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语荞没接她的话。
章雅琴握住了温景鸿的那皮包骨的手,满眼的爱意,她继续道:“温语荞,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那么讨厌你?”
“还有为什么恨温滢?”
“你愿意告诉我?”
温语荞的视线盯在她身上,没一点情绪。
“憋在我心里太久了,我也想找个人说说。”
章雅琴似乎对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她长叹了一口气:“温滢死了那么多年,我一直在跟她较劲,现在想来好无趣啊。”
“她都死了,陪在景鸿身边到生命最后一刻的也只是我,她总不能从地底下爬出来跟我抢吧。”
“我何必要把自己的大半生都活在她的阴影里。”
章雅琴抿了下唇,双眼空洞得厉害,人也没了往日的嚣张。
“就因为舅舅在乎她?”
温语荞开口:“你的占有欲也太强了吧?他们是兄妹啊!亲人之间相互关爱有什么问题?你用得着连我妈妈的醋都吃吗?”
章雅琴先是一愣,随后发出一阵冷笑,那笑声像是被扯断了线的木偶,不受控制地回荡在病房内,笑到最后变成了抽噎。
又哭又笑的,精神看上去不太正常。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绝望和崩溃。
“呵呵,你知道什么?”
“我没有疯到你说的那种地步。”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温滢时,她的容貌,谈吐,气质都是我羡慕不来的,她光是站在那儿,就好像晨曦穿透薄雾,周身散发着柔和而迷人的光,她的那种美,不仅仅是外在的,还有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魅力。”
“尤其那双漂亮的眼睛,明亮深邃,这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堆砌在她身上都不为过。”
“她和景鸿站在一起,是那么的自信明媚。”
“我那时候就知道,我根本没有和她竞争的可能。”
温滢有多漂亮,温语荞心里清楚得很。
但章雅琴说的这番话,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她的眉心狠狠蹙了一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章雅琴苦笑:“如果我家不能帮景鸿争取到回城的名额,他也不会娶我。”
“所以呢?”
“所以是我抢占了他和温滢的幸福。”
“你......你什么意思?”
温语荞的心陡然颤了一下。
“我说他们彼此喜欢,却碍于表面上的身份没法得偿所愿。”
章雅琴笑了,一声声笑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温语荞睁大了眼睛,愣了好半天。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
她说温景鸿和温滢......
彼此喜欢?
这太离谱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看你是疯了!”
“我没疯!我说的是事实!”章雅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臂。
温语荞着实是被她的话吓到了,大脑一片空白。
她的情绪非常激动:“不过你也不用想得那么龌龊,他们俩没有血缘关系。”
“景鸿是温家的养子。”
“什么?”
一个接一个的重磅炸弹响在温语荞的耳边,心底涌起惊涛骇浪。
“他们青梅竹马,感情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产生,可背负着明面上的关系,所以绝不可能在一起!”
“温家不允许!良心不允许,那个时代,世俗更不允许!”
“为了回城名额,他只能娶我。”
“温滢那个丫头,在我们结婚后的半年里就光速闪婚了。”
“我原以为大家各回各的位置,能够好好生活了。”
章雅琴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每一个晚上,我的丈夫睡在我身边,做梦喊的都是温滢的名字。”
“他爱着她,放不下她,即使温滢已经结婚了,他还是不死心!”
“他甚至吃醋到,连颜鹤勋这个妹婿都不见。”
“我知道他一直心存幻想,幻想着温滢的婚事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到了婚礼那天,温滢身穿凤冠霞帔,要嫁人时,他的梦才碎了。”
“不得不以兄长的身份把她交给别的男人。”
“那天他喝了很多的酒,痛苦难耐。”
“整整三十年了,他没有一日忘记过温滢,他的心,他的爱全都属于温滢的,而我只拥有的只是他的一具躯壳而已!”
章雅琴的一双眼眸充满了血丝,憋在心里多年的话说出来,她也没有想象中的得到了解脱,反而是痛不欲生。
她和温滢都是输家不是吗?
一个早亡,一个饱受阴暗的折磨。
信息量太大,温语荞甚至忘了怎么呼吸。
这其中的关系实在是太乱了。
照这么说,温滢少女时期记录下的日记本里的爱情对象就是温景鸿无疑了。
“吓到你了是吗?”
温语荞的身体感觉像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只有那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服,泄露了她的震惊。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你既然替舅舅隐瞒了这么久,为什么不继续瞒下去?”
章雅琴的嘴唇微微张开,沉默了许久。
她嗤笑一声:“我只是想告诉你,他给你股份的原因。”
“这些东西本就是温家的,温滢的,现在理应归还给你。”
“如果这样能让他心里的罪孽减轻一点的话,也值了。”
“景鸿要是不在了,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温语荞,我只求你一件事,请保证姗姗这辈子衣食无忧。”
温语荞抬眸,试探性地问:“你想做什么?”
“你不会想着做傻事吧?”
章雅琴笑了笑,没说话。
温语荞急了,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你要是做傻事,舅舅不会安心,也不会原谅你!”
“雅琴!荞荞说得对,我不会原谅你。”
病床上的人蓦地睁开眼睛。
章雅琴和温语荞纷纷围了过去。
温景鸿招了招手,嘴巴艰难地蠕动着。
他让两人将他扶起来。
尽管章雅琴和温语荞考虑他的身体情况不同意,但他仍旧坚持。
两人没办法,只能随了他的意。
温景鸿缓缓抬起手搭在章雅琴的手背上:“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章雅琴有些慌了:“景鸿,我......”
“没什么,说出来也好,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一个是阿滢,另一个就是你了。”
温景鸿喘着气,眸中痛色和悔意交杂在一起。
“荞荞,我不配你喊我一声舅舅,要不是我,阿滢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