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缩在智能办公楼顶层的全息投影仪后，望着落地窗外肆虐的赤色沙暴。
生态穹顶的防护罩正在高频震颤，将第三新火星城的致命沙尘隔绝在琉璃般的透明结界之外。
庆功宴的香槟还冒着气泡，可我的喉咙却像灌满了月壤般干涩。
“阎总监，能说说星轨项目的核心技术吗？”林记者将录音笔举到唇边，义眼泛起数据流的蓝光。
她胸前的全息记者证显示着《穹顶观察者》的标志，那是火星城最敢说真话的媒体。
我正要开口，手腕上的智能环突然震动。
全息屏在眼前展开，十七封解约函同时弹射而出，猩红的电子印章刺痛瞳孔。
玻璃幕墙外的天空毫无预兆地暗了下来，智能系统开始模拟雷雨天气——这栋楼的情绪感知系统，竟比我更早察觉危机。
“听说王总在董事会上摔了茶杯。”林记者滑动着虚拟屏幕，三十七家供应商的违约记录像锁链般串联，“这些企业都参加过上周的星际贸易峰会。”
范泽就是在这时推门进来的。
他白大褂上沾着纳米机油的荧光，手里晃着两罐冰镇柠檬茶。
医疗机械臂的淡蓝色绷带从他锁骨处延伸出来，那是上周飞行器事故留下的“纪念品”。
“小阎王又在演独当一面的戏码？”他屈指弹开易拉罐，冰雾扑在我发烫的脸颊上，“生态穹顶的控温系统可经不起您这么折腾。”沾着机油的手指划过全息屏，那些密密麻麻的违约条款突然开始重组，变成一串跃动的二进制代码。
我瞪着他袖口闪烁的微型解码器：“你又黑进公司系统？”
“这不比某人在病房偷装信号增强器强？”他晃了晃缠着绷带的机械臂，投影出正在修复的星轨模块，“王老头能切断供应链，可切不断我的脑机接口。”
窗外突然响起闷雷，模拟雨丝穿透穹顶的力场，在玻璃上蜿蜒成发光的溪流。
范泽的体温透过绷带传来，带着医疗舱特有的消毒水味道。
他指尖在虚拟键盘上翻飞，将星轨项目的核心数据拆解成漫天星辰。
“还记得我们在荒岛拼凑的第一台信号塔吗？”他忽然说。
那些带着海腥味的记忆涌上心头，暴雨中的钛合金板，用椰子纤维编织的数据线，还有他维修工具箱里永远备着的柠檬糖。
智能手环再次震动，这次是张姐发来的紧急通讯。
我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倒映在玻璃上的自己——口红不知何时被咬花了，在嘴角晕开淡淡的蔷薇色。
全息屏显示着三条最新消息：材料供应商的运输舰偏离航道、核心部件被卡在海关、连合作的物流无人机都集体“系统故障”。
雨声忽然变得震耳欲聋。
我转身时撞翻了香槟塔，金黄色的酒液在地面流淌成扭曲的星河。
范泽伸手将我拽离飞溅的玻璃渣，他的机械臂发出细微的电流声，绷带下传来不属于人类体温的热度。
“他们开始动真格的了。”我盯着指尖颤抖的投影，星轨模块正在代码洪流中艰难重组。
不知何时起，办公室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像是暴雨惊醒了沉睡的兽群。
范泽忽然掰开我的掌心，塞进一颗黏着机油的柠檬糖。
星际尘埃味道的糖衣在舌尖化开时，我听见医疗机械臂传出细微的焊接声——那是他在荒岛就养成的习惯，紧张时会不自觉地维修东西。
“王总切断的只是明面上的供应链。”他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脑机接口的蓝光在雨幕中忽明忽暗，“还记得我们埋在废弃空间站的‘种子’吗？”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他眼底跳动的数据流。
我忽然想起那个暴雨夜，我们浑身湿透地躺在信号塔顶，看加密数据像萤火虫般升入电离层。
此刻他白大褂下的皮肤隐约透出电路纹路——那是上次事故后新装的神经接驳装置。
智能门禁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走廊尽头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
我摸到范泽手腕内侧突起的接口金属，雨水顺着虚拟投影在脚下汇成发光的河。
