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植继续掰着指头:“还有肉,肉每斤三十钱,每七日食一斤,年耗1560钱,酒每次两升,每周一次,年耗费一百五十六钱。”
“肉和酒嫌不够定期军市士兵能自行购买,还有……”
算了一大通,将钱款去处都罗列了出来。
平均算下来,每养一万人,每年得烧掉上亿钱。
照卢植的算法,朝廷现有的五十万大军,不包括年俸,需要消耗五十亿维持,再加上每人每年7200钱的年俸,都快逼近百亿了。
还没算庞大的大汉官吏支出呢。
然而,刘辩发现不对。
他不是刚继位的愣头青,仔细一琢磨,找到了卢植口中漏洞。
“老爱卿别算了,你就跟朕说说,军费上面的支出,国库承担的是多少?地方承担的又是多少?”
不对啊,发到各州郡武库的装备,那是由各地太守、州牧负责的,关朝廷什么事?
各地上缴的赋税,已经扣除过支出,凭啥朝廷要出两份钱?
再说粮食,跟他同样没关系,依旧是军队在哪吃哪,或者就近州郡调拨。
最后从赋税减除就好。
实际国库支出年俸,盐铁即可。
卢植咳嗽两声,没想到没唬住,只好老实道:
“综合算下来,每月每名士兵国府要支出近千钱,一年一万钱。”
依旧不是小数目。
五十万人每年固定要烧掉五十亿钱。
怪不得朝廷收入的一半都得拿来养军队。
负担确实不小,或许战事平定,需要进一步优化军队构造。
州军需要裁减,内地养精锐汉军和低成本的备倭兵,像什么青州、兖州之类的,完全可以取消州军。
边防养专门的边防军即可。
可这么一算,似乎又回到只养南北军的老路,开疆扩土全指望他们。
唯一的区别就是多了个备倭兵。
还有另一条路,试着提高生产力。
生产力的提升,五十万大军对朝廷来说就不一定负担不起。
比如现在因为水排冶炼技术,让朝廷收获到实实在在的好处。
以往想三天建造十万支箭几乎是做梦,打造兵器甲胄更是要数年积累。
现在时间能被缩短十倍,十万套装备只需要数个月时间。
若是能像后世一样,随便拉个像样的工坊,日产上万,就没有养不起的军队。
还有一条路,就是每户养兵一人。
并不是直接认养,那样太粗暴,而是想办法从每户手里多赚能养一兵的钱。
假设一户有五口人,大汉有六百万户以上,每户租田三十亩,租金每年每户可收1500钱。
十户租金可完整的养一兵,五十万大军光靠租金都能照顾妥当。
更何况朝廷现在还有其他生钱手段,再加上收回了铸币权,还是有挥霍回转余地的。
仗着还有钱,未来要加大对司金府的投资。
卢植不知道自己本意是进宫让天子节省点钱,却没想到彻底打消了天子的疑虑。
刘辩大手一挥,说道:“庆典不能节省,军费亦是如此,就照朕说的,让将士们好好乐呵去吧,朕还会在朝上,册封诸将。”
卢植瞪圆了眼睛,提醒道:
“陛下,照这种花法,国府的一百多亿钱,能不能撑过来年都不好说。”
刘辩不以为然道:“朕虽然能花钱,但朕赚的少吗?”
卢植傻眼了。
他真想跪下来给天子磕一个。
怎么就拎不清呢?
能赚是好事,说明天子是中兴之主,改善了王朝财政压力,假以时日必将出现盛世。
可赚多少花多少,那不白赚了,朝廷始终走在悬崖边,稍有风吹草动便会跌落至万丈深渊。
“陛下,老臣的意思是该花的钱花,能省的每年哪怕只有十亿钱,好歹能为以后留下点家底,陛下少年英姿,时间还长。”
卢植苦口婆心,希望天子能明白他的苦心。
他又干不了几年了,将来离任之后,能留在钱在账上,可保大汉风雨无恙。
可刘辩依旧摇头,“朕花的每一分钱,都是为了未来能更好的赚钱,汉军是根本,他们累了一年,花点钱乐呵很正常。”
卢植长叹一口气。
荀攸害怕卢植狠起来跟天子吵上,走出来拉人。
“卢公,时候不早了,陛下累了一天,我们先告退吧。”
卢植倔脾气上来,荀攸没拉动,听卢植扭头问道:
“你在大司农府多月,你来说说,钱该不该省一些。”
“这……”荀攸欲哭无泪,自己只是出来拉架的。
此刻他察觉到,天子的视线正在自己身上游荡。
犹豫一番,荀攸硬着头皮道:“我认为……陛下说的有理。”
他还真不是为了迎合天子。
而是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唯有先花钱,才能更好的赚钱。
尤其是在新钱的体系下,钱本质是一张白纸。
钱一直握着不是好事,钱攒的多不能完全代表国力强。
在强盗眼中,就是香饽饽罢了。
相反,朝廷每花出去一钱,都是国力的提升。
多修一处水利,来年就能多养一个士兵。
多建一座驿站,来年的情报传递速度就加快一息。
工坊、造船厂、港口之类,每多一处,国力就上涨一分。
钱攒在手里等十年,以前啥样现在啥样,甚至会因为一些设施、制度的老化,导致国力下跌。
最后辛辛苦苦攒的,不一定能填平窟窿。
相反,现在花出去的能带来正向收益,钱滚钱,滚来的钱再生钱。
而且荀攸还发现一个奇异之处,那就是发展会掩盖很多矛盾。
敌视的门阀不再内讧,开始以整体利益出发,考虑共赢赚钱了。
落草的匪寇归家了,鸡鸣狗盗之辈少了,喊着苍天已死的人没了,贪生怕死孱弱的汉军改头换面了。
与其每年花一笔海量的金钱维稳,效果还不好,不如投身于建设,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卢植得知荀攸的回答,眼中突然没了光彩。
他朝刘辩大拜下去。
刘辩皱着眉头,等待着他进一步动作。
就听下一刻,卢植颓然道:
“老臣年岁已高,跟不上陛下的思维,还请陛下另择大司农人选,准许老臣归家养老,或者另居闲置。”
刘辩一下子坐直身子,表情转严肃许多。
“大司农何至于此?朕惹你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