话跟你说。”
男人眉峰冷冽，冷漠看她，“什么事？”
“你过来说。”
沈韵之咬着牙，忽略旁边看来的目光。
闫峥是不想搭理，但想起昨晚媳妇说得话皱了皱眉，转头嘱咐小赵一句才走出去。
她站在临江的台子旁，栏杆外就是江水。
闫峥阔步过来，“有事说事。”
沈韵之红着眼睛，双手紧攥成拳，她喃喃说：“许思怀孕了，你跟她有孩子了。”
“与你无关，”男人不动声色，确实想不通关沈韵之何事。
她尖声叫起来：“不行，我不答应，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她觉得闫峥就是在生当年的气，许思哪里有她好。
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选她！
“我哪里不如她了，明明是我先遇见你，我们订过婚的订过婚的！”
闫峥冷声打断，“并没有，况且你出国前我们已经讲清楚了，你我之间不存在男女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