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羽眠高烧不退,整个人都陷在梦魇里醒不过来,大夫们来了一波又一波,名贵的药材也用了不少,可楼羽眠的病情却丝毫不见好转。药汤刚喂到嘴边,便被他无意识地吐了出来。
最后是一个身着身破旧长袍,背着一个简单药箱的江湖游医把脉看了后解了惑。
说是被念想缠住了,心结不解,这病怕是难好。他照就开了退热的药方子,对着楼夫人说取一件小公子情郎的物件来放枕头底下就能有所好转。
楼司业一听这话,顿时勃然大怒,他上前一步怒视游医:“你说什么情郎呢?!”
江湖游医:“?”
游医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跳,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他心中暗自嘀咕,自己又不是聋子,那小哥儿嘴里都念着什么什么哥哥了,还说不是情郎。
楼夫人此刻也是心急如焚,她转头看向楼司业,眼中满是愤怒与不满:“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说这些!” 说罢,她一甩衣袖,将楼司业赶了出去。
待楼司业离开后,楼夫人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楼羽眠,心中满是心疼。她想了许久,最终决定不直接去找齐鸿之,而是去找了云雾。
楼家把小公子高烧不醒的事情瞒得很牢。楼夫人大早上遣人来说云雾方才知晓,一听楼羽眠病倒了,高热不醒,顿时心中一紧,满脸担忧。
“怎么会这样?” 云雾喃喃自语,而后他连忙起身,快步走进屋内,把还在吃早饭的奚昀拽起来推了出去,三两句话嘱咐他,让他赶紧上职去找齐鸿之取东西。
夫郎发话,奚昀不敢有丝毫懈怠,手里抓着半个没吃完的包子就上了马车。
江河今日驾车格外迅猛,马车在街道上飞驰,一路扬起滚滚尘土。
马车颠簸得厉害,奚昀被颠得七荤八素,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了出来。好不容易赶到翰林院,他一脸菜色地跳下马车,脚步踉跄地朝着典簿厅走去。
幸好这几天齐鸿之抽风,来的格外早,奚昀走进典簿厅就看到他坐在自己工位上,正在赶今日的事务。
“鸿之!”奚昀大声喊道。声音因为焦急而有些沙哑,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
奚昀蹒跚过去,抓住他的衣袖。
齐鸿之抬起头,眼底泛着青色,眼神有些疲惫与憔悴,他看着奚昀焦急的神色,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微微一怔,随即问道:“怎么了,你说。”
“楼小公子,他病了,高热不醒。” 奚昀话还没说完,齐鸿之已经丢了手里的毛笔,猛地起身,就要往外走。
“欸欸!你干什么!你要旷班啊?” 奚昀赶紧拖住他,急切地把话说完:“有个江湖游医给他看过了,说是只要把你身上东西拿过去给他压一压就能好起来…… 你你,你别冲动。”
齐鸿之呆了一瞬,然后摸了摸身上,手指碰到熟悉的硬物,他毫不犹豫地将那柄一直随身携带的白玉扇取了下来交了出去。这柄白玉扇是他娘亲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他从小珍惜地带着,可此刻,为了楼羽眠,他没有丝毫犹豫。
“好。”奚昀接过扇子,抬脚就往外走。
齐鸿之叫住他,他迅速地把身上的玉佩、香囊、布帕、戒指都取了下来,一股脑地塞给奚昀,甚至还想把腰带和那身官袍都脱下来一起给他。
“够了够了,一个就行了。” 奚昀连忙说道。他看着齐鸿之慌乱的模样,心中不禁有些动容。
他又把这些东西塞回去,最后勉为其难地又拿了个帕子,然后转身跑出去,把东西交给在门外等候的江河,嘱咐他一定要送达。
江河重重一点头,将东西小心翼翼地往车厢柜格里一放,而后扬起马鞭,驱马即刻返回。
看着马车离去,奚昀才呼出一口气,转身看到齐鸿之站在门口,有些衣冠不整。他的发丝有些凌乱,官袍也微微褶皱,眼神里是无尽的落寞与自责。
这几日,齐鸿之变得沉默寡言了不少,都快赶上平日里惜字如金的顾岚亭了。三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也都是奚昀在动嘴叭叭,另外两个人只偶尔回应一两个字。
奚昀看了他一会儿,才发现他好像瘦了不少。
奚昀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半晌没说出什么安慰的话。
没什么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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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雾带着齐鸿之的物件赶到楼府,交给楼夫人。楼夫人小心翼翼地将那柄白玉扇放在楼羽眠的枕头底下。
一直处于惊厥状态的楼羽眠却像找到了一处安稳的地方似地,忽地平静了下来。