当第一个带着怒意的声音穿透雨幕时，我反而攥紧了那颗化了一半的柠檬糖。
玻璃幕墙外的虚拟雨丝还在流淌，我望着全息投影里跳动的解约倒计时，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医疗机械臂运转的嗡鸣声从身后传来，范泽正在给核心数据模块做最后的加密处理。
"；总监，粒子稳定器又报错了！"；实习生小吴突然撞开会议室的门，全息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赵工说...说这项目根本不可能......"；
我转身时碰倒了咖啡杯，褐色的液体在智能桌面蔓延成蛛网裂痕。
全息投影里的星轨结构突然剧烈震颤，三十七个红点像毒疮般在模块连接处鼓起。
门外传来此起彼伏的警报声，有谁把电子文件夹摔在了金属墙面上。
"；都闭嘴！"；我的声音把空中悬浮的投影粒子都震得偏移了轨迹。
智能温控系统突然发出嗡鸣，整个会议室的空气瞬间下降五度。
那些缩在角落窃窃私语的身影突然僵住，像被按了暂停键的虚拟影像。
范泽的机械臂轻轻搭上我颤抖的肩，医疗绷带里渗出薄荷味的镇定剂。
我甩开他的手，指尖划过空中悬浮的星轨模型："；三年前我们在荒岛用椰子壳当服务器支架的时候，你们在哪？
去年沙暴季被困在废弃空间站七十二小时，又是谁把氧气瓶让给你们？"；
全息投影突然切换成老旧的监控录像：暴雨中的信号塔摇摇欲坠，二十岁的我和范泽浑身缠着海藻纤维做的数据线，在雷暴中抢修核心模块。
画面边缘闪过张姐抱着零件箱摔倒的身影，李爷爷拄着拐杖送来热汤时被飓风掀翻的餐盒。
"；现在想走的，"；我扯下智能发簪，漆黑的长发像幕布般垂落，"；把当初签协议时按的血指纹刮干净再滚！"；发簪尖端弹出的激光刀在桌面刻下深痕，烧焦的合成材料发出刺鼻的味道。
小吴的全息眼镜啪嗒掉在地上。
我注意到范泽倚着门框轻笑，他白大褂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内侧那道我们第一次组装机甲时留下的疤痕。
医疗机械臂的指示灯规律闪烁，在墙面投下心跳般的红光。
当我踩着磁悬浮高跟鞋踏入星际会展中心时，人造极光正穿透穹顶洒在琉璃地板上。
镶嵌着神经传感器的礼服长裙自动收紧腰线，我盯着全息邀请函上跳动的王总电子签名，感觉后颈的芯片在发烫。
"；阎女士对生态穹顶的能源损耗率怎么看？"；穿深灰西装的男人突然拦住去路，他胸前的全息徽章显示着王总控股的星际物流公司标志。
周围响起细碎的议论声，我看到五米外的林记者悄悄打开了隐形录音笔。
我按住手腕内侧的应急通讯钮，冰蓝色的指甲划过空中展开的虚拟屏幕："；贵司上季度因跃迁引擎过热导致的三起事故，倒是和穹顶的异常耗能曲线完美契合。"；全息投影突然播放起运输舰爆炸的监控画面，那是我昨晚让范泽黑进的加密档案。
人群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我瞥见王总的助理在角落里脸色发青，他耳后的植入芯片正闪着异常红光。
当第七个刁钻的问题被我用星轨数据反将一军时，展厅穹顶的智能灯突然全数熄灭。
"；警告！
检测到非法信号入侵！"；机械警卫的电子眼在黑暗中扫出猩红光轨。
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礼服内置的防御系统自动激活，纳米纤维下浮现出细密的电路纹路。
有人撞翻香槟塔，酒液溅在我小腿上，冰凉如荒岛那夜的暴雨。
全息手环就在这时疯狂震动。
张姐的虚拟影像在黑暗中浮现，她背后的实验室空无一人，某个熟悉的工位上只剩散落的量子芯片。"；小阎..."；她的声音带着电离层干扰的杂音，"；能源组的老徐...带着虹膜密钥消失了......"；
人造极光重新亮起的瞬间，我看到自己苍白的脸倒映在琉璃地面上。
王总的笑声从二楼观景台传来，像毒蛇吐信般钻进耳膜。
我攥紧掌心那颗已经融化的柠檬糖，糖纸上的星际尘埃图案正在掌纹里烙下带血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