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他们早就到了，我们走进婴儿房的时候，看着哥哥正手忙脚乱的试图抱起床上的孩子，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干脆向林如海求救：“这样对不对啊，哎老师你过来看，我这样抱行吗？”
“你这样，你一个手托着后脑勺，另外一只手托着屁股就行了，”林如海熟练的指导着，一边把儿子抱起来做示范，“这样试试。”
“这样？”哥哥小心翼翼的换了个姿势，林如海点了点头。哥哥看着怀里的孩子，忍不住小声感慨：“她好小啊，好可爱。”
“倒也不用这么小声说话，”秦满微笑着，“她哭起来声音可比你大多了，吵的人耳朵疼。”
宋长宁站在哥哥身后，眼神一直看着哥哥，偶尔看一眼小宝宝，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对小孩子的热忱不如哥哥，只是弯腰逗了逗他们，就站在旁边看着。
“你小时候肯定抱过晚妹妹，怎么现在全都忘干净了？”林如海笑话哥哥。
“那能一样吗，都十几年前的事了。”哥哥嘟囔着。
“我倒还记得呢，当时我和阿满去看晚妹妹，你抱着她不肯松手，还说什么：‘妹妹那么小，那么可爱，我得好好保护她。’，从那以后就一直小妹小妹的叫，一直叫到现在。”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来，除了哥哥不乐意了：“你烦死了啊，黑历史还一个劲的说。”
吴叔叔凑在哥哥旁边，伸手从他怀里接过孩子，抱孩子的手势娴熟得很，很快就把小姑娘逗笑了。我没过去凑热闹，只是陪在秦满身边，她虽然出了院，但气色看起来依旧很差，甚至还坐着轮椅。她微笑着看我：“晚妹妹怎么不去凑个热闹，你马上就要做部长了，去抱抱两个孩子，还能让他们沾点喜气呢。”
“嫂嫂别笑话我了，没准以后我还得沾这两个小家伙的福气呢，”我说着递给她一张符咒，“这些是我们准备的礼，希望你们用得上。不过哥哥送的一个东西出了点小岔子，等我下次来再替他补上。”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她笑着收下了，“不过我可指望着哪天能给你也送一份礼呢。”
她眉眼带笑，瞟了一眼何悠然的方向。我苦笑了一下：“哪有那么快，嫂嫂未免太心急了。”
“快吗？你们可都谈恋爱谈了快一年了吧，”她笑，“而且看你们感情好得很。”
倒也没有那么完美无缺，毕竟两周前才刚刚吵过一次。我看着何悠然总是盯着吴叔叔逗孩子的样子，像条可怜巴巴的小狗，有点不忍心看了。挡在我们之间的，怎么可能是感情不合，而是有其他更难消弭的东西。
“之前祁幼竹婚礼的时候，我就对他印象挺好的，现在看着比那个时候甚至还稳重多了。我听说他在教小阳男朋友灵献控制，怎么样？”
何悠然跟宋长宁的训练倒是进行的挺顺利，吴叔叔也说穷奇的状态好了很多，就连哥哥有事没事的去课上旁听一下，也比原来有明显的进步，这也是为什么吴叔叔放心让哥哥和宋长宁都来林家看孩子。
“都挺好的，”我勉强笑笑，“听吴叔叔的意思，哥哥和宋长宁进步的都挺快。”
秦满看出了我的遮掩，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又说：“最近发生的怪事太多，也难怪你心里不舒服。小阳在总督所的事我都听说了，所以我才一定要让你们来，就是为了堵一堵那些人的嘴。”
自从我们回来以后，集训期间发生的事口耳相传，知道的人越来越多，流言人声鼎沸，什么想法的人都有，几乎乱成了一锅粥。原本吴叔叔只想让我和何悠然过来祝贺，免得给林家添麻烦，但秦满执意让我们都来，她的态度就代表了林家，林家的态度，对此时的舆论引导有重要的作用
“我知道，谢谢嫂嫂，如果不是你请我们来，估计网上的言论会更不好看，”我小声说，“我也知道这会给你们添麻烦，实在是对不住。”
“没什么对不住的。如果没有吴先生，我可能都看不到我的孩子一眼，”她坚定地说，“我们能为你们做的实在是不算多，你也不必说什么对不住之类的话。”
我们相视一笑。我们和林家的关系是从吴叔叔收了林如海做学生开始的，这么多年来彼此都帮了互相很多，与其往过去深究是谁帮了对方更多，不如想想怎么能继续把这份关系延续下去。我笑：“那我就不说了。我就盼望着这两个小家伙以后长大了能有出息，要是嫂嫂舍得，能让我做他们的老师也是我的荣幸。”
“到时候向晚晚老师的门前必定门庭若市，想做她学生的人多得不得了，你可别忘了我们就行。”
