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夜静,凌虚与柳含笑二人,并肩行走在东市,远处更夫梆子声,隐隐传来。
柳含笑柳眉微蹙,侧首望向凌虚:“你言之凿凿,说要去救人,为何却来到这里?莫不是在消遣我?”
凌虚仰首凝望夜空:“你可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柳含笑抬首望天,一轮皓月高悬,洒下清冷银辉。
“今日是中秋月圆夜,也是鸿商阁举行夜宴的日子。”
“你可听说过日中而市?”
柳含笑略作思忖:“传说炎帝推行日中而市,农者所获粟米果蔬,匠者所制器具什物。
都在日中时,汇聚在集市,彼此交换有无,才有了后世繁荣的市集,也成就了如今的东市。”
凌虚微微点头:“那月圆而市,你可曾听说过?”
“这却从未听闻?”
凌虚环顾四周:“相传炎帝当年推行日中而市,旨在便利活人交易物品,以促民生。
而后,设立月圆而市,此市专为死者而设,故而又名鬼市。
每逢月圆之夜,鬼市便会出现,却非寻常人所能窥见。”
柳含笑不禁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靠近凌虚,神色紧张:“为何我从未听说过,也从未遇到过?”
“只因这鬼市,需持有阴阳牌者方能进入。”
凌虚探手入须弥戒,须臾间取出两块令牌,将其中一枚递与柳含笑。
将另一枚佩带在腰间,柳含笑依样行事,瞬间,原本空旷寂寥、阒无人迹的集市。
竟喧闹非凡,熙熙攘攘,叫卖声、吆喝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柳含笑惴惴不安,脸上露出几分怯意:“我们来这鬼地方做什么?这里阴森诡谲,还是速速离去。”
凌虚剑眉一轩,目光坚定:“既然是来救人,岂能半途而废?”
柳含笑眉头一蹙,面露不悦:“你来这里救人,大可叫上叶清雪或是唐小婉,何必拉我下水?”
“此事非你不可,只因我们要救的人,是赵穆安。”
柳含笑不由瞪大双眼,满脸惊愕:“他怎会来鬼市?”
“因为他将地图,寄存在鬼市中,每年中秋夜,便需进入鬼市,一来续租,二来检查地图是否安然无恙。”
柳含笑满脸疑惑:“我与他相识已久,相交莫逆,却对此事一无所知,你是如何知道的?”
“你可还记得,那日在首饰店的事?”
柳含笑微微点头:“自然记得,在首饰店,我们相约在听风亭前,一决高下。
怎奈我与赵穆安,技不如人,双双落败,实在惭愧。”
“起初,我只当你们蓄意在首饰店堵我。但细细想来,你既已身为人妇,赵穆安对你一腔深情。
似你们这般身份,想来断不会为了为难我,同时出现在首饰铺,惹人话柄,想必只是机缘巧合罢了。”
柳含笑蛾眉轻蹙:“那日,我去购置首饰,装点容妆。至于赵穆安,为何也会出现,我委实不知。”
“赵穆安那日前往首饰铺,便是去取定制的阴阳牌。”
“阴阳牌?就是你交给我的这一块?”
凌虚微微颔首:“正是,有了这阴阳牌,便能在中秋月圆夜,进入鬼市。
赵穆安共订制了三块,本想带着两名亲信一同前往。那日,我们约好决斗时辰和地点后。
你与赵穆安先后离去,他随后派了两名亲信前往首饰店,去取定好的阴阳牌。”
凌虚顿了顿,接着说道:“后来,我去药铺取药时,在东市遇到那二人。
只见他们鬼鬼祟祟,行迹可疑。我悄然跟踪,暗中听了他们的对话。
才知道赵穆安果真带着他们,干着盗墓勾当。
于是,我手持御赐金符,前往大理寺,以盗墓罪,将那两人,从汤池缉拿归案,关押在大理寺监狱中。
从他们手中,取得了三块阴阳牌,并将其中一块,暗中放在了赵穆安的书房中,以便他顺利进入鬼市。”
“他的左膀右臂,韩秋生和朱子堂?他们为何要去做盗墓的勾当?
有传言称,赵穆安白日里是鸿商阁的执事,道貌岸然,夜里竟摇身一变,成了人人唾弃的盗墓贼!
我只当是恶意中伤,难道真有其事?依照律例,但凡已开棺椁者,当处以绞刑;
即便是发冢而未至棺椁者,也要判三年徒刑,赵穆安并不差钱。
为何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如此令人不齿的事?”
凌虚微微仰头:“因为首饰铺虽然能够通过他提供的图纸,委托天工阁定制阴阳牌。
可这阴阳牌,还差一件至关重要的镶嵌物,那便是百年以上的玉琀!”
柳含笑不禁微微一怔,恍然大悟:
“玉琀,是含于死者口内的葬玉。如此说来,他去盗墓,竟是为了找寻玉琀!
难怪,每年鸿商阁的中秋宴,他都不在场,而且,过完中秋后,他都会生病,在家中躺上几日。
看来,他每年都会进入鬼市一次,这鬼市对人的身体,会造成伤害。”
鬼市的布局与东市全然不同,柳含笑面色凝重,眼神警惕地在四周梭巡:
“这鬼市好生怪异,有些人影瞧得真切,言语也清晰可闻;
而另一些却身影模糊,话语也似蚊蝇之声,难以捉摸。这究竟是为什么?”
“你所能看清、听清的人,在世的时候,想必与你交集甚多,缘分匪浅;
而那些模糊不清、声音难以听清的人,缘分自是浅薄;
还有一些,是你完全看不见,听不清的,那便是生前与你毫无瓜葛的人。”
柳含笑心中一惊,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她咽了口唾沫:“这鬼市中,除了我们,还有其他活人吗?”
凌虚目光落在柳含笑脚下,伸出手指轻轻一点:“你看,脚下有影子的,便是活人。”
柳含笑慌忙低头望去,这才惊觉附近的人,十之八九竟都没有影子,顿觉头皮发麻。
她冷汗簌簌而下,声音也微微颤抖:“这里阴森恐怖,那柜坊又在哪里?
鬼市这般大,倘若盲目搜寻,万一遭遇不怀好意的亡魂,可如何是好?”
凌虚神色镇定,目光扫视着周围:“既然来了,人生地不熟,自然需寻找故人,带我们找到柜坊。”
柳含笑眉头紧锁,满脸疑惑,喃喃自语:“故人?这鬼市中,哪来的故人?”
柳含笑美目圆睁,警惕地环顾四周,只见一个清晰的身影,矗立在不远处,目光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那人胸口血迹斑斑,正是之前在血雾中,被她以管鲍分金,刺穿身体的那名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