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将士挤在一起,连转身都难,更没有腾挪的空间。
在这么近的距离短兵相接,稳准狠成了决定生死的关键因素。
当然还有兵器的长短。
一寸长,一寸强,此时此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身前是手持剑盾的同伴,长矛手要想刺中对手,至少要隔着一人,甚至两人、三人。
比普通矛长出两尺多的长矛显然更有优势。
发力脆猛,将天铁矛头的锋利发挥到了极致。即使是穿了札甲的亲卫,也无法抵挡赵延年的一刺,更别说只有皮甲的匈奴人了。
赵延年每次出手,都有斩获。
战线进展虽然不快,积累的战果却非常惊人。
随着用长矛的高手被他逐一击杀,匈奴人的战线终于顶不住了。尽管对面的匈奴人嘶吼着,拼命向前挤压,战线还是不断向山岭延伸。
随着桀龙的一声怒吼,将士们同时发力,终于突破了最狭窄的地方,进入一个相对开阔的地带。
“列阵!列阵!”桀龙压抑着兴奋,连声下令。
经过浚稽山之战,他对步阵的领悟已经到了一个新的层次,此刻指挥起来也算是从容不迫。
兴奋的士卒在他的指挥下重新列阵,刚刚顶在最前后的退到后面休息,还没有与敌接战的生力军则赶到前面,接过大盾,担当遮挡箭阵的主力和冲锋的箭头。
趁着这个机会,赵延年查查看了一下长矛。
即使是天铁打造,多次击破札甲后,矛头还是出现了严重的磨损,矛锋不再锋利平滑。
仆朋挤了过来,有点兴奋。“延年,有用。”
“什么有用?”赵延年还没从激战中脱离。
“你教的步法。我刚才试了一下,的确更快一些。”仆朋举起手中的环首刀,尚未冻结的鲜血沿着刀锋缓缓流淌。“我砍死了三个,只中了一剑。”
赵延年吃了一惊,连忙打量仆朋的身体。
仆朋的左腿被包扎过了,还能看到新鲜的血迹。
“不碍事的,皮肉伤。”仆朋笑道。
“小心为妙。”赵延年握起拳头,轻轻捶了一下仆朋的胸口。“战斗才开始,还有得打呢。”
“我明白。”仆朋连连点头。“我也去换矛。你教的身法还是用矛合适,用刀总有些不趁手。”
赵延年笑了。
仆朋不笨,只是懒。
不是身体懒,而是脑子懒,不肯多花心思琢磨这些细节。
所以这三年武艺没什么实质性的提升。
相比之下,赵归胡就更用心。
所谓脱枪为拳,传统武术——尤其是内家拳中的太极、形意——都是从战场武艺转化而来,原型就是被称为百兵之王的枪。各家都有枪法传承,当成本门绝技。
刀剑不是不能用,但要想充分发挥步法的威力,就得用枪矛之类的武器。
这也是华夏战场上最常见、最实用的武器,没有之一。
好在尝到甜头之后,他终于开始用脑子了。
“小心点。”
“知道。”仆朋点点头,转身去了。
此时此刻,他明明比赵延年年长三十多岁,却表现得比雷电还乖。
桀龙布阵刚刚完毕,对方的反攻就来了。
先是一阵密集的箭雨,射得所有人抬不起头。
接着就是举着剑盾的步卒冲锋。
手持长矛的依然有,但数量有数,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那几个都是头领亲卫,各部落身手最好的勇士。”桀龙躲在盾牌下面,指着正在冲锋的敌人,对赵延年说道:“看起来,这小子也是个贵人,身边这么多好手,哪像一个百夫长。”
赵延年看了一眼远处的将旗。
眼前人多,他看不到将旗下的将领,只能大致估摸他的位置。
“管他贵不贵,宰了就是。”
“不不不,贵才好。”桀龙嘿嘿一笑。“越贵,人头越值钱,将来做成酒杯,喝起来也就越过瘾。”
“那行,我去取来送你。”赵延年说完,提着矛,向前走去。
“这小子,我喜欢。”桀龙挑起大拇指,乐得合不拢嘴。
敌人越来越近,箭阵开始减弱。赵延年大喝一声,冲了出去。
此时对方尚未聚集,还有缝隙可钻。等他们聚集在一起,挥剑乱砍,他就没有行动的空间了。
对方显然没料到赵延年会主动出击,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有最前面的两三个人挥剑杀来。
