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夫长图诺轻踢马腹,在两个骑士的护卫下,赶到树林外。
没能及时围住对方,反而让对方逃进了树林,这让他非常恼火。
右大将是什么脾气,他是清楚的。
草原不养闲人,右贤王庭更是如此。
一百骑围不住三个人,这会让右大将怀疑他的能力,将他归入无能之辈一类。
从此以后,再想扩充领地,领更多的人就难了。
至于接替白羊王、楼烦王,占据重新收复的河南地,那就更别想了。
如何才能捉住那个可恶的中原少年,挽回脸面,现在是他脑海里唯一的想法。
当他看到一个身影从树林中冲出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惊喜。
这人说的不是匈奴语,显然是汉人。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可是从他的身形来看,这显然是一个还没完全成年的少年,不是三四十岁的壮年。
所以,这就是他要抓的中原少年,那个与大巫师失踪有关的中原少年。
“抓住他!”图诺下意识的大叫着,带着说不出的欢喜。
真是天神保佑,本来以为已经逃脱的猎物居然主动送上门了。
片刻之后,图诺又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右大将的命令是活捉!
“要活的。”他连忙又补了一句。
话音未落,他就后悔了。
在他说话的瞬间,那个中原少年已经杀到了他的跟前。在火把的照耀下,刀光再闪,两个迎上去的匈奴骑士翻身落马,一个捂着咽喉,双目圆睁,一个握着右腕,失声惨叫。
显然一个被割断了咽喉,一个被割断了手筋。
这比一刀砍断脖子,或者一刀砍断右手难多了。
如此轻灵而狠辣的刀法,征战了大半生的图诺从来没见过。
这少年真是被什么浚稽山里的灵怪附了体吗,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精妙的刀法?
图诺心中充满疑问,但他的时间不多了。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赵延年已经杀到了他的跟前。
和图诺一样,其他的匈奴人也没想到赵延年会杀出来。在如此悬殊的力量面前,他们都觉得稳操胜劵,接下来就是如何进入树林搜索的事。
就算要防,也是防着树林里射出的冷箭,而不是冲出来短兵相接的赵延年。
这些误判给了赵延年机会。
双刀看走,他几步迈出,就像游龙一般穿过了匈奴人并不紧密的防线,顺手割断了一名匈奴人的脖子,一名匈奴人的右腕,来到了图诺面前。
他不认识图诺,但是从图诺头上的青铜盔和身上的札甲,他知道这是一个匈奴贵人,是这些匈奴人的首领。
在草原上,甲胄是奢侈品,普通匈奴人根本装备不起。
仆朋从十来岁开始参战,到现在都没穿过真正的甲胄。刚拿到那只青铜壶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请人改铸成头盔。只是因为找不到工匠,才退而求其次,用作小鹿将来的嫁妆。
所以,眼前的这个匈奴人就是林鹿之死的罪魁祸首。
他必须死。
赵延年一跃而起,挥刀下劈,正中图诺的头盔。
“当!”火星四溅,但图诺却安然无恙。
除了吓出一身冷汗。
赵延年落地,心生后悔。
果然不能太冲动,否则就会犯错。
他当然知道手中的环首刀劈不开头盔,只是血上了头,没想那么多,只想着一刀将眼前的匈奴人劈成两半,结果错失良机。
一着失手,反应过来的匈奴人立刻围了过来,堵住赵延年的退路。
图诺本人也抽出了腰间的战刀,顺势砍向赵延年的脖子。他也是征战多年的勇士,即使被赵延年一刀砍得心惊胆战,依然劈出了极具杀伤力的一刀。
但他还是失望了。
就在他的眼前,赵延年消失了,没有了踪迹,只有和他同样莫名其妙的骑士。
没等他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便觉得腋下一凉。
他扭头向右侧看去,看到一闪而没的寒光。
右腋剧痛,血痛了出来,瞬间浸湿了衬在札甲里的丝衣。
他的右手也抬不起来了,那一刀从腋下没有甲片的地方刺入,重伤了他的右肩。
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的医治,他将成为一个废人。
图诺心头一阵灰暗,随即狂怒。
“杀死他!”
