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用崭新锃亮的餐盘将切成片的面包与熏肉端到餐桌上，麦粉面包还蒸腾着热气，蕴含着沁人的麦香，烤的酥脆金黄的面包皮之下，是软绵的白色。
一看就是刚刚烤制出来，而且，做的还不赖。
爱丽丝的双手骄傲的背在身后，抬起了头，明明一副想听到赞扬的表情，嘴里却故意谦逊地说着：“时间仓促，还请客人见谅。”
明明是个人偶，一头金灿灿的头发却比普通人还漂亮，鲁尔哈根伸出大手揉了揉爱丽丝的头发，人偶少女对此很是欢喜，露出了开心满足的表情。
她催促着鲁尔哈根尝一尝面包和熏肉，对自己制作的食品很有信心。
鲁尔哈根用面包夹住一片熏肉，在爱丽丝期盼的眼神下，放到口中咬了下去，眼睛一亮，夸赞道：“很棒！”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又在爱丽丝的金发上揉了揉，让人偶女孩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时，人偶姐妹中的妹妹，艾诗丽抱着一个比她半个人都高的罐子走了过来，尽管走得很稳抱得也很稳，但那巨大的罐子让人一看，就会不由自主地担心她会在某一刻轰的一下摔倒。
艾诗丽轻巧地将罐子放在了桌子上，白瑾感受到沉重的木桌传来的闷哼声，那罐子并不只是大，而且还很沉。
艾诗丽变戏法般拿出了两个透明的高脚酒杯，放在桌上，又将罐子的瓶口打开，酒香四溢。
她娴熟地抱起酒罐，红色的酒液成了一道细线，被倒进了酒杯里。
陶瓷人偶将两杯酒端到客人面前，然后站到了白瑾旁边，双手放在胸前握在一起，一脸期待地看着白瑾。
白瑾哑然失笑，这是因为看见鲁尔哈根揉了姐姐爱丽丝的头发，所以想要在自己这里得到同等的待遇吗？
他可不是鲁尔哈根这种看上去粗鲁实则内心细腻的人啊。
即使是鲁尔哈根在不停地给他使眼色，白瑾也没有动作，直到艾诗丽失望地低下了头，她那不同于爱丽丝金发的褐色发丝垂落在额前，遮住了陶瓷人偶的眼睛，连瘦削的双肩也无精打采。
艾诗丽以为自己像姐姐那样，就能得到别人的喜爱，她尝试了，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巨大的失落感笼罩在陶瓷人偶的头顶，偏偏这时，一双粗糙有力又温暖的手抚到了她的头顶。
白瑾和艾诗丽开了一个玩笑。
艾诗丽柔顺的头发摸起来很舒服，他情不自禁地多揉搓了几把，与姐姐爱丽丝一样，艾诗丽不仅没有对此表现出反感，反而是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这两姐妹，这方面倒是一模一样。
艾诗丽将酒杯推到白瑾面前，透明酒杯中的红色酒液荡漾着，有如流动的红宝石，在酒水波动间，一股酒香溢出，钻进了白瑾的鼻子里。
看见白瑾满意地吸了一口气，艾诗丽藏在桌下的两只手攥成了拳头，陶瓷人偶悄悄地看了自己的姐姐一眼，发现爱丽丝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时候，露出了一个没有人看见的胜利者一样的得意笑容。
艾诗丽的声音相比其姐姐语速缓和轻柔了许多，甚至有些犹豫，偏偏又有些炫耀的意思：“这，这是我酿造的葡萄酒，家里只有我会酿酒。”
“艾诗丽！”爱丽丝听出了自己这个不安分的妹妹的言外之意，故意提这一茬就是想说明她这个做姐姐的不会这门技术呗？
钢铁人偶铁灰色的精致小脸做出了愤怒的的表情，把和她外形五官都一致只是颜色材质不同的妹妹吓了一跳，姐姐对妹妹的积威由来已久，仅仅稍一展露就让艾诗丽缩到了白瑾的椅子后面去。
艾诗丽的两只手紧紧抓住白瑾坐着的椅子，只有小脑袋从椅子旁边露出了一点，在椅子的极限边缘，一只眼睛小心地看向了桌子另一端叉着腰恼怒不已的爱丽丝。
仅仅一眼，艾诗丽就把头又缩回了椅子后面，被她抓住的椅子竟然轻轻抖了起来。
有这么吓人吗？白瑾对两姐妹之间的关系感到无语，他想象不到白瑜看见他害怕地发抖的场面，那比最糟糕的噩梦还要糟糕。
也许问题出在爱丽丝身上，白瑾看着在艾诗丽眼前派头十足的爱丽丝这样想到。
但不管怎么说，人偶少女准备的午餐虽然不算丰盛，但胜在可口，不需要进食的人偶姐妹表现出了与神女截然不同的对外界的好奇，她们不仅没有离开过约因特村，甚至连这座从外面看来封闭神秘的城堡也没怎么出过，在闲谈中，白瑾与鲁尔哈根说道的任何一点关于外界的东西都会引来两姐妹的啧啧称叹与刨根问底。
这才是真正的好奇的人应该有的表现，白瑾想到了那位枯坐山上不知是眼光如炬还是井底之蛙的神女。