见此,楼夫人泪水涌出,她失态地捂着帕子走了出去,丫鬟也跟着她出去,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云雾。他走到楼羽眠床边,为他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将齐鸿之那方帕子也放到了他手边上。
楼羽眠手指动了动,把那张帕子攥入了手心。
那江湖游医确实又两分本事,楼羽眠在触碰到齐鸿之的物件后病情竟真的逐渐有了好转的迹象。他的体温慢慢降了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稳,脸上的神色也不再那么痛苦。
几日后,终于把药喂进去楼羽眠退了烧,醒了过来。
云雾提着一些补品再次过来看望他,青萄带着他来到楼羽眠的房间前,他轻轻推门进去。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只见楼羽眠靠坐在床上,神色有些恍惚,正呆呆地盯着手里那柄白玉扇子看,眼神中透着眷恋与迷茫。
“羽眠。” 云雾轻声唤道,在一旁的凳子上缓缓坐下。
楼羽眠缓缓抬起头,看向云雾,眨了眨那双略显疲惫的眼睛,声音还有些沙哑:“雾哥儿。”
“我来看看你,要喝水吗,我给你倒。”
楼羽眠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他把白玉扇放到自己枕边,小声问云雾:“他的扇子怎么在这里?” 话语中还带着一丝期待。
云雾笑了一下,笑容里带着几分安抚,耐心地给他解释道:“你高烧一直醒不过来,楼司业和楼夫人都快急坏了,请了好多大夫没看好,最后来了个游医说只要有齐公子的物件放你身边就能好转。”
“这样,那他……” 楼羽眠欲言又止。
“他没来,是我拿过来的。”。
楼羽眠点了点头,然后靠在床头,一张小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云雾瞧。
云雾也看着他,轻声问道:“怎么了?”
“雾哥儿,齐鸿之是不是不要我了?”
正走到楼羽眠门口的楼司业和楼夫人一起愣在了门口,脸上的表情凝固,心中满是心疼。
云雾显然被问得惊讶了一下,赶紧道:“怎么可能,他不要你就不理你了,怎么还会听到你病了把东西给过来。”
“哦。可是我之前一直缠着他,他是不是觉得我烦了,所以后来才不理我了。” 楼羽眠咬了咬嘴唇,委屈涌上心间。
“不会的,羽眠你不要瞎想了,齐公子性格使然,他就是嘴硬心软,你与他说话他心里肯定是欢喜的。” 云雾急忙安慰道,语气中满是肯定。
“真的嘛?” 楼羽眠抬起头。
云雾重重地点了点头,“真的。”
“我之前和他在庆阳候府吵了一架,我还动手推了他,他肯定很生气很难过,但是我现在在和他冷战,我不想去找他道歉。” 楼羽眠皱着眉头,脸上写满了纠结。
门外偷听的楼司业和楼夫人顿时面上有些哭笑不得。
云雾急着哄小孩,顺着他话走:“那就不道歉。”
“嗯。”楼羽眠点点头,又盯着云雾看,然后问他:“雾哥儿,你和奚大人是什么时候成亲的呀?”
“十七岁那会儿。”
“和我现在一样大唉。”
“是的。”
云雾又陪着他聊了会儿天,,努力让楼羽眠的心情好起来。青萄端着煎好的汤药进来,小心地喂他喝下。楼羽眠揉了揉眼睛,困意来袭,他实在撑不住,缓缓闭上了眼睛,进入了梦乡。云雾又坐了一会儿,见他抓着那柄白玉扇,睡得还算安稳,便轻手轻脚地起身走了出去。
他轻轻关上房门,一转身就见楼司业和楼夫人并不讲究地坐在廊边,两人的脸上还带着刚才听到对话时的复杂神情。见他走出来,楼夫人笑着朝他道:“雾哥儿,你过来,陪我们聊聊天。”
云雾与他们打了招呼,随即走上前去,在他们旁边坐了下来。
一旁的楼夫人面带微笑,自然而然地拉住云雾的手,温柔地拍了拍,问道:“雾哥儿啊,你和你夫君姻缘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听到这话,云雾微微垂下眼帘,思索了片刻之后,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并非如此。
楼夫人见状,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推测道:“既然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想必你们二人定是先互生情愫,而后才有了这桩亲事吧?”
云雾却再次摇了摇头,嘴角含笑地解释道:“那也不是,当初我只想着寻一个看上去踏实可靠的人托付终身,至于这感情,是相处着来的。”
说罢,云雾抬起头,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楼司业那张略显严肃的面庞,随后又婉转地对楼夫人说道:“不瞒您说,我还挺羡慕那些打小就有个伴儿的,相处的久了,知己知彼,有了感情基础成亲也不怕被辜负。”
“竹马之谊,两小无猜,确实很好。”楼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感慨道。
送走云雾之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楼司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朝着楼夫人道:“罢了罢了,此事我也不再插手过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