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军此次南征可谓是接连霉运当头,可出人意料的是他们并没有在保州境内与宋军进行过多的纠缠,哪怕是被宋军连续捅了数刀也毫不在意。让人感到可怕的地方就在这里,规模庞大的辽军就像一只大象闯入了一片森林,即便它在路上遭遇各种挑衅乃至是被打得皮开肉绽,可只要它朝着自己的目标一直向前,那么它就将无可阻挡。
公元1004年闰9月20日,二十万辽军在辽国皇太后萧燕燕、皇帝耶律隆绪和主帅萧挞凛的率领下扔下身后的诸路宋军一路疾驰杀向了定州,他们的目标是在唐河对岸结阵待敌的由王超统领的十余万宋军重装步兵大阵——很有可能就是赵光义所引以为傲的那个《平戎万全阵》。
眼看宋辽两国之间的一场规模空前的大战就要爆发,可这仗却是迟迟都没有打起来。辽军也不傻,我们之前无数次地提到过,辽军根本就不敢攻击结阵的宋军,更何况还是十几万人的重装步兵大阵,他们希望宋军能够来主动攻击他们。可是,问题就在于王超得到的命令就是不能主动出击,而是要等待辽国人主动攻击。
这一次萧燕燕虽然带出来二十余万兵马,这比上一次辽国南征还要整整多出了一倍,可她其实也没有什么新的战法,她还是没有主动向宋军发起攻击,还是等着宋军来打她,但王超和傅潜都是一个类型——敌不动,我不动。不同的是,傅潜因为拒不出战而差点掉了脑袋,但王超不一样,他可没有犯傅潜那种愚蠢且幼稚的错误。傅潜是纯粹龟缩在城里不出来,但他王超可是领兵出城了,而且皇帝明令他不得主动出击,而是要引诱辽国人主动攻击,至于辽国人会不会被引诱过来就不是他所能决定得了的。
双方就此陷入了对峙的局面之中,中间的唐河将两军隔离,双方怒目圆瞪可就是谁都不愿意主动渡河攻击。说白了,两边心里都虚着呢!
眼瞅着这仗一时半会儿恐怕也打不起来,萧燕燕便带着大军主力沿胡卢河东进侵掠关南之地,而辽国的御营大帐则驻扎于阳城淀(今河北望都县东南)。至于王超,他还是待在原地,他近乎于死板地忠实执行着皇帝陛下的命令——待在原地等着辽国人主动进攻。
我们再把视线转向开封。
辽军大举南下,河北前线已经被突破,二十余万敌军此刻正急速南下,碍于当时的信息传递速度,当快马将这些战况送进开封时已经是这年的闰九月二十二日。也就是说,当辽军主力与王超的大军在唐河形成对峙时宋朝的皇帝和两府大臣才得到了辽军大举入侵的消息。
请注意,宋朝方面这时候只知道辽军已经越过了边境线,他们还并不知道两军已经在唐河两岸开始了军事对峙。由于赵恒之前下令无论是政务还是军务方面的大小事务都得首先交由中书省的长官过目,然后再视情况上奏,因而首先得知这些消息的正是中书省的两位宰相毕士安和寇准。
前方战况紧急,以至于单单只是在这一天的黄昏时段中书省就连续收到了五封边关急报。边境线被突破,魏能、张凝、田敏、杨延昭尽管力战拒敌但辽军还是突破了保州防线开始继续南下,而且辽军这次的兵力达到了空前的二十余万,两位宰相得到这些奏报后的反应各有不同:毕士安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一切听凭寇准处置,而寇准看着这一封封十万火急的急报却像是看普通的公文一样,他看完奏报后和同僚们依旧谈笑自若且吃喝如常就仿佛什么大事也没有发生。更离奇的是,如此紧急和重大的军情他们也没有选择在第一时间奏报给皇帝赵恒。至于公开的理由也很简单:各位同僚,现在下班时间到了,非紧急公务无需奏报皇帝。
事实上,老成持重的毕士安是否着急不得而知,但寇准其实早就已经是心急如焚。他白天之所以不动声色完全是为了避免在朝中上下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但这一夜寇准回到家里却是彻夜未眠,他通宵达旦地忙活了一整夜只为能够想出一个应对辽军继续南下的万全之策。
第二天早朝之时,寇准这才将昨日收到的边关奏报向赵恒禀明:“陛下,据河北前线急报,二十万辽军已于昨日犯我国土,保州前线如已被突破,辽军此刻正在急速南下!”