在欢声笑语中，餐盘渐渐空了，白瑾轻拍了一下肚子，感觉到了无比满足。
这时，艾诗丽问道：“外面也有和我们一样的生命吗？”
陶瓷人偶知道自己是由提里奥乌斯制造出来的，和正常诞生的生命不同，但她依旧很好奇，像她和她姐姐这样的是否是特例，她也渴望着更多的同类。
提里奥乌斯曾告诉她们，她们是这世界上唯二的，在别人眼中，他们都是异类。
没有人想要成为异类，艾诗丽和爱丽丝都不想。
爱丽丝有意无意地看了过来，只差没有翘起耳朵了，如果她可以的话。
白瑾对于人偶姐妹这种生命在外界是否存在还真不知道，骑士是一种偏传统单调的职业，即使以白瑾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他的经历也比大部分骑士更加丰富了，在他的印象里，最接近人偶姐妹的就是曾经见到的轨道车。
可那样笨笨的大家伙，和眼前与人无异的人偶姐妹有可比性吗？
他思索着，说道：“也许，在七叶高塔那里会有和你们一样的生命。”
如果说类似人偶姐妹这样的存在会在哪里出现，只可能是七叶高塔了，那些盘踞在天空城上的法师千年来已经不止一次证明了自己的创新力，既然提里奥乌斯能制造出人偶姐妹来，那些脑袋里有千万个想法的法师说不定也能做到。
艾诗丽雀跃地问道：“真的吗？七叶高塔是什么地方？离村子远吗？我们可以去吗？”
她一口气蹦出了四个问题，让白瑾很伤脑筋。
“当然是真的。”他笑道，一边组织着语言：“我曾经看过一本名为《未来造物》的书，是由一个名为......达里尔的法师写的，他在书里面就提到了像你们这样被人创造出的生命。”
《未来造物》里面究竟有没有提到人偶生命，白瑾其实是不记得的，但那本书里奇思妙想的东西那么多，可能真有吧？
“你们要知道，那些法师们都是一些疯疯癫癫的家伙，总有人会去验证那本书上的各种猜想，然后，可能就和提里奥乌斯创造你们一样突然一下就创造出了又一个人偶来呢。”
艾诗丽像一只骄傲的小小鸟一样抬起了自己的头：“那它一定没有我和姐姐漂亮！”
白瑾哈哈笑了起来：“当然，这是肯定的。”
人偶姐妹收拾了餐具，并一起到厨房洗碗去了，这偌大的城堡样的大房子只生活着他们父女三人，似乎所有的家务也是由爱丽丝和艾诗丽承包的。
趁着两姐妹不在的功夫，白瑾和鲁尔哈根相对而坐，之前的欢笑已经褪去，白瑾打量了一下厨房的方向，说道：“虽然是少女的模样，但她们的心智总感觉还和小孩子一样。”
鲁尔哈根敏锐的察觉出了白瑾的话里有话，他挺直了背，目光如炬：“你想利用她们？”
人偶姐妹明明是约因特村的人，却对村庄了解甚少，不得不说，这是白瑾与鲁尔哈根的机会，他们大可以带着人偶姐妹外出，在约因特村乃至光环之内四处打探，将其作为做好的掩护。
“这不是利用，鲁尔。”白瑾道：“被困在这座城堡里，不出去的话，她们什么也见不到，永远也不会成长的。”
鲁尔哈根歪了歪头，那是楼梯的方向，之前艾诗丽就是扶着提里奥乌斯上了楼梯。
“但是提里奥乌斯不让爱丽丝和艾诗丽出去，不让她们在约因特村经常露面，一定是有他自己的道理的。白瑾，你见到她们的时候难道不吃惊吗？那冰冷的躯壳之下，竟然是和我们一样的灵魂。你要是贸然将她们带出去，说不定会引发不可预测的后果。”
鲁尔哈根只差明确反对白瑾的计划了，他对人偶姐妹的印象很好，不希望将两姐妹卷入他们的事情里来，离开光环的方法想来一定是一个秘密，掌控着这个秘密的人正是村庄的统治者神女，和他们两卷在一起，并不是一件好事。
白瑾颇为恼火地砸吧了一下嘴，他对人偶姐妹没有恶意，如果非要用利用这个词的话，他更愿意称其为双赢，不走出屋门的家雀永远不会长大，人偶姐妹的成长与他们打探遗忘监牢这个地方是不冲突的。
但鲁尔哈根说的也有道理，像人偶姐妹这样的存在是特殊的，出现在村子里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提里奥乌斯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才会禁止人偶姐妹到村子里去呢？
白瑾的目光挪到了二楼的走廊上，他不知道提里奥乌斯的房间在哪里，但他心里却是想到了这个才认识不久的家伙。
一个真正的怪人、疯子，在神女拒绝他之后竟然敢直接选择动手，然后被神女弄成了这么一副和之前相比天壤之别的模样。
他难道是不知道神女的实力吗？
白瑾的目光在走廊上逡巡，之前托尔芬把包袱扔给她们的烦躁与不满尽数消散，也许，提里奥乌斯才是更合适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