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着急，你担心我想不开？”
梁瑜问：“所以，你不会……”
“当然。”
回到教室，梁瑜喝了半杯水。
舔了舔嘴唇，水能有什么滋味。
知道容铭川没有生命危险。
梁瑜没能违背良心，说出安慰容铭川的话。
唐成功听不下去反而接过电话说了几句。无非是要容铭川不用往心里头去，他们会站在容铭川一头。
好不容易联系上容铭川，唐成功随口说几句，也说了一堆。
直把电话那头的人听烦起来，还是梁瑜拿回自己的手机，才跟容铭川结束了通话。
之后的几天，梁瑜的生活风平浪静。
高考前的最后一周，心情的大起大落并不合适。
“真假太子”的事一出，应言受到的关注实在是太多，就算是老师制止，也没办法让这种关注度停止蔓延。应言回校的第三天，被学校里人得知身份的第二天，他就没有来学校了。
就这样一周一晃而过，梁瑜人生的重要时刻也被落在了身后。
考试三天，每天梁瑜都看见了应言。
不过没有刻意走近，偶然碰见的那次，虽然隔了不远的距离，但是也没有对视上。
那次，梁瑜看了眼就撇开视线。应言成为容家少爷后，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说上，说来也是奇怪，梁瑜可以给容铭川当狗腿子，但看见应言，梁瑜没有这样的想法。
梁瑜察觉，自己比从前多了一些对外物的感知，羞耻心让她的脚后跟往后退了半步。
少年站在光与树斑驳的阴影中，梁瑜设想过的未来化作泡影。
那些设想是斑驳陆离的梦，而被遗忘是梦的宿命。
是梦，都会醒。
梁瑜醒了，她低下头目光流落到任何一个地方，梁瑜脚下没有一个影子。
他就是站在那里，瞧上去与过去没有多大的变化，六月的天已经称得上热，不过梁瑜忽视了，一颗心簇在一块，她没有去感知冷热的心。
曾经以为，高中三年会是他们人生里面最遥远的三年，但是梦碎黎明前。
是光破开了笼罩在应言头顶的雾霾，又将人带走，而梁瑜被留在原地。原本，与应言念一所大学，或者念应言附近的大学，是梁瑜看得见的以后。如今，梁瑜再没有了遗憾，相同的梁瑜失去了不完满。
在卸下未来的重担后，看见应言，梁瑜跟老鼠碰见猫一样。梁瑜的心里面不舒服，看着应言站在那里，她难免想起自己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设想。
得庆幸没有与应言提起过那些，在当时看来就是白日做梦的想法。
此时，那些更是成为，不应该有的想法。
梁瑜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往后的每一天，都会比现在更遥远。
高中时期的距离，称得上什么呢。
少女的逃离想法是下意识的，如果可以梁瑜能够遁地。在应言面前，梁瑜无法抬起头。过去，梁瑜确定自己与应言是有未来的，她甚至站在未来的角度上，心里埋冤过应言的。
嫌弃应言感情用事的笨。
不满应言被黎清月耍得团团转。
毫无理由的对应言生气的她，现在最多是生气自己的不识好歹。
这段时间梁瑜没有想起的事情，在高考结束的此时涌上心来。
被打脸的尴尬劲，一时半会儿无法缓解。
那天，有人路过吗？
或许是没有的。
梁瑜加紧脚步。
梁瑜本就觉得，自己那天面目可憎，说出来的话更是伤人，那些侮辱人的话一股脑往应言身上丢。话说出口，人是后悔的。当时的梁瑜情绪激动，心里难受着就要在嘴巴上争出一点道理。
情绪不是侮辱他人的理由，更何况，在那时梁瑜没有想到要道歉。那些伤人的话，立即道歉，那说出去的话岂不是跟放屁一样。
