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宋奕后,邓高独自一人登上城墙上的望楼,目光久久地停留在那道渐渐远去的背影上。
宋奕身边,将士们神情坚毅,城墙上排列整齐的士兵们也映入眼帘。有的士兵眼中燃烧着决战的意志,而有的稚嫩面孔上却写满了恐惧。人之常情,谁不怕死?即将到来的战争不知又要吞噬多少鲜活的生命。
“唰!”
宋奕拔剑出鞘。就在这时,邓高身旁的弟子侯文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
“师父,城门马上就要关闭了,我们快些离开吧。”
邓高轻轻地拂开了侯文的手。侯文注意到师父脸色阴沉,心中顿时感到不安。
“师父,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你给我打起精神来,接下来局势瞬息万变,将会是风云际会的时刻……”
听到师父的话,侯文不禁四处张望,想要找到师父所说的“变局”从何而来。然而,邓高布下的局,侯文是看不出来的,因为这个局的起点,正是登上城墙望楼的宋奕。
宋奕望着吕布大军的阵势,高举手中长剑。
“敌军进入一百五十步以内,立刻放箭……噗!”
话音未落,宋奕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口中喷出一股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将军!”
身边的部下们见状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搀扶。宋奕强忍着不适,用剑支撑着身体,单膝跪地。他不想在部下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但用手捂住的嘴角却不断有鲜血涌出。
眼前的世界一片血红,心脏仿佛被人紧紧攥住,剧痛无比。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最终,宋奕无力地瘫倒在地,如同散架的稻草人一般。部下们手忙脚乱地将他放平,宋奕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开口说话。
“邓……邓高……”
宋奕意识到自己中了邓高的毒,但他只来得及说出“邓高”二字,便七窍流血而亡。
主将突然暴毙,众将领顿时乱作一团。敌军近在咫尺,主将却吐血身亡,士兵们的士气瞬间跌落谷底。
然而,宋奕临终前喊出的“邓高”二字,却让他们看到了一丝希望。或许,邓高可以成为他们的救星。
众将领纷纷跑到邓高面前,跪地请求道:
“先生,请您带领我们吧!敌军大军压境,我们该怎么办啊?”
邓高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地说道:
“将宋将军的遗体安置在此,然后高挂白旗,打开城门迎接吕布进城。我去和他谈判。”
如今宋奕已死,军心涣散,如果开战必败无疑。因此,即使邓高提出挂白旗、开城门,也没有人提出异议。
吕布先派陈宫前往劝降,自己则率领大军直奔小沛。大军在距离小沛十里外安营扎寨,准备发动进攻。这时,一个好消息传了过来。
“将军,您快看!”
魏越指着小沛城墙上飘扬的白旗,惊讶地对吕布说道。吕布策马来到阵前,定睛一看,果然看到小沛城头上挂着白旗。
‘挂白旗……’
吕布没有轻易相信小沛会投降。他连忙召来贾诩。
“贾先生!贾先生,你在哪里?”
贾诩闻声赶来,与吕布并辔而行。
“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你快看,小沛城头上挂着白旗。”
“他们要么是想投降,要么是想引诱将军进城,然后设下埋伏。将军打算怎么做?”
“这还用问吗?就算他们只让我一个人进城,我也会欣然前往。”
吕布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惧怕。
“将军,您是一军主帅,万万不可轻易犯险。万一您中了埋伏,军队该怎么办?”
“不是还有先生吗?冲锋陷阵的事交给我,排兵布阵的事还是先生更擅长。”
贾诩无言以对。但是,在不知道对方意图的情况下,他也不能贸然让主将涉险。
“陈宫回来了,我们先问问他情况再说吧。”
“也好。”
吕布的目光转向了从远处策马而来的陈宫。
“将军!我成功了!他们终于答应投降了!”
陈宫看到小沛城头上挂着白旗,城门大开,便以为是自己劝降成功了。
‘宋奕投降……?这不可能。’
吕布深知宋奕的性格,绝不会轻易投降。他率领大军继续前进,直到距离小沛城墙二百步的地方才停下来。这时,城墙上有人高声喊道:
“吕布将军,请进城一叙!我家主人有请,不知吕将军可有胆量进城一见?”
吕布闻言,拔地而起,握紧了手中的方天画戟。贾诩见状,连忙劝阻道:
“将军不可!这其中必有诈!”
但吕布根本不听劝。
“我吕布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可是,军队的指挥怎么办?您不在军中,士兵们会人心惶惶的。”
“人心惶惶?”
吕布冷笑一声,策马向前走了几步,高声喊道:
“并州的勇士们!敌将约我进城一叙,我吕布岂能因为害怕而退缩?你们的性命对我来说比千金还重,我这就进城去会会他,争取早日拿下小沛!我命由我不由天,有什么好怕的!”
吕布的声音洪亮有力,传遍了整个战场。士兵们听到他的话,顿时士气大振,齐声高呼:
“威武!威武!”
吕布高举方天画戟,调转马头,径直朝小沛城门奔去。
吕布一进城门,城门便“轰隆”一声关上了。小沛的士兵们虽然没有一个人敢直视吕布,但为了保命,他们依然严阵以待。
吕布对周围士兵的刀剑视若无睹,开口问道:
“宋将军在哪里?”
