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里气氛凝滞,郭芙冷哼一声,将剑收回鞘中,目光凌厉,语气不屑:“什么难言之隐?听起来不过是你们这些不负责任的男人找的借口罢了。真正的好男人,从不会拿这些理由遮掩自己的懦弱。”
郭芙这话一出,赵老爵爷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拄着拐杖微微前倾,冷冷地说道:“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
赵老伯的反击让宋慈眉头一皱。他不喜别人怼郭芙,虽然他看得出来郭芙对沙雕的情感不一般,但宋慈自己却无法控制对郭芙的感情。
他抬头挺身站到郭芙旁边,冷笑道:“那还请赵老爷子赐教。说说当年的事,让我们这群‘不懂事的小辈们’开开眼。”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咄咄逼人的锋锐。赵老爵爷看着宋慈,脸上露出几分无奈,目光转向柳如烟,看到她满脸复杂的期待之色。他沉默片刻,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缓缓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说说这些年来的事……”
赵老爵爷拄着拐杖站直了身子,目光似乎穿越了时间的洪流,回到许多年前。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中回荡:
“当年,金兵势大,不过数月便攻陷了汴梁及周边的大片土地。赵家庄和柳家庄,也未能幸免。当时的我,继承了祖业,可除了一个爵爷的虚名,什么都没有了。祖产早已败落,庄中的金银被洗劫一空,只剩下满目疮痍的旧宅。”
他看向柳如烟,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歉疚:“柳儿,那时候你娘跟着我,确实过得苦。没有足够的粮食,没有像样的衣裳,日子艰难。她选择离开,追求更好的生活,我没有怪她。毕竟,那时候的我,连一顿温饱都保证不了。”
赵老爵爷话音刚落,郭芙立刻质问:“爱一个人就应该和她在一起。你有这等武功,难道还能饿死不成?”
她的声音中带着质疑和不屑。赵老爵爷听罢却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小姑娘,听你的口气,一看就是从小娇生惯养,怕是从未体会过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窘境。”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深远:“你不会知道,再坚定的感情,也经不起每日为柴米油盐发愁的消耗;你更不会明白,再浓烈的爱,也会被时间和生活磨得无声无息。”
郭芙被呛得一时语塞,却不甘心地哼了一声。
站在一旁的程英开口了,她的声音柔和,却带着审视:“可是赵老伯,你还是爱着她的,不是吗?否则,为何这些年你甘愿隐姓埋名,甘愿留在陆家府上,为她分忧解难?”
赵老爵爷的神情微微一滞。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程英,轻叹道:“你很聪明。不错,最初我是为了她留下,但时间久了,我才发现,情意渐渐变淡。柳氏可以抛弃我追求安稳的生活,我又为何要一辈子痴心不改?”
他说得坦然,声音平静而真实。大厅中的众人一时无言,这话虽然残酷,却让人无从反驳。
然而,柳如烟的眼中却渐渐涌上泪水。她颤抖着走到赵老爵爷面前,声音里透着激动和愤怒:“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这些年甘愿做个下人?甘愿留在陆家府上?你别告诉我,这些都不是为了我娘!”
柳如烟的话掷地有声,大厅中许多人纷纷点头,显然对她的质问感同身受。陆无双更是小声嘀咕:“是啊,若不是还爱着,又何必这么执着……”
赵老爵爷沉默良久,抬起眼看着柳如烟,脸上的神情变得柔和而深情。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夹杂着一丝苦涩:“你说得对,但也不全对。我留在陆家的原因,并不是为了你娘,而是为了你。”
这句话如一颗巨石投进平静的湖水,激起千层波浪。柳如烟愣住了,眼中满是错愕:“为了我?”
