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郁郁的无惨病情再一次加重。
藤原赖通、藤原柊吾、如月姬,诸多男女老少的面孔一一浮现在无惨因高热越发混沌的大脑。
一张张人的脸孔不断地扭曲变形成异形,变成了传闻中青面獠牙的妖怪。
因为高热而抽搐的身体抖得越发厉害了,骨头好像生出了刺,一点点地勾着血肉和经络,极慢地折磨着他。
他是不是要死了?
恐惧逐渐如点墨如水般扩散开了。
不想死!
不想死!
谁来救他。
恍然间,无惨再次想起柊吾。
柊吾在哪儿???
去找他。这个强烈的念头,停留在无惨脑海里。
过分虚弱的身体难以起身,勉力移动反倒像是一只不断扭动的蛆虫,丑态毕露。
空洞的瞳孔盯着殿顶,无惨极力忍受着这份虚弱和痛苦。
不知何时,属于人类的肉体以极快的速度缓慢消解,清瘦无力的软肉更替为强健有力的肌肉,渐渐地显示出流畅性感的线条,看着吹弹可破的脆弱肌肤无形中硬化成了刀枪加身而不得入的防御。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种强烈的食欲喷薄而出。
好渴,好渴。
无惨抓握着喉咙,尖锐的指甲已经把喉咙挠出了血。
好香啊。
无惨鼻头耸动,追逐着难以言喻的香气。
他已经很久没闻到过气味了。
守夜的侍女惊恐地看着不对劲的无惨,完全来不及反应,就被扑倒在地。
颈膊被撕开,喉咙中的高音无疾而终。
伴随而后的是,络绎不绝的水滴声、尖牙撕咬猎物的撕裂声……
勉强填饱了肚子的无惨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面前一片狼藉,陷入了沉默之中。
紧张、不解、恐惧、恶心……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无惨面色紧绷地把这残骸暂时藏起来,看着被血浸透的木板,无惨意识到自己无能为力了。
第一想法就是去向柊吾求助。
当然,没有多想他也是这么做的。
穿上外衣的无惨已经起身,飞奔出院。
庭院内洒扫仆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无惨飞速离去的身影,那健步如飞的模样哪怕是个身体无恙的人都跟不上。
“等等……”见对方越走越远,仆人赶忙张嘴阻拦,随后闭了嘴快步跟上,心中叫苦不迭。
这这,这位月彦公子莫不是被妖怪附了身!
身处“百鬼夜行”的平安京,下人第一时间浮现了这般想法,迈步的速度不由得慢了下来,打了个哆嗦。
无惨没能意识到自身的变化,其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化作一道残影,去了柊吾所在地院落。
此时已入夜,柊吾寝殿内依然灯火通明。
柊吾瞠目结舌地看着突然闯入的无惨。
“月彦?你……”
话未说完,对方一个蛮牛冲撞,直接把他撞倒在地。
一旁的仁光也是由惊愕转成满面怒色。
无惨化鬼了。
被撞到的柊吾维持着面上一派惊讶表情,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已经涌入鼻腔。
十多年的计划,他终于要得到自己的果实了。
突遭巨变的无惨像是一只被风吹雨打得瑟瑟发抖的雏鸟缩在柊吾怀里发着抖。
“好了,月彦,宁宁,我在。”柊吾端着一如既往的温柔表情,温声哄道,一边拍打脊背。
有人死了,无惨已经不够安全了。
是时候该收拾东西跑路了。
矗立一旁的仁光收敛起对无惨的不快,赶忙吩咐下人退下去,深吸一口气。
这月彦到底是给公子喂了什么迷魂汤?
让公子这么纵容他!
连亲弟弟都不如!
公子和产屋敷月彦这般模样岂不是证实了京中流言?
仁光低声给出一道道指令,让人将消息封口,定要牢牢锁住消息,今夜产屋敷月彦就在养病从未离开。
柊吾低声抚慰着,并不对无惨相较于之前过分膨胀的体型作疑问。
从无惨嘴里问出事情后,柊吾安排了仁光去清扫遗留下的痕迹。
提出安排无惨去侧殿的要求果然被拒绝了,意料之中的柊吾只得让无惨留下。
烛火熄灭,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工作繁忙疲累的柊吾很快就睡着了。
无惨闭上的眼睛复而睁开,直勾勾地盯着柊吾的安详睡颜,呼吸间,些微震颤的眼睫毛都清晰可见,根根分明。
无惨就这样看了一晚上,生怕对方眨眼间就不见了。
天光渐明,养成生物钟的柊吾自然醒来,准备换上朝服去上班。
见无惨没醒,柊吾蹑手蹑脚地起床,去了侧殿,这是早就吩咐下去的事情。
病人需要休息,柊吾就把这些琐事挪去了偏殿,给无惨一个安静的环境睡眠。
仆人早已准备好洗漱用具后就退下了。
洗漱换衣。
水声、布料摩擦声种种声音传入无惨的耳畔。
睫羽轻颤,无惨安静地装睡,没好意思起来,昨天的事情实在尴尬,神智比以往更加清醒的无惨意识到什么……
我的身体好像又发生了变化?
以前我听得有这么清楚吗?
无惨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他很微妙地感觉到柊吾和他的距离,也能感觉到周围到底有几个人在活动。
天然的本能。
就像是丛林间的野兽本能地估量食物的多寡。
在柊吾离开,无惨才起身。
正当想走到晨光下,强烈的危机感刹那间就让无惨脚步停滞了。
一脸病容的少年以无比恐怖的眼神盯着洒满了金光的木质地板。
我不能见光了?!
昨夜废寝忘食地学习医术的医师刚躺下,就被紧急召见去治病。
“怎么会这样?”医师紧皱着眉头查看着比之前大变模样的病人。
畏光?
难不成是因为用了那药材的缘故?
医师凝重地把脉枕放好,恭敬地表示自己会去改善药方。
悄悄伸出手指去接触阳光的无惨,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指如同被烧焦了一般化为了灰烬,仅仅只有停留在阴影下的指腹还保留完整。
强烈的痛楚让无惨面色刹那间就狰狞扭曲起来,反射般地缩回了手指。
断掉的手指很快就以肉眼可见得速度再度修复,若不是强烈的痛楚残留在心中,无惨近乎要以为这是幻觉了。
他到底变成了什么?
不能见光?
那他算是什么?
阴沟里的老鼠吗?
无惨深感侮辱,唯一的好消息是,他从胎里带来的弱症好了,也不再畏惧伤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