骑士们齐唰唰地看向图诺,他们没看到图诺中刀,却被图诺的命令搞糊涂了。刚刚还说要活捉,怎么突然又改成了杀死?
“杀——”图诺再次大呼。
话音未落,一声羽箭从树林中飞出,正中他大张的嘴巴,“噗”的一声轻响,又从后脑射出,带出一片血雾和两块碎骨。
图诺的吼声戛然而止,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树林,然后缓缓栽倒。
“呯”的一声闷响,图诺倒地,气绝。
匈奴骑士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举弓,向树林中射出一阵箭雨,同时踢马后撤,远离树林。
他们可以凭借数量优势压制树林里的对手,却没把握射杀藏在树后面的对手,只能先拉开距离。
匈奴人后撤,就连图诺的坐骑都跟着撤了,只留下了图诺以及另外两名骑士。
当然还有赵延年。
赵延年抓住了这个机会,拖起图诺的尸体,返回林中。
“仆朋,这应该是个匈奴大官,这身甲胄不错,归你了,赶紧穿上。”赵延年扑到林鹿面前,双膝跪倒,泪水不由自主的涌了出来。“嫂子,对不起,对不起。”
在这一刻,他真的后悔了。
早知是这个结果,他宁可躲得远远的,也不会杀死那个强人所难的巫师。
他不相信巫术,但他却非常清楚,林鹿的死和他的一时冲动密不可分。
林鹿脸色苍白。她喘息着,伸出满是鲜血的手,轻轻摸着赵延年的脸。“阿弟,这不是你的错,匈奴人……就是这样,没几个人能活到……活到老死。回去吧,带着雷电和……小鹿,我不想他们做匈奴人,我想他们……我……想……他们……”
“好,好,我带他们走,我带他们去中原……”赵延年心如刀绞,泣不成声。
他可以于百骑之中杀死图诺,但他却无法救回林鹿,救回这个曾救了他一命的匈奴女人。
林鹿长出一口气,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手慢慢滑了下去,落在隆起的小腹上。
“婆娘——”仆朋抱着林鹿,失声痛哭。
“阿妈——”雷电拖着小鹿跑了回来,看到这一幕,呆了片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怀里的青铜酒壶也落在了地上。
小鹿呆呆地站着,抽泣着,茫然的看着这一切,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赵归胡站在一旁,眉头紧锁。他转头看了看林外,抬脚踢了仆朋和赵延年两下。
“仆朋,延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仆朋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了一眼林外的匈奴人,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些狗贼,杀了我婆娘,还想跑?老子要将他们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他一边说着,一边摘下图诺的头盔,戴在自己头上,又去剥图诺身上的札甲。
赵归胡眉头皱得更紧。“仆朋,不要冲动,图诺死了,这些匈奴人既不进攻,又不退,想必是在等人。”
赵延年也冷静下来,伸手接住了热血上头的仆朋。“阿哥,你带着嫂子和雷电、小鹿先走,我和归胡阿哥断后。”
赵归胡有些诧异地看了赵延年一眼,嘴角抽了抽,欲言又止。
仆朋还待争辩,赵延年又说:“敌人太多了,我们一旦被包围,很难全身而退。嫂子已经不幸,我们总不能将她留下这里,让敌人糟践。你带着她先走,找个安全的地方藏好,再谈报仇的事。”
仆朋看看林鹿的遗体,咬咬牙,将刚刚剥下来的札甲披在赵归胡的身上,又摘下头盔,戴在赵归胡的头上。“归胡,照顾好延年,我去去就来。”
赵归胡没有推辞,系好札甲,戴好头盔。“我在,延年在。我会让他们知道,他们杀了不该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