士兵们闻言,自动向两边散开,让出一条道路。道路的尽头,站着一个吕布熟悉的身影。
“邓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吕布看到邓高,心中既高兴又疑惑。高兴的是能再次见到他,疑惑的是他为何会出现在小沛。
“奉先,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你过来。”
邓高招了招手,吕布毫不犹豫地将方天画戟插在地上,翻身下马,朝他走了过去。
看着吕布大步走来,邓高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帝王之气。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心中暗道:
‘丁刺史,宋将军,或许将并州交给这样的英雄,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吕布走到邓高面前站定,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
“吕布见过先生。”
吕布向邓高行礼,邓高摆了摆手。
“并州之主,何必对一个糟老头子行此大礼?不必多礼了。”
吕布闻言,直起身子。
“先生,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我没事,不用担心。我时间不多,就直说了。噗!”
邓高话还没说完,突然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一旁的弟子侯文连忙上前搀扶,但邓高已经无力站立,只能缓缓地坐在了地上。
“先生,您这是怎么了?”
吕布焦急地问道。侯文不知该如何解释,邓高则朝吕布伸出了手,示意他过来。吕布见状,连忙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奉先,不用担心。我和宋将军一起喝了这世上最好的酒。宋奕为人刚正不阿,宁折不弯……唉,既然要折,那就让他一个人折断吧,总比搭上这么多条人命要好……”
吕布这才明白,原来邓高和宋奕喝了毒酒,而邓高已经命不久矣。
“先生,您不能就这样离开啊!”
“人终有一死……我临终前有三个愿望,你能答应我吗?”
“先生请说,我一定答应您。”
吕布的眼眶湿润了,邓高强忍着痛苦,缓缓说道:
“第一,不要伤害小沛的将士们。他们都是为执行军令而战死沙场的,怎么能因为这个怪罪他们呢?咳咳!”
邓高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目光坚定地看着吕布。吕布点了点头,说道:
“我答应您。”
“第二,请你以刺史之礼,厚葬丁刺史……第三,不要再追究过去的恩怨,放眼未来吧。”
邓高一边吐着鲜血,一边艰难地说着。他腾出一只手,伸向了弟子侯文。侯文连忙跪下,握住了师父的手。
感受到弟子手心的温度,邓高浑浊的双眼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他看着吕布,继续说道:
“这是我的弟子,侯文。我隐居乡野多年,也收了几个弟子,但只有他最让我放心。你把他带在身边,好好栽培他……咳咳!呕……”
邓高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这次吐出来的,竟然是黑色的血块。很显然,他的五脏六腑都已经严重受损,即使服下解药也无力回天了。
邓高的双眼布满血丝,目光涣散,七窍流血不止。
吕布感觉到,邓高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突然用力了起来,他知道,这是回光返照的迹象。
“轰隆隆!”
天空中的乌云翻滚,雷声大作,仿佛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降临。
果然,如吕布所料,邓高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明起来。他看着吕布,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
“如果要怪,就怪我吧,如果要骂,就骂我吧。所有的一切,都由我来承担。”
说完这句话,邓高便垂下了头,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先生!您怎么就这样走了?我吕布愚钝,还需要您的教诲啊!您为何如此匆忙,就这样撒手人寰!”
吕布悲痛欲绝,放声痛哭。
或许是被吕布的真情所感动,原本在宋奕死后都没有哭泣的小沛士兵们,在得知邓高死讯后,纷纷跪地痛哭。
“邓先生!”
“先生!”
仿佛连上天都在为邓高的离去而感到悲伤,倾盆大雨瞬间倾泻而下。
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在地上,吕布站在雨中,任凭雨水打湿衣衫,泪水止不住地流淌。
吕布终于进入了并州城。
一直以来,他虽然顶着并州牧的名号,却因为丁原的缘故,始终无法踏入并州城半步。而现在,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走进这座城市了。
然而,他进入并州城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丁原举办葬礼。他按照邓高的遗愿,以刺史之礼厚葬了丁原。
丁原生前没有子嗣,因此吕布以义子的身份主持了他的葬礼。说到底,丁原和吕布之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让吕布为丁原主持葬礼,绝非易事。
但这是邓高的遗愿,所以吕布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悲痛,默默忍受着这一切。如果不是为了完成邓高的遗愿,以吕布的性格,怎么可能穿着丧服,连续五天不眠不休地守灵?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吕布才得以顺利地收服了丁原的旧部,成为了并州的新主人。吕布为丁原披麻戴孝,丁原的旧部自然不会再对他心存芥蒂。
不仅如此,吕布亲自主持葬礼的举动,也彻底粉碎了之前关于丁原的种种谣言。丁原即使死了,也保住了自己的名声,他的部下们也因此得以安心。
宋奕也被以将军之礼厚葬。
吕布慷慨地赠予了宋奕的家眷一大笔钱财,并命人将他的生平事迹刻在石碑上,以表彰他的功绩。
在为宋奕立碑的那天,吕布亲自到场,看着石碑上刻着的碑文,感慨万千。
“‘三杯拔剑一挥荡敌’!好一句‘三杯拔剑一挥荡敌’!将军虽然已经离我们而去,但他的英勇事迹将会永远流传下去!”
就这样,宋奕为了守护小沛,积劳成疾,最终吐血身亡的消息传遍了并州。
至此,吕布终于将整个并州收入囊中,只剩下最后一道关卡——天井关了。
天井关。
薛嵩正率领着三千守军,拼死抵抗着李傕率领的三万西凉大军。
“放箭!不要吝惜弓箭!”
天井关的城墙上,弓箭手们一刻不停地朝着城下倾泻着箭雨。长时间拉弓射箭,他们的手指早已磨破,胸口也痛得仿佛要裂开一般,但他们依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天井关城墙高耸,李傕军射出的箭矢大多钉在了城墙上,而城墙上射出的箭矢却如蝗虫过境般,收割着敌军的性命。
然而,西凉军的数量实在太过庞大,即使不断有人倒下,空缺也会很快被补上,双方兵力的悬殊差距显露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