我们笑作一团，身后也传来小小的喧哗声，我转头看去，是吴叔叔让何悠然试着抱抱孩子，结果他怎么都不会抱，情急之下用一大团灵力直接把孩子托住了，两个孩子像躺在云上一样，玩得不亦乐乎。周围的人都在笑，何悠然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我看他也蛮喜欢孩子的，”秦满又说，“真的不考虑考虑？”
“嫂嫂，怎么连你也催我。更何况这事我还没想好。”我苦笑着。祁落这件事一天不解决，我和何悠然的关系永远也不可能更进一步。
秦满看了一眼我的表情，说：“你从小就有主见，这种事情，还是得你自己想好了才行。”
我看着吴叔叔用灵力把两个孩子托在空中，一边变出各种花样逗他们，大概十几年前他也是这么逗过我和哥哥，逗过何悠然。刚刚看到的照片又开始在我的脑海里闪回马灯，也许祁落也曾经和他一样，看顾着我们，变着法的逗我们玩，一句话还没怎么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吴叔叔对我和哥哥真的很好。”
“那是肯定的。大家都看在眼里。”
“世间所有的父母都会如此吗？”我又说，“哪怕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也一视同仁，一样疼爱吗？”
秦满皱起眉，一脸担心的样子：“晚妹妹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我……”我一时语塞，“我不是说吴叔叔对我们不好，我只是……”
下半句话终究没说出口。我从未怀疑过吴叔叔对我们的爱，我只是想知道祁落对何悠然是不是也是如此，如果是真的，我们又该怎么办？
“是因为小阳吗？”秦满一脸担心，“他是不是在总督所出了事，又开始像小时候一样胡思乱想了？”
跟我相比，吴叔叔把哥哥养大更不容易，对父母的回忆加上祁落的唆使，让哥哥在青春期的时候异常难对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觉得吴叔叔对我们那么好只是出于对父母的愧疚，甚至把这个看作一种施舍。吴叔叔那时候也搞不定他的脾气，只能一味的让着他，直到最后冲突爆发，哥哥离家出走，一直到午山的事情，两个人才磕磕绊绊的解开了心结。
“不是不是，”我赶紧说，“跟哥哥无关，是我自己胡思乱想。”
她拍了拍我的手背：“我没有收养过孩子，或许没有办法解答你的问题，但哪怕是亲生父母，对孩子的感情都是复杂的，一边盼望他们的成长，一边焦虑他们的变化。更何况是养父母，更何况是当时刚失去自己亲生孩子的吴先生。”
她一提起这个，我心里又一阵难受，只是这次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吴叔叔。秦满又说：“不过就算感情是复杂的，爱也是很简单的。只看一件事，如果父母没有倾注心血和感情，好好地把孩子养大，孩子必然会有很多的心里阴影，是很难成为一个善良的人的。”
这句话倒是没错，我也知道这个道理，可正因如此，整件事才会那么难办。
“……那如果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也倾注了爱和感情，也会教出来一个好孩子吗？”
秦满笑笑：“吴先生年轻的时候风评可不好，直到现在都有不少人怕他，在背地里叫他黑社会。但看看你们两个孩子，都是好孩子。”
但似乎也不是一回事。吴叔叔只是脾气不好，但祁落是道德败坏。我小声嘟囔：“可是和吴叔叔是不一样的……”
秦满有些无奈：“晚妹妹的哑谜我是越来越听不懂了。”
“抱歉，是我自己胡思乱想了，嫂嫂你别放在心上。”我赶紧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她摸摸我的头：“我相信你总能解决好的，你有这个能力。”
我沉默着，这件事的答案其实已经显而易见了，我近乎执念一般的问来问去，归根结底也只不过是想从别人嘴里听到我想要的答案罢了。有关何悠然的事好像总是这样，从我当时喜欢上他开始，一直到现在事态失控，远远超出我的控制能力之外，从始至终我都该清楚的，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有答案，也不需要一个答案。
秦满又劝了劝我，摇着轮椅去看孩子了。何悠然抬头看我一个人站着，从人群中走过来：“晚晚，不想去看看小宝宝吗？”
“这就去了，刚刚陪嫂嫂说会话。”
他看了看我的表情：“晚晚好像有心事？”
每次都能被他一眼看出来，真不知道是我瞒的不好，还是他观察得太细：“没有，只是刚刚在想事情。”
“是因为秦女士吗？”他一脸担心，“我听说她生孩子的时候状况危急，要不是老师来帮忙，估计要出大事。林先生也吓坏了，刚刚还说以后再也不要生了。”
“是有一点吧。不过看着嫂嫂精神还好，我也放心多了，”我姑且这么搪塞过去了，“不过海哥可是你师兄，你也可以跟着我叫兄嫂的。”
