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酒意上涌,双颊酡红,醉眼蒙眬间,目光扫向画卷。
竟在空白画卷上,看到了《五王醉归图》。
画中三名侍从,眉眼神态、服饰装扮,竟与那三位离奇毙命的探子分毫不差。
凌虚暗自思忖:“莫不是这幅画暗藏玄机,以酒水为饵,诱那三位探子入局,
致其惨死,将他们的魂魄摄入画中,成为画中侍从?《五王醉归图》原作,不知是谁所作。
但后世多有临摹,奇怪的是,每件杰出的临摹作品,五王与九马都相同,但四名侍从,都不一样。
按照原作,本该有四名侍卫,为何却独缺一位?”
凌虚只觉天旋地转,头晕目眩,身子晃了几晃。
“你醉了,我扶你回房歇息。”叶清雪款步上前,伸出纤纤素手,轻轻挽住凌虚臂膀。
云汐也急忙抢上一步,扶住另一侧,二人一左一右,扶着凌虚进入客房。
将凌虚安置在床上,为他掖好被角,打来清水,悉心照料。
残阳余晖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屋内地上,晕出一片昏黄光影。
凌虚悠悠醒转,宿醉的脑袋兀自昏沉,察觉自己正卧于榻上。
他侧目望去,只见云汐趴在床边,睡得正酣。
她乌发如瀑,散落在腰间,面容娇柔,双颊带着淡淡的红晕。
凌虚心下怜惜,轻手轻脚地起身,弯下腰去,将手臂探入云汐颈下与膝弯。
稍一用力,那轻盈的身躯,便落入他怀中。
云汐嘤咛一声,凌虚心头猛地一紧,动作瞬间停滞。
待云汐重归静谧,他才如释重负,移步至床边,将云汐轻柔地放置床上。
他拉过锦被,仔细地为她盖好,边角掖得严严实实。
恰在此时,叶清雪手捧一盏醒酒茶,款步走入。
叶清雪仪态优雅,温柔说道:
“你昨夜饮酒过量,此刻身子可有不适?先喝口茶醒醒酒。我已吩咐厨房,备下清淡饮食,稍顷便会送来。”
凌虚望向叶清雪,惊为天人,不禁暗忖:“怎的此前从未留心,她竟这般花容月貌。”
叶清雪见他这般直勾勾地瞧来,心下慌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臻首微垂,轻声嗔怪:
“凌虚,你这是怎么了?怎的与平日大相径庭,好似换了个人一般。”
凌虚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眼中深情缱绻,灼灼其华:
“清雪,许是宿醉一场,让我醍醐灌顶,如梦初醒。我方才惊觉,不知不觉间,便心悦于你。”
叶清雪娇躯一震,花容微变:“凌虚,你我相识时日尚浅,我对你自然也有几分情谊,只是……”
凌虚心焦如焚,抢前一步:“清雪,你切莫仓促回应,我知道此事有些突兀,但我是真心诚意,天地可鉴。”
“你的深情厚意,我怎会无动于衷,只是女子重名节,向来从一而终。
婚姻大事,关乎一生福祉,我需慎之又慎,细细斟酌,难以即刻应允你。
况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千古伦常,我怎敢私定终身。”
凌虚忽觉头痛欲裂,忍不住双手抱头,踉跄几步。
叶清雪大惊失色,赶忙伸手搀扶:“你这是怎么了?”
凌虚紧皱眉头:“许是宿醉未消,头疼得厉害,清雪,我方才说了些什么?”
叶清雪满是疑惑:“难道你刚刚所说的,都忘了么?”
凌虚一脸茫然,木然点头。
叶清雪心底空落落的,暗自思忖:“原来他的深情表白,不过是酒后失言,当不得真。”
她只觉怅然若失,柔肠百结,沉默不语,悄然离去。
凌虚满心茫然:“我刚刚说了什么,为何竟全然忘了?”
他踱步至窗前,负手而立,望着窗外,陷入沉思:
“一定有最后一名受害者,因酒而亡,死后成为画中的第四位侍从,他是谁?在哪里?”
突然,尘土飞扬,有九骑九乘从窗外经过。
当先一骑正是临淄王李隆基,他身着深红色锦衣,胯下“照夜白”通体如雪,正昂首嘶鸣。
李隆基端坐马上,腰杆挺直,微微抬手示意,两名侍从心领神会。
一左一右快步向前搀扶,凌虚发现,这两名侍从,正是李不白和张难飞。
宋王李宪一袭淡黄锦袍,骑着乌骓马,紧跟其后,他面带醉意,双颊酡红如霞。
岐王李范与薛王李业并驾而行,岐王胯下玉花骢四蹄生风,神姿飘逸;
薛王的黄骢骠,亦是矫健异常,昂首奋蹄,他面色沉稳,双手紧握缰绳,催动骏马。
断后的申王李撝,却有些狼狈,九花虬高大威猛,奈何主人酒力不支,俯身趴在鞍上,面色惨白。
他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几欲作呕,侍从大惊失色,忙不迭侧骑靠近。
一手轻拍其背,一手牢牢握住缰绳,那侍从,正是司空暗。
凌虚瞧得入神,忽听一声高呼:“你瞧了许久,为何不出来与我共饮一番!”
他循声望去,唤他的,正是宋王李宪。
凌虚整理衣衫,随后稳步踏出房门,几步来到李宪面前,双手抱拳:
“王爷雅兴颇高,相邀共饮,凌虚承蒙厚爱,岂敢不从?愿与王爷把酒言欢。”
酒已数巡,二人皆面带微醺之色。
李宪负手踱步:“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身外之物。
三弟隆基雄才大略、智勇双全,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这江山社稷的重担,非他莫属。
我若执念权位,兄弟睨墙、同室操戈,大唐必将陷入水火,生灵涂炭。
为这苍生,为我手足,我决定退位让贤!”
他取过酒壶,自斟一杯,仰头饮尽:
“我兄弟五人,围坐对弈,纵马驰骋,同榻而眠、同桌而食。
哪有什么争权夺利,不过是寻常百姓家的兄弟情深。
有一回斗鸡,隆基那只宝贝斗鸡临阵怯场,逗得众人忍俊不禁。
他却涨红了脸,跺脚耍赖,定要与我换鸡再战。
瞧他那心急模样,眼眶泛红,额前发丝凌乱,哪里还有半分王爷架子。
一群人笑闹起哄,抛却皇族身份,只是爱玩爱闹、天真未泯的少年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