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妖界而来,意外落入此界。此界灵力与妖界大相径庭,我既不能在此地修炼,也无法重返妖界,修为逐渐跌落至化形境。”
红衣人缓缓抬手,自那不断涌入火焰鸟体内的红光中轻巧地攫取一丝,那一缕红芒在他掌心凝聚,化作一颗朱红色的珠子,眨眼间又消散于天地之间。
“然而,我族天生拥有‘愿力’这一神通,也是它为我带来一线生机。”
“愿力,源自于那些向我族许下心愿之人,他们与我族缔结契约,寄托心愿。在许愿之人身死或愿望达成之时,愿力便会通过朱雀印传递至我身,转化为我的修为。”
“一个没有灵力的人类,一个平凡至极的愿望,本不可能蕴含如此强大的愿力。直至后来,我才知晓,那个看似平凡的人类实则非凡,那个看似普通的愿望承载着整个种族的意志。”
“这解释了为何愿望尚未达成,却有如此浩瀚的愿力涌入我身;也解释了为何在那日战场上,我禁锢了所有亡者魂魄,却唯独寻觅不到他的。”
“寻不到魂魄,我便无法施展命神通将其复活。于是,我为他的城市做了最后一件力所能及之事。”
画面中,当那些臂缠红巾的士兵们攻入皇宫,为艰难的胜利欢呼雀跃之时,在城墙外,火焰灵鸟化作一抹耀眼的红色流光,绕着整座城池翱翔一周,布下一道禁制。
这便是后来的朱雀禁制。
“当时的我只是蜕体境,此禁制的威能,仅作用于修为低于我者,也就是你们的元婴期以下。完成这一切后,我便离开了这片土地。二十年时光匆匆流逝,没想到我再一次感受到了与朱雀印的联系。”
红衣人轻轻挥手,霍御眼前的画面瞬间消散,他自顾自地继续讲述:
“我又发现了他。虽然难以置信,我从未听闻朱雀印能伴随宿主跨越轮回,但那的确是他。尽管性别与容貌皆已改变,但当我再次问出那个问题时,他的愿望依旧是:国泰民安,山河永固。”
“朱雀印既然仍在,我便需要助他完成这一世的夙愿。于是,与二十年前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再度在我的眼前上演。”
霍御眼前的画面再次更迭。
这是一片全新的战场,一名身披战甲的女子高举绘有朱雀图案的大旗,英勇无畏地引领着麾下的将士们冲锋陷阵,最终倒在了战场的硝烟之中。
与先前幻境中如出一辙的红色气体,如同潮水般源源不断地从年轻的女将军身躯中溢出,涌入一旁哀鸣不已的火焰灵鸟体内。
“这样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第三次、第四次……直至第二十次之后,我已不再计数。”
“每一世轮回,他都会携带朱雀印横空出世。战乱之时,他驰骋沙场,以一腔热血报效祖国,最终捐躯沙场;和平之年,他励精图治,却因操劳国事,耗尽心血。”
“而我,正是凭借每一世的他死亡时凝聚的浩瀚愿力,突破至破虚境,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大乘期。”
“直到那时,我才终于知道,他本非凡胎俗骨,而是气运所化,本应在第一世任务完成后便归于天命,不入轮回。是我的朱雀印将他束缚于这方世界,历经轮回之苦。”
“在无数次的轮回转世中,朱雀印已与他的灵魂紧紧相连,融为一体,我无法将其收回。但我可以让他摆脱恍若诅咒的无尽轮回,只要他自愿散尽气运,将它归还于天。”
“然而,他却拒绝了,为了他的国家,为了他的大义。也是,我最初与他立下契约,便是因他坚韧不拔的意志与执着的信念。最终,也是因这一点,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次次地拒绝我的提议,世世代代地为这个国家奉献自己。”
“即便我后来掩去了他身上的朱雀印,他也总能凭借各种途径步入仕途,然后死于奸佞之手。一切仿佛一个无法逃脱的死循环,我已无力回天,只能任由其继续。”
霍御静静地聆听着,沉默不语。
他的心中已然明了,朱雀国过去的六百年,并非没有真命天子降世,而是被朱雀隐去了朱雀印,世人便无法认出他们那奉天承运的真命之主。
“早在六百年前,我的修为便已足以撕开人界与妖界的壁垒,重返妖界,甚至飞升妖仙界。但我的一部分被永远困在了此界,被囚禁在这片土地,永生永世,无法超脱。”
说到这里,红衣人第一次转过头来,视线仿佛穿透了时空与幻境,与霍御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尽管两人相距不过咫尺,但红衣人的面容却仿佛被一层迷雾所笼罩,模糊不清。
“每一个踏入此幻境之人,都能亲眼目睹朱雀城三千年的沧桑巨变。然而当他们从这幻境中抽离的那一刻,所有的记忆都会随着幻境一起消散。”
“但你与他们都不一样。”
“回到你的世界,去找到他,找到我,还有,找到你。”
……
霍御猛然间回过神来,方才幻境中的一幕幕仍历历在目,仿佛穿越了三千多年的悠悠岁月,而现实中不过弹指一瞬。
钟鼓齐鸣方才结束,那震耳欲聋的余音依旧在耳畔回荡。
霍御的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块令牌,正面赫然刻着“霍御”二字,背面则光洁如初,未留一字。
与这块特殊的圣火令一同出现的还有霍御的灵力。
然而,一个更为紧迫的问题也随之涌上心头:
龙煜城去哪了?
先前被龙煜城点燃的蜡烛滚落在地,所幸有坚硬的外壳保护,并未引发火灾。
那奇异的白色火焰已自行熄灭,只留下一根淌着红泪的蜡烛,静静地躺在那里。
霍御的视线定格在龙煜城先前所立之处,看到了一只狗。
此狗肩高略过他的膝盖,头部轮廓与狼有着几分神似,嘴部尖锐,颚部则略显平坦,直立的双耳更为其平添了几分野性。
在室内烛光的映照下,它那深浅交织的黄色毛发闪烁着温暖的光泽,身体结构紧凑强健,肌肉线条流畅而富有美感,尾巴长而卷曲,此时正对着霍御摇得欢快。
当它与霍御的目光交汇时,先是急切地吠了几声,随即又转变成了委屈巴巴的呜咽,原本摇成花的尾巴也耷拉下来。
霍御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似乎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神态。
更诡异的是,霍御能清晰地感知到,同心玦就在面前这只狗身上。
当排除了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后,剩下的那个答案,即便再不符合常理,也必然是真相。
霍御对着狗开口:
“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