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里坐满了人,楚烟径直走到坐在主位的老夫人面前,松开谢经年的手跪了下去。
老夫人的视线落在她头上缠的纱布上,也不说话,只是加重了呼吸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楚烟磕了个头,跪在地上说道:“老夫人,我知道您心里不好受,但此事另有隐情,请您听我把来龙去脉说清楚,再罚我不迟。”
老夫人哼了一声:“我不想听你狡辩,我只问你,兰舟的手是被谁捆起来的?”
这个问题正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于是,所有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地集中在楚烟身上。
楚烟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承认:“是我捆的。”
老夫人“啪”一拍桌子,怒道:“你为何捆他?”
楚烟说:“世子吃醉了酒,后背的伤口疼,他非要将裹伤的纱布撕开,我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又恐他大喊大叫引人猜疑,故而又用帕子堵住了他的嘴。”
众人闻言,脸上神色各异,半信半疑地互相对眼神。
老夫人也没想到楚烟会给出这么一个答案,默然一刻,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冷冷道:“即便如此,兰舟出事也和你们楚家脱不了干系,兰舟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们全家给他偿命!”
一屋子人都替楚烟捏了一把汗。
楚烟又磕了个头,缓缓道:“老夫人心疼世子我知道,但马车出事,恐怕和我们家没什么关系。”
老夫人冷笑一声:“你当然说没关系,没有哪个人干了坏事会自己承认的。”
楚烟说:“不是我不承认,是我们家没有害世子的动机。”
“怎么没有,你太有了。”冯氏冲过来,指着楚烟的鼻子道,“因为世子让你在成亲当天出了丑,破坏了你的洞房夜,又拿蛇吓唬你,你对他怀恨在心,所以就设计报复他,这难道不是动机吗?”
侯府的人本来都不喜欢冯氏,但她这一番话确实有理有据,听得大家频频点头。
谢经年长眉微蹙,怕楚烟招架不住,正打算上前替她说话,楚烟已经抢先开口:
“奶娘说的有道理,但在此之前我与世子已经冰释前嫌,否则他也不会陪我回娘家,而且世子曾亲口告诉我,那条蛇不是他放进去的,是有人想陷害他。”
“你说什么,蛇不是兰舟放的?”谢经年很是惊讶。
厅中其他人也都变了脸色。
老夫人早就对此有所怀疑,还曾让夏嬷嬷暗中打听,此时听了楚烟的话,更加印证了她的猜想。
“你细说说,兰舟是怎么和你说的?”她稍稍缓和了语气问道。
楚烟见局面有了转机,赶紧接着往下说:“世子说他要送我的是别的东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盒子里会钻出一条蛇,他说府里有居心叵测之人想陷害他,等他查出是谁,定要那人不得好死。”
老夫人立刻就信了楚烟的话,又问:“他为何当时不说,平白挨一顿鞭子。”
楚烟转头看了谢经年一眼:“世子气侯爷不由分说就打他,因此就越发要与侯爷赌气,宁肯挨打也不肯服软。”
老夫人的怒火瞬间转移,指着谢经年道:“都怪你,我就说兰舟不是那心思歹毒的孩子,你这当爹的,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相信。”
谢经年:“……”
好吧!
他刚还担心小姑娘招架不住,不承想小姑娘下一刻就把火引到他身上来了。
难怪一开始就嘱咐他让他别说话,原来早就打算好了要拿他做挡箭牌。
真行。
真是他的好媳妇。
楚烟也知道自己这样有点不地道,但眼下这情形,她只能先让侯爷受点委屈了。
见老夫人已经被她带了节奏,忙又乘胜追击:
“老夫人想想看,连您和侯爷都被奸人蒙蔽了双眼,可想而知对方有多狡猾。
他陷害世子一次不成,如今又趁世子外出之际在马车上动手脚,好将祸水引到我们家。
我们家小门小户,世子愿意登门乃三生之幸,全家人捧着他都来不及,怎么会起那害人的心思?
更不要说在御赐的马车上动手脚,即便有那贼心,光天化日的,也没有那个时间呀!”
厅堂里重又安静下来。
老夫人的脸色也缓和下来。
众人见楚烟不焦不急,不哭不闹地扭转了局势,看向她的目光不自觉多了几分凝重。
这个新夫人,还真不是一般人。
她虽以小门小户自居,言行举止却一点都不像小门小户,倒像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颇有些处变不惊,运筹帷幄的感觉。
老夫人抬了抬手,对楚烟说:“别跪着了,起来说话吧!”
冯氏一听急了,不管不顾道:“老夫人,世子还在昏迷中,二夫人的话是真是假尚未可知,您不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她呀!”
老夫人沉下脸,不悦道:“你是在教我做事吗?”
冯氏吓一跳,忙跪下磕头:“奴婢不敢,奴婢是为世子鸣不平。”
谢经年道:“平不平是主子们的事,轮不到你指手划脚,还不快退下!”
冯氏只得哭哭啼啼退了下去。
老夫人又瞪了谢经年一眼:“你这会子倒明事理了,你打孩子的时候怎么不先想想再打?”
谢经年:“……儿子错了,母亲息怒。”
老夫人拍桌子道:“想让我息怒,就赶紧去给我查清真相,看看哪个黑心肝的要害我的乖孙,叫我知道是谁,我剥了他的皮做灯笼!”
“是。”谢经年答应一声,弯腰把楚烟扶起来,“你还撑得住吗,要不先回去休息。”
楚烟浑身酸痛,缓了缓才道:“我没事,侯爷快去吧,不用管我。”
谢经年让人给她搬了把椅子,扶着她坐下,这才向老夫人告退出去。
大夫人和三夫人都向楚烟投去羡慕的目光。
谢经年的举动,无疑是在告诉每一个人,他无条件相信楚烟,并且会全力护楚烟周全。
这样一来,就没人敢为难楚烟了。
一个女人,能被夫君这般信任呵护,怎么着都值了。
不仅两位夫人,就连老夫人见儿子对楚烟这般体贴入微,心里都有点酸酸的不是滋味。
儿子娶不到媳妇的时候,她着急上火,各种放心不下,就盼着儿子能有个伴。
可是,儿子对媳妇太上心了,她却又莫名的失落。
仿佛自己珍藏的宝贝被人分走了一半,心里空落落的。
可能当娘的都是这样矛盾吧!
说到底就是不甘心,接受不了自己不再是儿子眼中最重要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这孩子虽然年轻,情绪却十分稳定,能沉得住气,也能抗得住风浪,的确是个当家主母的料子。
和经年除了年纪不配,哪哪都很般配。
老夫人叹口气,对楚烟说:“我也是一时气昏了头,才会对你疾言厉色,你不要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