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子规的视角在整个竞技场之间游走,他将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体上,他现在这种情况和灵魂出窍差不多吧。
不,他是个身处地狱的亡魂,又何谈灵魂出窍,他看向自己手中握着的那个玻璃瓶,黄色液体因摇晃而倾斜,那木刻的基督像便浸泡在其中。
地子规靠近了一些,他望着那浸没在尿液之中的基督,看着木头雕成的脸上戴着的木头荆棘,望得出神。
“好吧,那我现在该做什么?”他将视线移走,又缓缓旋转了一圈,看着被定格在这一刻的画面,“我现在好像也只能干看着,做不了什么啊。”
地子规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十分恍惚,他没有身体,每到他产生移动的念头,便是周围整个世界朝着他所期待的方向旋转,挪动,这种飘飘然的感觉使他有些头晕,可他现在连头都没有,连头晕都不知道该怎么晕。
思绪愈发混乱起来,地子规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他转动视角,虽然不知道何时会回归正常,但他或许能趁着这个机会,寻找些什么对自己有利的信息。
他的目光向下移去,看到了血泊之中的铜汤勺,她的死状真是相当恐怖了,整个腹腔裂成了碎片,乱七八糟的脏器全都暴露在外面,散落一地,地子规感到有些反胃,不过他现在的状态也没有胃,只是感到视野更昏沉沉了。
“等等,为什么她的尸体没有消失?”
地子规感到一丝疑惑,他回忆起以前所见到的场面,每到亡灵被击杀,尸体通常都会在不久变得透明而消失不见,他们将会在自己的大本营重新复活,地子规自己也经历过。
除了那些真正死去的亡灵,他想起来黑山里那些被发明家切成碎尸的商贩们,鸠心的头颅似乎又浮现在他的眼前。
“也就是说……”
忽然间,地子规听到一阵嘈杂声,杂乱无章,从四面八方朝着地子规挤压而来,明明没有身体,地子规依旧感到一种空间压缩的不安感。
等到这种感觉散去,周围的所有人突然恢复了动作,地子规看到墨书与自己的身体动了起来,而观众们的欢呼声又一次响起,只是墨书的动作有些古怪,欢呼声听上去也十分诡异。
当墨书拿着斧子倒退着往回走时,地子规意识到,这是时间发生了逆转。
墨书与地子规两人又重新拉开了距离,他看到墨书站在铜汤勺的尸体旁,而此时,他听到了墨书所说的话语:
“搞什么,这个吞了那么多灵魂的妖女,居然只剩下一条命?开什么玩笑,金筷子那个混蛋又在搞什么。”
地子规看着墨书皱紧的眉头,思绪缓缓运转着,然而,还没等他有什么反应,墨书的身影突然迅速动了起来,而周围的声音也如同倍速播放一样,变成了呼啸的风声。
在墨书的身影如同影子般闪烁时,地子规也发觉自己的视角被拖动着,无形的他像是被某种力量拖拽着,他撞向了自己的身体。
等他意识恢复,墨书的斧头即将触碰到他的鼻尖,一切恢复了正常,他重新回到了先前的时间点。
“草,合着兜兜转转一大圈,我还是得回来跟你打啊。”地子规骂了一声,他继续闪躲,但墨书的动作更加迅速,地子规的鼻梁上被擦出一道血红。
地子规吃痛蹲下,朝着一旁翻滚,他低头去看向自己手中的尿浸基督,却发觉那瓶子上的裂缝已经修复,但瓶中的尿液已经少了许多,基督的木头脑袋已经从黄色液体之中露了出来。
“哈,让你喘口气。”地子规冲着基督木刻露出一丝苦笑,他自己可没有喘气的机会,墨书正追过来,准备继续劈砍。
刚刚墨书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地子规盯着那悬在自己头顶的玻璃斧,脑中却开始回想自己在诡异的状态时所听到的话语。
金筷子,暴食阁的首领,难道他在搞什么阴谋吗?
亡灵只剩下一条命,这代表什么?地子规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仿佛他似乎知晓,他曾经好像了解过这种情况,但是一种朦胧感附着在他的记忆上,使他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但他的灵魂深处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如同鲨鱼闻到水中的血腥味一般,某种冲动顺着他的灵魂向上攀爬,他能听到自己脑中的嘶吼:
“亵渎!”
