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曦还端着那半碗稀粥,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只是她的表情不再是平静的接受。
而是带着一种她自己或许也没有料想的错愕,她的视线一直锁定在苏远的身上。
不过是......一碗粥而已。
她缓缓低头,那半碗清水粥中映出了她那张脏兮兮的脸,唯有一双清澈的瞳孔在水中映得无比清楚。
但此刻,那双映在水中的瞳孔却在微微晃荡着。
不知是碗中水荡漾引起,还是那瞳孔主人内心的不平静。
苏远不仅力气大的吓人,力气也仿佛永远用不完一样。
当第一人被捶得奄奄一息倒地后,他红着眼看向其他汉子。
他扑向离得最近的一个。
那人吓得嘴里乱叫,头也不回地跑了。
剩下的人看着倒地汉子浑身淋漓的鲜血,一股寒气直冲脑门。
苏远只是微微挪动脚步,他们就一个个接二连三地跑远了。
苏远擦了擦嘴角,活动了下臂膀,才向雨曦走去。
围观的其余难民见到苏远走一步也跟着后退一步,直到只剩下雨曦一个人在中间。
“走。”
苏远拉着雨曦往临时落脚的地方走回去。
路途上,雨曦几次张口却欲言又止。
苏远也是猜到了她想说什么,他头也不回地自顾自地说道。
“有些麻烦事不处理,那些人会更得寸进尺,到时候更麻烦。”
“而且......你可是我的祭品,你饿死了我麻烦就大了。”
“所以,在事态尚可控时以最小的代价解决最大的隐患,你不觉得这很赚吗?”
说罢,苏远又补充了两句。
“反正这身体够壮,倒耐得住我折腾,一点小伤很快就能恢复......”
苏远的声音落在雨曦的耳中。
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但她那晃动不止的瞳孔中,神色再度生动了一分。
如同戛然而止的时间,如同冰冻的溪流,再度开始流动。
而关于她思索的那个问题,她又明悟了些许。
......
半夜,苏远靠坐在草屋的木墙上。
腿边的角落里,雨曦趴在稻草上沉沉睡去,又长又好看的睫毛微微颤动,在这寒夜,屋外是呼啸的风声,但她却不受影响,安然入睡。
苏远盯着雨曦的睡颜皱了皱眉。
“果然,这副身体不行了,要回剑里修养一段时间。”
看雨曦睡得那么香甜,苏远心底一动,有些放心不下。
“我不在的时候,要是出意外了怎么办......”
但随即他又补上一句。
“毕竟是上好的祭品......”
可是这么拖延下去不是办法,苏远无声地叹口气,最终还是化作了轻烟消散。
而那缕轻烟回归到了雨曦身下压着的那柄古朴短剑。
睡梦中的雨曦朦朦胧胧间感觉到一丝寒意。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发现本应在外侧守着的那道身影不见了。
没了遮挡,寒风也肆无忌惮地灌进来。
将她最后一丝睡意彻底吹散。
“魔、魔剑先生......?”
她试探地叫了一声。
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雨曦那双向来一丝不苟,泛不起多少波澜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慌乱。
她仓皇地爬起来,目光在周围飞快地搜寻。
搜寻那道身影。
那道并不魁梧但就是能让人安心的身影。
但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死寂的黑暗。
她面上再也无法维持平静。
“魔剑先生......”她轻轻念叨。
但随后就变成大声的呼唤。
她祈望他只是暂时离开,听到自己的呼唤就能够回来。
草屋周边是一片黑暗的密林。
她想着或许只是在林子里。
她向着草屋后黑暗的密林中狂奔。
一边狂奔一边大声呼唤。
密林的枝丫将她绊倒,不顾腿上的伤痛,她立马站起来,继续向前跑去,生怕晚了一步。
但黑暗深邃的林子中丝毫没有回应。
深入密林没多远就是一座矮山。
她的目光放到山顶。
她用尽全身力气向矮山顶攀爬。
手指被土石擦破,指尖渗出细密的血......
摔倒之后狼狈的爬起继续,不知道多少次摔倒,脚上腿上早已布满细密的伤痕......
她也不知道要爬多远。
只知道要一直爬下去。
当头顶上传来一丝曦光的时候,她撑起身子。
曦光逐渐映入她的瞳孔。
她顶着那远方的熹微光芒站到了山顶。
映入眼帘的是矮山另一侧的苍茫大地。
苍茫的大地一眼望不到头,只有无尽的平原。
她的视线迎着曦光,在平原上搜寻。
可平原上哪有一道身影。
在这寒冷的黑夜,只有无言的黑暗和寂静。
呼啸的风从山顶穿过,将她身上单薄而破烂的衣裙吹得猎猎作响。
“魔剑先生......”
雨曦眼中的期盼逐渐变得灰冷。
她找不到。
她找不到那人。
“可......”
她的瞳孔晃动不止。
“你教我的,我才刚刚懂了一点......”
她眼底的明悟渐渐散去。
迷惘、不理解又渐渐浮现。
到最后。
她眼中那一抹活过来的生动又化作了原来的样子。
变得平静,变得接受。
当朝日的曦光落在她身上时,她才抬起头,看向矮山背后的那座小镇。
小镇中已有缕缕炊烟升起,早起的人们也准备好平日里的用具,开始日复一日的日常生活。
雨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草屋的。
当她进入草屋时,还有一丝最后的期盼。
可当看到空荡荡的草屋后,这最后一丝期盼也没了。
她从稻草中找出那柄古朴短剑时,眼底短暂地绽放了一丝光亮。
但随后又熄灭,她将短剑抱在怀中,眼中是一片平静。
平静的麻木,麻木的平静。
她再度选择了接受一切。
她抱着剑漫无目的地走着,一如当初未捡到这把剑,未碰见魔剑先生时。
周围的一切哪怕是近在咫尺的事物都变得离她很远。
事不关己。
一切都已注定。
而她,唯有顺应,唯有接受。
也不知如此漫无目的地走了多久,走到了哪。
她听到耳边有难民的窃窃私语。
“听说昨晚人就莫名失踪了......”
“失踪不是很正常,大概......死掉了吧。”
“那说明伤得也不轻,昨天看着还和没事人一样,就是在外人面前强撑着罢。”
“倒是可怜了小孩......”
“是啊,谁说不是呢,这年头,没了大人在身边,孩子孤身一人能活过几天都难说。”
听到了“死”字,她恢复了一点知觉。
原来,死亡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