他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太自来熟了。”
“怎么会呢，”林如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微笑着看着我们，“快二十年了，我终于有一个师弟了，我还巴望着你赶紧叫我几声师哥呢。”
“师哥。”何悠然立刻改口。
“这还差不多，冲老师的脾气，我还以为我要成关门弟子了呢，没想到还能有个师弟，”他说，“怎么样，老师的训练还适应吗？”
何悠然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怎么说呢……除了适应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
林如海无奈的笑笑：“的确是。”
“老师之前的训练就这么狠吗？”何悠然好奇的问。
“对啊，特别狠，我小的时候有一次偷懒不想训练，都被他骂哭了，”林如海一脸无奈，“不过我还以为你是他女婿，他会下手轻点呢。”
何悠然的表情有些复杂，不过也不能怪林如海，他什么都不知道。我赶紧插话：“海哥你别说了，我要不好意思了。”
“我不说了。”他笑着捂住嘴，“快来看看孩子们吧。”
我走过去逗了逗孩子，我对小孩子既不像哥哥那么好奇，也没有吴叔叔那么有经验，随便凑了个数就退开了。何悠然一直陪着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我兴致缺缺，以为我还在心情不好，搜肠刮肚的找话题和我聊：“晚晚，我觉得嫂嫂肯定很快就能好起来的，林家那么大，人才又多，肯定能把嫂嫂照顾好。”
我耳朵里飘进他说的话，但脑子里却在想别的事。我看着吴叔叔把孩子温柔的放进秦满的臂弯，看了一眼小男孩，又几乎是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何悠然，正好对上我的目光。他尴尬的笑了笑，转过头去和哥哥他们说话了。
还好何悠然没发觉，他还在孜孜不倦的和我讲话。我刚刚看着何悠然试图从吴叔叔看孩子的样子里看到自己，已经觉得够可怜了，现在又看到吴叔叔看着何悠然，试图回想起他没有机会参与他成长的十几年，才发现他们父子一样可怜。
晚饭前我们就离开了林家去赶飞机，哥哥还没从兴奋中缓过神来，抱着手机不停的看照片，吴叔叔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何悠然倒是不困了，只不过一直牵着我的手，像是在发呆。
“在想什么呢？”我说。
“没什么……”他回过神来，“就是在想林家的两个宝宝。”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复杂，我想逗逗他，便说：“怎么，你也想要宝宝了？”
他一愣，犹犹豫豫的：“晚晚你认真的吗？真的可以吗？”
“没有，我开玩笑的。”
“……好吧。”他垂头丧气的。
“心意不诚，”我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尖，“我才说一句你就放弃了？”
“但是这种事……这种事得听你的吧，”他莫名其妙的脸红，“我不知道，晚晚喜欢小孩子吗？”
“我还是比较喜欢你。”
“我也是。”他立马凑过来。
我笑着别开他的脸，又说：“今天嫂嫂也催我，问我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你说呢？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和生孩子？”
他惊慌失措，眼看着舌头都要捋不直了：“晚晚我……我还没买戒指，但我明天就去买，孩子只要你愿意……”
我快要被笑死了：“这就是你的求婚？怎么和你的表白一样马马虎虎的。”
他抗议：“晚晚明明是你先提起这个话题的！”
“对啊，所以我这不是看看你的表现嘛，”我笑着说，“但是看你慌里慌张的，居然连戒指都不买。”
虽然我没想过结婚之类的事，但我的确想过如果要和一个人度过未来的许多时光，甚至是一辈子的时光，那个人只会是何悠然。或许是最近总有一种炸弹倒计时逼近、情势越来越难以控制的氛围，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又开始想在一切都无法挽回之前，做一些疯狂出格的事，好让自己心里不那么焦虑。
“我……好吧，是我的错，”他老老实实的道歉，“晚晚，我会好好准备这件事的。”
“还是和你表白的时候一样，我不喜欢人多，但是要做的浪漫点。”我微笑。
他认真点头：“晚晚，我知道的。”