此言一出,朝堂上刹那间哗然一片,庄严的大殿瞬间变成股市崩盘时的证券交易中心。坐在龙椅上的赵恒霎时面色惨白,朝臣们更是频频交头接耳且个个都面露惊惧之色。
二十多万辽军南下,河北防线已经呈溃堤之势,定州的王超能守得住吗?一旦战败,宋朝再拿什么去抵挡辽军?河北平原一马平川,辽军如果继续南下,那么位于黄河边上的京城开封岂不是很快就将陷入重围之中?怎么办?接下来该怎么办?
朝堂上被惊吓到的人里面可不止是那些平日里温文儒雅饱读圣贤之书的孔夫子门徒,赵恒此时也是极度惊骇,但他现在没有心情也不便黑着脸去质问寇准为何不及时奏报,他还得靠寇准帮他应付眼前的危局。
“寇爱卿,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啊?”
缓过神来的赵恒终于是开口了,寇准则是不慌不忙地回道:“陛下,此事不难办,如果你真的想尽快了结此事,那不过就是几天之内的事情。”
“爱卿此话怎讲啊?”
“臣请陛下立即率领开封的禁军御驾亲征前往澶州,我等军民同心迎敌,辽军必败!”
一听亲征二字,朝臣之中很多人的脸上立马显现出更为惊恐的神色,赵恒也是瞬间乱了方寸。尽管赵恒在很早之前就曾信誓旦旦地表示一旦辽军入寇自己将会御驾亲征,可真到了这一刻他却害怕了、犹豫了。毕竟这一次不同上次,辽军的兵力可是比上次多出了整整一倍,而且依照目前的局势来看,河北境内的十余万宋军主战兵团似乎一点阻截的作用也没有起到,这让少爷出身的赵恒心里怎么能够不打鼓?这时候你让他御驾亲征也就是让他直接去和二十万辽军正面硬刚,别说是赵恒,就算是他老子赵光义面对这种情况也得腿肚子直发抖。
恍惚间,赵恒起身就想着要开溜,寇准再次拿出了当年上前拉住赵光义的气势和勇气,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动粗。
“陛下不能走!”寇准近乎于在朝堂上当众吼了起来,“你这一进了内宫我们可就很难再见到你了,如此一来,大势去矣!值此国势危亡之际,还请陛下不要犹豫了,赶快下旨亲征吧!”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似乎突然静止了,赵恒呆呆地望着寇准,然后又望着满堂的公卿大臣,大家也都在望着他,天下安危国之社稷此刻都系于他一身,大家都在等着他如何做决定。愣了半晌之后,这年已经是三十六岁的赵恒终于是向寇准妥协了——他点头同意亲征!
确定了御驾亲征之事后,在这一天的朝会里已经大出风头寇准随即就拿出了他昨晚想了一整夜的当下御敌之策:
一、有鉴于辽军的前锋现在已经深入到深州和祁州一带,而王超的大军此刻在定州,魏能、田敏等人又在保州,这导致定州以东的广阔区域现在没有重兵驻守,所以寇准建议应该让驻守大名府的天雄军分出一万兵力前往贝州御敌,这些兵马则分别由周莹、杜彦钧和孙全照三人统领。
二、令莫州的石普和阎承翰率军深入辽国境内进行反击,而且他们的动静要越大越好,从而能够对南下的辽军形成牵制。
三、如果辽军越过贝州继续南下,那就必须让定州大营分出三万兵力南下镇州,同时令山西方面雷有终所部的宋军东出土门关以补充定州大营的兵力。如果辽军阻断了定州和镇州之间的通道,那就令魏能和田敏等人率领所部精骑迅速南下定州与王超会合从而寻求与辽军主力进行决战。
寇准对辽军接下来可能会有的行动都做了周密的设想和安排,但这些都未必能够稳住河北的局势,最后他再次言明赵恒必须亲征的重要性:“如果陛下不亲征,辽军必然气焰更甚,如此河北的老百姓必遭涂炭。只要陛下你到了澶州就可就近指挥诸路大军,到时候对辽军或剿或困都由陛下圣裁。”
这一天的朝会结束之后,寇准是满意而归,赵恒对他的建议几乎全部照准,寇准也就此实现了他想要达成的全部目的。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志得意满地回到中书省办公的时候,他的背后却有人正在疯狂地拆他的台。
不是每个读书人出身的公卿大臣都像他寇准那样生来就天不怕地不怕,而对读书人的那种诸如“手无缚鸡之力”以及“百无一用是书生”之类的嘲讽也并非就是空穴来风。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只有在危难关头才能看出一个人的真正本性。古往今来,在铁与血的面前颤栗发抖的“君子和忠臣”比比皆是,而投敌卖国者更是数不胜数,赵恒的这些大臣们自然也是不能例外。
那么,在寇准背后拆台的人又都是谁呢?他们又干了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