地子规感到自己的头顶一阵轻松,随后,他听到了呼啸的风声,他的头皮如拆解下来的绷带一样飘散,随即被他头顶升起的旋风吹动飞舞,混沌的漩涡在他的头颅之上产生。
墨书的斧子险些被旋风夺走,他双手把持住玻璃斧柄,奋力后退,抵挡着地子规头顶的强大风力。
“撒旦在上啊!观众朋友们,快看,我们地子规选手的头顶上刮起了一阵大旋风啊!真是震撼人心,也震撼魔心啊!”布莫惊讶的喊叫声点燃了观众们激情的呐喊。
观众席上,七号死神端详着地子规那变出旋风的脑袋,“我说,无面老兄,你教给了你的徒弟不少奇招啊。”
无面没有回应死神,他将身子向前移动了些许,透过骷髅面具,他也盯着赛场上那举止疯狂的地子规。
“地子规……”他喃喃自语。
赛场的另一端,银餐叉也被身后突然爆发的呼啸风声吸引了注意力,连同身下的饿兽都停了下来。而阿斗则抓紧时机,侧身翻滚的同时抬起手中的双枪,多亏了敌人的分神,他找到了一个好角度,没再瞄准那头庞大的饿兽,而是朝着饿兽头顶的银餐叉开火。
拖着黑色焰尾的子弹冲向银餐叉,少女的身姿来不及躲闪,只见得她身上的蓝白色连衣裙上被枪弹点燃黑色的火焰,她尖叫着向后倒去,但双腿仍挂在饿兽的头顶,使得她的身子没有掉下去。
银餐叉以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姿势,将自己的整个身子直接翻了上来,重新坐在了饿兽的头顶,就好像她的身子与身下的怪物链接在了一起一样,没法分开。
银餐叉拍打着自己身上的黑色火焰,她身下的饿兽吐出长舌头,伸到头顶,将那团黑火舔舐掉,“该死的混蛋,看我怎么收拾你!”女孩朝着阿斗怒斥,同时操纵着饿兽,准备用怪物整个庞大的身躯去碾压阿斗。
而就在饿兽咆哮着准备冲刺时,一个人影却带着一身的血,被丢到了饿兽与阿斗之间,银餐叉俯下身去看,才发觉那是遍体鳞伤的墨书。
银餐叉与阿斗一同朝着墨书被丢过来的方向望去,地子规朝着这边走来。
只见他头顶的旋涡不见了,他的脑袋恢复了原样,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头顶戴着一圈漆黑的荆棘环,将他的脑门连同眼睛一起遮住,鲜血顺着他的眼角两侧向下流淌。
“哎呀呀,墨书先生可真是不小心,怎么自己摔倒了,难道是抽大烟抽的腿脚不落实了吗?”
地子规的咧嘴笑着,他抬起一只手,手心上握着一块红宝石,那原本被镶嵌在铜汤勺的肚脐上。
“啧啧,是刚刚被大风刮过来的吗。”地子规随手将那块宝石丢到一旁。
红宝石还未落地,它下方的地上冒出一圈灰黑的符文,绿色的法阵光芒闪烁,夹带着不同寻常的奇异色彩。
无数石块从法阵中生长出来,石头化作尖刺击中了红宝石,将它包裹,吞噬。
铜汤勺尸体上裸露在外的脏器已经被刚才的旋风吞噬了,只见地子规打了个响指,法阵上方又凭空出现一个小型的旋风,一堆血红的碎肉便连带着暗红的血浆一同洒下,浇灌在不断生长的石头之上。
石头受到鲜血的滋养,扭动起来,多余的碎石块被抖落,最终化作了人形,站起身来,迈着沉重的部分走出了法阵。
那是一个高大的石头傀儡,与地子规过去召唤出的怠惰傀儡很相似,不过身材更大庞大,并且石头的缝隙之间缠绕着铜汤勺的破碎脏器。
圆形的石头脑袋上正挂着长串的粉红肠子,而破碎的胃袋粘黏在石像下巴上,像是血红的壶胡子,又像是一抹鲜红的妆容。
那颗耀眼的红宝石被镶嵌在石像脑袋的中央,像是它的独眼。
头戴荆棘的地子规朝着银餐叉走去,石头与尸块组成的傀儡跟在他的身后。
“呵呵,就像是基督圣徒带领着他的弟子一样啊。”地子规的笑声里透露出扭曲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