既然这个话题都提起来了，不借题发挥几句未免太浪费了。我又说：“你觉得吴叔叔是个好父亲吗？”
他被我问愣了，少见的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我不知道。”
我耸耸肩：“因为我突然想到，如果我要生孩子，在照顾孩子这方面我好像只能跟着吴叔叔学，毕竟我的父母都过世了。如果吴叔叔不是个好父亲，恐怕我也做不了一个好母亲。”
他的表情复杂的要命，眉头拧成一个死疙瘩，避重就轻的说：“晚晚，但是我觉得你是个很善良的人，你一定能做个好妈妈的。”
“谢谢。”我吻了吻他的手，又说，“我今天还问了嫂嫂，我说如果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如果真的很爱自己的孩子，是不是也能把孩子教育成一个好孩子。嫂嫂说肯定可以的。”
“可是……老师是一个很坏的人吗？”他皱着眉。
“他年轻的时候风评不太好吧，”我压低声音说，“他脾气不好，家里黑白通吃，再加上他自控力也很差。如果不是后来遇到了沈阿姨，估计他也很难有什么进步。”
我能感觉到他微微抖了一下：“……是师娘让老师变好的？”
“他们的确说吴叔叔结了婚以后比之前好多了，从脾气到性格，”我说，“但是你可不要告诉他是我讲的，他一直不愿意提沈阿姨的事，会伤心的。”
“……好。”他小声答应。
“而且其实我问的那个问题，也算是帮你问了。”
“我？”他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啊？”
“你之前不是告诉我，你养父想报仇，还想杀人放火吗？”我说，“但其实也许他没有你想的那么过分，因为他把你养大，你是个很好的人。”
他沉默了，面露难色，好久才说：“晚晚……其实我没告诉你，我劝他还是没什么进展。我知道你一直在劝我要尽快解决这件事，如果实在不行就只能上报总督所，可是我……我还是想再试试。”
我摸了摸他的耳朵：“我知道，那毕竟是你父亲。”
他小声叹了口气。我又说：“他那么生气，无外乎是因为他觉得你的生父不是好人，想要为你母亲报仇。如果你能向他证明你的生父有隐情或者苦衷，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坏人，或许他就不会这么执着了？”
他慢慢坐直身子：“晚晚，好像是个方法。”
“你和你生父认识吗？关系好吗？”
他的舌头都快打结了：“还……行吧。”
“或许你可以多了解了解你的生父，问问当年的事，”我一步一步引导着他，“再告诉你养父，也许事情会有转机也说不定。”
我倒不是真的想把祁落劝回来，冲他那个丧心病狂的程度，别说何悠然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但我不想让何悠然心烦。现在何悠然接收了祁落的错误信息，他没有向祁落那样一心只想着报仇，纯粹是因为他心地善良，但我更希望他能直到所有事情的真相，然后做出自己的判断。
“晚晚……你太聪明了，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个方法！”他来精神了，“如果能把我爸劝回来，最好能让他们关系变好，岂不是再好不过了！”
他还是很乐观，我也不忍心打破他的美梦，便说：“那就要看你的表达能力了。正好我下周就要去总督所入职了，只有你自己在家，你可以好好想想怎么问问你的生父。”
“好，晚晚，太谢谢你了，”他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如果这件事能解决，我怎么谢你都不过分。”
我笑笑，“我只是不想看你为这件事那么心烦，看起来小狗都没有之前快乐了。”
“我很快乐的晚晚，在你身边我一直都很快乐。”他蹭过来，“晚晚，我真的好爱你。”
“下周我就要走了，这种情话可就听不到了，”我叹了口气，“怎么办，有点舍不得你。”
“晚晚，我也舍不得你，”他撅嘴，“但是我说要跟着你一起去你还不愿意。”
“你的课都还没上完，还有，你要教宋长宁灵献控制。一大堆事等着你做，你只想做恋爱脑。”
“那我可以周末去找晚晚的，”他坚持，“反正我本来也要去看副总督。”
“可以。你不在的时候我也会多去看看他的，我觉得他今天的状态比前两周好了些，应该是在慢慢康复的。”我说，“不过你还是多想想怎么解决你爸爸的事吧，感觉这个更重要。”
“好，有什么进展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如果可以，还想让晚晚也帮帮我。”
“一定。”我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