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归胡不敢怠慢,胡乱抹了把脸,整理了一下衣服,赶紧出帐。
右大将站在大帐门口,看着地上的五具尸体出神。
赵归胡懊悔不已。
这本来是他应该做的事情,现在却让右大将自己做了,实在是失责。
他快步赶到右大将面前,抚胸施礼。
右大将伸手一指。“这四人都是赵延年杀的?”
赵归胡仔细看了一眼,点点头。
他有印象,这四人都是从他面前冲过去的,再也没回来。
“好刀法。”右大将搓着手,感慨不已。“一刀毙命,全是一刀毙命。被人围困之际,还能这么自信,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你之前说他近战无敌,我还不太信,现在有点信了。”
赵归胡一头雾水,不知道右大将想说什么。
右大将走到赵归胡面前,直视着赵归胡的眼睛。“我想见见他。”
赵归胡一愣,随即说道:“我让人去找他,等右大将从王庭回来……”
“不,我现在就要见他。”
赵归胡不解地看着右大将,片刻之后,他反应过来。
右大将未必是想见赵延年,他就是想见左贤王,以右贤王的名义去见左贤王。
“右大将,右贤王召唤,你今天……”
“我越来越觉得,大巫师赶去见他,是有原因的。”右大将打断了赵归胡,不容置疑的说道:“他回汉朝,我不说什么,但是他如果留在草原上,就只能投我,不能投其他人,尤其不能投於单那个白痴。”
赵归胡很无奈。“依右大将的意思?”
“我们去见於单。我要亲口问问於单,赵延年是不是投靠了他。”
“如果……是呢?”
“那我就杀了於单。”右大将摆摆手,不给赵归胡任何解释的机会。“就这么决定了。传各部百夫长,让他们来大帐议事。”
赵归胡无奈,暗自叹了一口气,转身去安排。
——
赵延年醒得很早。
哪怕昨晚回到营地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他依然和平时一样,黎明即起,精神抖擞的出营,准备每天的站桩练习。
刚来到那块大石前,就看到段叔站在大石上,负手看着远方。
地平线尽头就是龙勒水南岸,右大将的营地所在。
听到脚步声,段叔转过头,面色憔悴,眼睛里充满血丝,但精神却很亢奋。
“好早啊。”
赵延年笑笑。“你更早。”随即又说道:“你不会是还没睡吧?”
段叔微微一笑。“生死关头,哪里睡得着。我真羡慕你,战场上所向无前,回到营地,和没事人一样,倒头就睡。”
“你是夸我,还是损我?”赵延年走到段叔身边,活动手脚,做站桩前的准备。
“当然是夸你。不仅是我,所有人都在夸你,尤其是陆支,都快将你夸成神仙了。说是没有你,昨天一个也回不来。”
赵延年笑笑,没吭声。
昨天回来的路上,陆支就向他表示了谢意。
活动完,他分开双腿,摆出了站桩的姿势。
段叔打量着他。“这就是你的天人合一?”
“嗯,我读书少,不懂什么圣人大道理,只能身体力行,以武入道。”
段叔哑然失笑。“我们做个交易吧。”
“什么交易?”
“我传你《春秋》,你教我这个……天人合一之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的经学勉强入门,算不上高深,而且谈不上什么师承,将来到了长安,你在学术上占不到便宜。”
赵延年微微一笑。“我倒不担心这一点,我担心的是你筋骨已成,就算肯下苦功,最多也就是强身健体,习武就太迟了,以武入道更是痴心妄想。”
“是么?”段叔有些犹豫。
“这些以后再说。你今天一早来,不会就是为了做交易吧?”
段叔一拍额头,有些懊丧。“年岁不饶人,一夜未睡,有些头晕脑胀了,差点忘了正事。左贤王说,右大将脾气乖张,心胸狭窄,昨晚吃了亏,必然不肯罢休,今天可能来报复,要做好准备。”
赵延年吃了一惊,收起了桩架。“左贤王有什么计划?”
“我们打算诱敌深入,在前面的山谷伏击右大将,最好能生擒他,逼问出右贤王的安排,拿到证据,迫使右贤王就范。”
“要我做什么?”
“两军交战之际,左贤王的安危最为重要。我们想请你在左贤王左右,保证他的安全。”
赵延年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段叔的意思。“你们没有必胜的把握?”
段叔苦笑。“仅就你们昨天看到了营地规模来看,右大将至少有千骑,和我们兵力相当,谁知道他在附近还有没有其他人马?这里毕竟是右贤王的领地,来参加蹀林大会的都是右贤王的部属。不用多,只要有一两个部落愿意跟着右大将,我们就是寡不敌众了。”
“如果寡不敌众,怎么办?”
段叔看向别处,沉吟半晌。“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只能撤退,保住左贤王性命再说。”他回头看着赵延年。“所以说,你关系到左贤王的安危,是重中之重,希望你不要推辞。”
赵延年没有多说什么。“给我准备两匹好马,一柄铁矛。”
段叔想了想。“铁矛没有,好戟倒是有一柄,行吗?”
赵延年咂了咂嘴。“也只能如此了。”
这三年来,除了拳脚,他的刀法和枪法也练得很不错,算是小成。
刀没什么问题,他之前就喜欢环首刀、唐横刀这样的直刀,现在用环首刀正合适。
枪却有些问题。
这个时代的炼钢水平有限,打造不出几两重的枪头,都是又长又重的矛头和戟头。
更要命的是,仆朋身为匈奴人,注意骑射,不用矛戟,家里根本没有这样的武器。
赵延年只能用放马用的长杆代替枪杆。
用惯了长杆,突然加上一个沉重的矛头,平衡不好掌握,会让动作严重变形,发挥不出应有的杀伤力。
现在连矛都没有,只有戟,问题就更严重了。
矛和戟的区别不仅仅是多一个横刃,在技法上更是天差地别。
最基本的一点:矛柄是圆形的,没有方向要求。戟柄却和刀柄一样,是扁的,使用时要注意方向是否正确,否则劈砍就成了拍打,威力大减。
本想回到汉朝再想办法,现在却被赶鸭子上架。
赵延年跟着段叔来到左贤王的大帐,左贤王於单已经起身了,正和桀龙一起用餐,商量战术。
看到赵延年走来,段叔又是一脸轻松,於单知道谈成了,大喜过望,起身相迎。
说了几句客套话,段叔让人取来了一柄戟。
出乎赵延年的预料,这柄戟很华丽,不仅通体髹黑漆,绘上了大红的龙纹,戟头还系了一截丝带。
青铜戟刃更是雕满繁复的花纹,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武器。
“这柄戟可有些年头,是马邑之战时的战利品。”左贤王握着戟,爱不释手地打量了一番,郑重其事的送到赵延年手中。“我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是汉朝天子身边的郎官所用兵器。有不少人想要,我一直没舍得给。现在送给你,总算是所得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