赵延年沉腰坐马,前弓后箭,前手持矛如管,后手握矛在腰,腰胯用力,长矛一刺即收。
凡三刺,三人中矛倒地。
赵延年刻意没有取他们性命,只是刺中他们的要害,要么是胸腹,要么是肩胯。
三人倒地哀嚎,忍不住在地上翻滚,将鲜血洒得到处都是。
他的同伴惊呆了,有人刹住脚步,犹豫着不敢向前。
后面的人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继续拥来,将前面的人挤得向前。
山地空间本来就有限,一旦出现拥堵,冲锋的阵头被打断,很容易自乱阵地。
趁着他们的混乱,赵延年挺矛而进。
或刺或拨,或劈或抽,当者辟易。
片刻间,他向前数步,如入无人之境。
敌人终于反应过来,号呼着围了上来。
赵延年挺矛迎上。
桀龙见状大喜,连声下令,指挥着将士们向前,同时下令弓箭手射击。
箭雨跃过赵延年的头顶,射向山顶,将不明就里的匈奴人射倒一片。
山顶也开始拉弓放箭,但他们怕伤了同伴,不敢射得太近,只能拉高抛射,目标直指桀龙本阵。
赵延年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只需要一心一意对付眼前的敌人。
敌人总数虽多,可是限于地形,他需要同时面对的也不过两三人而已。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在他身后留下一路鲜血和尸体。
匈奴人没有他那么稳固的下盘功夫,在山路上行走原本就有些勉强,这么多挤在一起,更是寸步难行,脚下的尸体也成了绊脚石。
不少人根本不是被赵延年杀死的,而是脚下不稳,自己摔倒的。
赵延年势如破竹,逐步逼近山顶的将旗。
他看到了将旗下的匈奴人。
这是一个中年人,大约三四十岁,皮肤白皙,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辈。
他也许是个勇士,但他与人短兵相接的机会并不多。
即使到了现在,他身边还有五六个手持剑盾、长矛的亲卫。
就像桀龙说的,一个普通的百夫长,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勇士做亲卫。
何况这是左谷蠡王最精锐的龟龙营。
如果猜得不错,他大概率是左谷蠡王的弟弟或者儿子、侄子之类的。
总之,是个贵人,脑袋很值钱。
赵延年深吸一口气,气运丹田,一声断喝。
“胡狗,拿命来!”
挺矛杀了过去。
此刻,中年匈奴人目露惊异之色。
打了半天,他终于看到了赵延年,知道身后那个是假的,眼前这个才是真的。
汉人果然狡猾,不仅没上他的当,还将计就计骗了他,让他将二十名亲卫调去山岭守着,以防万一。
如果那二十人在阵前,又怎么可能让赵延年轻易杀到眼前。
如此狭窄的地形短兵相接,身手高明的勇士作用不可替代。
“杀了他。”他伸手指了指赵延年,拔出腰间长剑。“将所有人都调过来。”
“是。”围在他身边的亲卫有的拉弓搭箭,有的挺矛而来,只有一个向身后的山岭飞奔而去。
“嗖嗖!”两支羽箭射到赵延年面前。
赵延年用矛头劈落一枝,同时脚下一滑,斜行一步,躲过另一枝箭的同时,迎向冲过来的一个长矛手。
双矛相交,矛杆滑动,赵延年的长矛抢先一步,刺中了对方的手腕。
鲜血飞溅,对手弃矛,捂着手腕倒退。
赵延年如影如随,借他的身体做掩护,向前赶到两步,突然疾刺。
那人下意识的侧身避让。
他躲过去了,但他身后的同伴却来不及反应,被赵延年一矛刺中咽喉。
没等他倒下,赵延年再次转换身形,像游龙一般绕到他的身后。
此时此刻,他与中年匈奴人四目相对,再无阻隔。
中年人面色剧变,急声说道:“你不能杀我,我是……”
话音未落,赵延年一矛刺中他的咽喉,将他的话堵在了矛锋下。
“我管你是谁。”赵延年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