赵老爵爷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坚定:“男女之间的感情起于爱情,终于亲情。我最初是为了你娘,但后来……我只想守着你,看着你平安长大。陆家不待见你们母女,但我在这里,就可以护着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不是没想过带你走,带你离开陆家。但你娘不愿意离开,她一走便是无处容身。而你若没有她在身边,也不会快乐。所以,我选择留在这里,用这样的方式保护你。”
柳如烟愣在原地,往事如潮水涌上心头。她终于明白,那些年,陆家家主为何如此厌恶她,却从未短了她的吃穿;为何赵伯总是拒绝与她的母亲见面,却会在最需要的时候为她送来小玩意逗她开心。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父亲在背后斡旋。
她的声音哽咽了:“所以……你从来不奢求什么,只是为了让我好好活着?”
赵老爵爷点了点头,目光温柔:“我只是想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柳如烟的泪水滑落,她抬起头看着赵老爵爷,哽咽着说道:“你从未告诉我……你是我父亲。我……我恨你!”
她话虽如此,泪水却止不住地涌出。
最后两人终于抱在一起,抱头痛哭。
大厅中的人纷纷低头,沉默不语,仿佛被这段深埋多年的父女情感动。
而就在众人沉溺于柳如烟和赵老爵爷相认的感动中的时候。
这一切,终于惊醒了在梦中浑浑噩噩的武三通。他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中满是迷茫与错愕。他茫然地环视四周,看着满脸泪痕的何沅君、表情复杂的武敦儒和武修文,以及冷眼旁观的郭芙和程英,却怎么也想不起,究竟发生了什么。
武敦儒站了出来,神情冷峻,他对着父亲拱了拱手,沉声道:“爹,你刚醒,可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告诉你,你听清楚了!”说罢,他将宋慈推理出的真相和柳如烟的默认一一讲述给武三通听。
当听到自己在情蛊的蛊惑下竟然掳走了何沅君,并做出种种禽兽不如的行为时,武三通的脸色瞬间惨白。他嘴唇颤抖,目光呆滞,仿佛被巨石砸中一般。他踉跄地走到何沅君面前,忽然双膝一软,重重地跪了下去。
“是我……畜生!是我禽兽不如!”武三通抬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脸上立刻浮现出鲜红的掌印。
“君儿……是义父对不起你!是我……”他一边扇着自己,一边痛哭流涕,“是我觊觎自己的干女儿,是我作恶!我该死,我该死啊!”
他的声音悲痛而凄厉,众人都忍不住皱起眉头,连刚才怒气冲冲的武修文也有些不忍地别过了头。
武三通停下了掌掴,他双手撑着地面,抬起泪流满面的脸,哽咽着对何沅君说道:“你杀了我吧!我这样的畜生,不配活在这个世上!我该死”
何沅君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武三通,眼中涌起复杂的情绪。她缓缓上前一步,俯下身试图将他扶起,但武三通却如顽石般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义父……”何沅君的声音微微颤抖,她咬了咬嘴唇,沉默片刻后才说道:“义父,你也是中了情蛊的毒,这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君儿……君儿不怪你。”
武三通猛地抬起头,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君儿,你真的不怪我?”
何沅君点了点头,但接着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声音也低了下去:“义父,无论你对君儿做了什么,你始终是君儿的义父。你是君儿小时候救出水火的大英雄,没有您,就没有君儿今天的性命……可是……”
她低头沉思了许久,眼泪不自觉地滑落,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可是,义父,君儿心中所爱的人,是陆展元啊。对不起,君儿只能将您当做义父……”
听到这句话,武三通整个人如遭雷击。他原本紧握的拳头松开,眼中最后一丝希望瞬间熄灭。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双目无神,喃喃道:“是啊……你爱的人是陆展元……呵呵,哈哈哈哈哈……我武三通,竟然痴心妄想到这种地步……”
他的笑声中夹杂着凄凉与绝望,听得众人心头发紧。武修文上前一步,想扶起父亲,但武三通却抬手阻止了他,低声说道:“别扶我,让我跪着吧。这一跪,是跪我自己的禽兽行径,是跪君儿……更是跪老天爷,罚我有眼无珠,错把痴心当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