应言已经是容家少爷，那天梁瑜说出口的恶劣的话，完全失去了杀伤力。
她的恶毒定了性，她失去了道歉的机会。
话赶话说出来的喜欢，也没有辨真的意义。
梁瑜喜欢应言么？
以前的梁瑜，不需要知道这个答案。
梁瑜有一套自有逻辑，在一起的步骤是喜欢，那说一句喜欢理所应当。
现在的梁瑜，不用这个答案。
考场外，拉横幅的、捧鲜花的，百米外围着在接孩子回家的家长。
那些人里，没有梁瑜的家长。
她的母亲对她的高考，是有几分重视。
这几分重视，尚未到支撑对方来接结束高考的她那一步。
止于电话的关心，已经是突破。
至于梁瑜的奶奶，在她进入云德后，重新对前儿媳产生了不满。
梁奶奶不知道云德学费具体的费用，不妨碍她对这件事颇有微词。
她说余柔溪就是防着她。
梁奶奶说话没有这样文明，有的词光是落在耳朵里就觉得刺耳，梁瑜不愿意赘言。
余柔溪没有来，梁瑜有失望也不多。
因为，她并没有多喜欢跟亲生母亲见面。
倒不是说余柔溪多冷漠，相反的余柔溪做事有条理，只要她想就可以做到面面俱到。冷漠的面孔，梁瑜见识多了，可梁瑜每次看见余柔溪都有不自在。
这跟她小的时候是不一样的，很小的时候，她天然爱着自己母亲。
恨不得挂在难得一见的余柔溪身上。
现在的处境，跟梁瑜在老家想到的是不一样的。
不自在的怎么是她？
该，另有其人才是。
回头望去，大门口的石柱伫立依旧，三年前与三年后，云德的这扇门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梁瑜的心境发生了转变。
三年前，是新生。
期待、紧张，那种紧张其实在当时已经演化为惶恐。
而今，是毕业生。
这扇门不再是她可以随意出入的存在，往后回校需要老师的引路。
“小鱼！”
“小鱼，你怎么这么慢。”孟舒文走到梁瑜右侧，“我可是半路折回去拿东西的。”
梁瑜的手被孟舒文挽上，孟舒文的出现打断了梁瑜感慨。
侧过脸，眼里带着一抹笑：“拿到了么？”
“好在落掉的东西就在门口，拿到了。”孟舒文也不提自己考得怎么样，也没问梁瑜对考试的感觉，“小鱼，有人来接你么？“
梁瑜说：“我自己回去。”
“真潇洒！”孟舒文摇了摇梁瑜的胳膊：“那我们一块儿去吃烤肉！”
考完试的孟舒文没多大的感触，就是考完了，考掉了。
在考场上的时候，就跟平时的模拟考差不多。
高三的大考小考那么多，是个人都麻木了。
无比重要的高考，迎接它充满了仪式感。
每天都有人撕去倒计时的一页，显得离高考又近了一步。
“我跟我妈说一声，我不回去吃饭。小鱼，你想吃别的么？这里这样堵，我们两个走到商场这些车都不一定开出去。”
梁瑜甚至不需要给家里说一声不用回去吃饭，她自由的不像是一个父母双全的高中生。
梁瑜没有拒绝孟舒文的理由。
孟舒文给家里去电话的时候，孟母就在那开不出去车的车队里头。
她索性从车上下来，跟闺女一块儿去商场。
在孟舒文还小的时候，她的衣服都是母亲置办的，那会儿她有特别的蓬蓬裙。孟舒文小时候的穿搭很时髦，到了现在孟母给女儿挑衣服的时候，还是喜欢将孟舒文往斯文了打扮。
孟舒文的皮肤很白，穿什么样颜色的衣服都不挑。
她穿上母亲为她搭配的全套服饰时，确实像童话里走出来的洋娃娃。
念了高中以后，女儿在穿衣上有了更多自己的想法，孟母还有一些遗憾的。
孟舒文的母亲是海市本地人，结婚的时候家里给她备了一套房、一个铺面，没有大富大贵也算是一生不愁。丈夫比她大了五岁，是来海市打拼的外地人，白手起家，如今名下有两家公司，夫妻名下有五套房，两套出租，两套自用，还有几个商铺在出租，出租的商铺一年能收百万租金。
还有一套别墅前两年买的，由孟舒文打理，挂在网上出租。
