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完国庆节,那个钱静口中的’舞王‘终于来到市政府招待所报到。他二十出头,一米八多的大个子,长得白净清秀,面颊棱角分明,有点像蔡国庆,又有点像小虎队里的乖乖虎。现在想一想,在当年人均颜值惊艳的市政府招待所,孙锦林还真是长得最帅的那一个。
新来的修理工名叫做孙锦林,属于招待所八九年在社会扩招的那一批。孙锦林的父母都是勤劳朴实的工人,没办法给他的未来规划深谋远虑的明确出路。孙锦林中专毕业,早年曾在社会上做零活。在社会上工作的时候,因为仗义和会笼络人心,他在社会上颇有一群小兄弟。后来,是孙锦林自己意识到,一直在外面混和打零工,可能实在没什么前途。当他听说招待所因为人手短缺要社会招聘的消息后,赶紧找人托关系给赵保国递了两条烟,又被赵保国面试考核了颜值,这才加入了市政府招待所。
虽然身为一群社会青年的小老大,孙锦林的爱好却并不是打架。他喜欢唱歌和跳舞。孙锦林跳舞是一绝。跳交际舞,他慢三快四信手拈来;跳迪斯科,他扭肩甩胯行云流水。在那时环球大厦顶楼刚刚开起的白天鹅歌舞厅里,他是每晚都去报到的熟客,以及鼎鼎大名的舞王。而一旦他和小弟们步入市里刚刚流行起来的卡拉oK厅,那基本上就没其他人什么事了。国语歌、粤语歌,孙锦林都唱得很好,他甚至还能模仿不同明星的嗓音。如此优秀的歌舞实力,再加上那样帅的一张脸,孙锦林的长相和才艺如果放到现在,就叫做有成团的潜质。而即便在人均颜值盛宴的招待所,他一到来,也立刻成了市政府招待所所有未婚女员工的焦点。
然而,九十年代的燕东可没有什么星探,更没有现在的那种造星工厂。孙锦林在招待所的本职工作,就是修修坏了的门、窗户、茶几凳子之类的,其实他干的属于是很底层的粗活。
不过倒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现象,随着他的到来而产生了:原本十天半个月都很少有报修的客房部,在孙锦林到来后,不是今天405房门框坏了,就是301房窗户折页不灵了,女服务员们一趟趟请他请得不亦乐乎。孙锦林当然明白招待所里这些姐姐妹妹的小心思,他一边享受着她们的热情,一边打了鸡血般地干活。初来乍到,他想留给所有人一个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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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招待所以后,孙锦林并没有放下自己多年的爱好。
招待所的修理工并没有专门的休息室,孙锦林平日里没活儿的时候,休息的地方就是招待所后楼一楼走廊尽头的总杂物间。那里位置偏僻,平时少有人经过。在没事的时候,孙锦林就会偷偷在那个杂物间,用一个二手的迷你录音机小声播放录有港台歌曲的盗版磁带,然后自己跟着哼唱。盗版磁带是他在社会上一个叫阿虎的小兄弟帮他弄的,不知为何,阿虎总有门路弄到些港台的盗版磁带和盒式录像带。录像带里繁华的港台让孙锦林着迷,磁带里的港台歌曲更是让孙锦林忍不住跟着学。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拥有我,我拥有你;在很久很久以前,你离开我,去远空翱翔......”总杂物间里传出悠扬的歌声,孙锦林正忘情地跟着录音机,低唱齐秦的《外面的世界》。
这天,冯雁带着一个刚入职不久的客房女服务员敲响了杂物间的门。孙锦林赶忙按停收音机,有点紧张地讪笑着说道:“冯姐,今天正好没什么事,我稍微听一会儿。”
冯雁咯咯地笑了笑:“你别紧张,听歌又不犯法。213的窗折页声音有点大,客人反映了,你有空过去看看。这小白,刚入职的新人,跟你一样是社会招聘进来的。我带她认一下路,以后报修她就可以自己过来找你了。”新来的女服务员小白在冯雁身后探了下头,旋即又缩了回去。此刻,她虽然躲在冯雁身后,却小脸通红笑眯眯的。小白心里小鹿乱撞,原来客房部的姐姐们说得没错,招待所的修理工真帅!
孙锦林连忙就起身准备找折页和拎工具包,说道:“来了来了冯姐,我这就过去。”
冯雁笑笑:“不急不急,你忙好了再过去就行。这刚入职的新人就是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啊!咱们小白也是这样。不过你们这样也对,咱市政府招待所以前不仅不对外营业,连招聘也几乎不对外。除了分配过来的高材生和接父母班的,想要托市委市政府打招呼进来的关系户,那用一句话来说叫什么来着,是仙之人兮列如麻啊!你们两个小家伙真幸运,好好干吧!”
孙锦林和小白被冯雁逗得不禁咯咯大笑,她说话像评书一样,还比单田芳和田连元更有幽默感。
交代完事情,冯雁本已转头,准备带着小白离开了;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折返了回来,她对孙锦林说道:“咱招待所每年元旦有卡拉oK比赛,你可以报名参加一下,一等奖可是两盒上好的东海带鱼呢。”
说完,冯雁就带着小白回客房部了。小白倒是一路兴奋追着冯雁问:“冯主管,冯主管,那么我也能报名么?我也想报名!”
冯雁提供的消息实在太重要了!孙锦林一边开始认真准备卡拉oK比赛,一边在心里不禁暗暗感叹,这里到底是市委接待办直属的事业单位,往年一到这个时候,自己都还在为年底了拿什么钱过年而发愁呢;而在市政府招待所上班,不仅收入稳定,还有功夫筹备所里自己的卡拉oK比赛!
冯雁不小心的一句提示,像火苗一样点燃了孙锦林这个新人心里的期望。他所想要争取的,当然不仅仅是那两盒东海带鱼。
从加入市政府招待所以来,孙锦林一直很清楚自己受到招待所里女员工的欢迎;但他更希望的,是获得领导们的喜欢,进而能够调到更好的岗位上去。可是来到招待所这么久了,孙锦林只在面试那天正式见过赵所长,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怎的,当初收了他两条烟的赵报国总似乎在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而他同吕副所长,也只是在自己报到那天正式打过招呼。领导们似乎总是日理万机,虽然平时他与他们也有几次擦肩而过,但他们往往仅仅是点头或微微挥手以作回应。
孙锦林自认长得一表人才,也足够会来事,他并不甘心一直只做个修理工,想通过任何机会出头以便得到领导的赏识。此刻,孙锦林心中暗暗激动,卡拉oK大赛,没准是表现自己的一个好机会。从那以后,整日整日的练歌声,从工具间里源源不断地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