孟舒文靠这套别墅，每年多二十万的生活费，她算了一下四十年才能回本。
家里头说过她结婚的时候，家里会给她准备两套房子，两个铺面。近二十年前的房子、铺面价格肯定要比现在低许多，他们家这些年也算是发迹了。
“阿姨好。”
明静慈是大学老师，她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小十岁。大学老师的工作没有初高中的升学压力，课程排得也不紧密，有些时候被请出去讲课，能给不同身份的人讲课，还有收入。工作的收入，远不如明静慈写稿、讲课的收入。
她不是一个有上进心的事业型女人，对待唯一的女儿，明静慈是很上心的。不过孟舒文有时候会跟梁瑜说，她的妈妈就跟一个小孩似的，很多事情不会做，还粗心大意。
她说妈妈的力气没有她一半大。
在梁瑜看来，孟舒文跟母亲的关系很好，这是梁瑜羡慕的。
是很健康的母女关系。
就是这样的孟舒文，在刚进入高中的那一段时间，也经历了闷闷不乐的阶段，她甚至去了精神卫生科，人是茫然进去哭着出来的，那天没有约上心理咨询，出来的孟舒文是抱着梁瑜哭的。
她不快乐。
她不知道为什么不快乐。
梁瑜陪她一同挂了号，她跟医生说不要记录上去。医生听着一个学生说出这样的话，没有计较梁瑜的不信任。
那个时候梁瑜跟孟舒文还不是好朋友。
她们只是同学。
梁瑜不想看到孟舒文退学，因为入学看见的第一个笑脸是孟舒文的。
见证一个人从开心到不开心，梁瑜也会有不忍的。
后来孟舒文从那样的情绪里走出来，看她爱看的侠女文学，做她的侠女大梦，而梁瑜成为了孟舒文最在意的朋友。
梁瑜一次也没有跟别人提起过陪孟舒文去医院的经历，这是属于她们两个人的秘密。
就算过去已经过去，那也没有提起的必要。
“小鱼真高。”明静慈知道的梁瑜很乖的，她会很多，她很努力，她脾气好，就是喜欢一个男生这一点很让文文不开心，她女儿交个朋友也很有占有欲。
孟舒文偷偷掂了掂脚，也就跟梁瑜差不多高了。
净身高有一米六八的梁瑜，随便穿双鞋子就有一米七。
明静慈身上是有香气的，并不浓郁，只是给人一种很爱生活的模样，享受生活的人应该是她这样子的。梁瑜想起自己的母亲，也是那个年代的大学生，甚至是名牌大学生，千军万马过了独木桥后，被留在家里生孩子。
在念高中之前，梁瑜知道自己不是母亲想要的孩子，念了高中，她可以理解余柔溪的离开。
个人的成长其实早早被家庭的环境定下，如果余柔溪有明静慈那样的家庭，她一样能够成为享受生活的人。可人生哪里来的如果，余柔溪只是余柔溪，她没有家庭的托举，她借了梁家的钱，给梁智勇生了一个女儿，她差点没能够离开那座山。
而梁智勇光生了一张俊朗的脸，为人不敢拼不敢闯，是家里有田就种地，有份工作就可以干一辈子的人，不是为了出人头地抓住机遇向上爬的人。
明静慈带着两个女生去吃了烤肉，孟舒文的力气大胃口也不小，没减肥的时候，在学校里装装小鸟胃的她，回家都要狂干饭。最近这段时间吃的也比较清淡，孟舒文有一段时间没有吃烤肉了，属她吃得最多。
梁瑜没有刻意控制食量，但确实胃口不如孟舒文，明静慈中途都提醒了孟舒文两句，换做别的时候她应该是不让女儿吃这样多的，不是不文雅什么的，只是今天的吃法超过了孟舒文平时，容易闹肚子。
今天明静慈没有明确制止，高考完多吃也是一种释放压力的方式。吃完她们在商场里逛了逛消食，饰品店、衣服店，梁瑜还抓到了几个娃娃。孟舒文没抓到娃娃，她去店里买了一个，明静慈在一旁看着也高兴，要是她跟女儿一块，文文一定要抓到娃娃为止的，劝都劝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