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二十三年的寒冬,凛冽的朔风如尖锐的哀号,在皇宫的重重殿宇间呼啸穿梭。
整个宫廷被一片压抑的死寂所笼罩,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不祥的气息。
老皇帝的龙体欠安已有多日,病情犹如失去刹车控制的马车,急速恶化,每况愈下。
这一夜,漆黑的天幕上不见一颗星斗,厚重的乌云沉甸甸地压下来,似要将这巍峨的皇宫碾为齑粉。
寝宫内,烛火摇曳不定,昏黄的光影在墙壁上晃荡出鬼魅般的形状。
皇帝气息奄奄地躺在御榻之上,面容枯槁,眼神却透着一丝决然。
他深知自己大限将至,在这弥留之际,有诸多未竟之事如鲠在喉,而太子顾元池,是他最后的托付与希望。
他培养多年的太子,他最得意的儿子。
于是,皇帝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传令夜宣太子顾元池侍疾。
当顾元池匆匆赶来,踏入寝宫的那一刻,他便敏锐地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那味道,混合着龙涎香的残余气息,冰冷而又刺鼻。
顾元池有一瞬间的恍惚,恭顺地跪在父皇的榻前,握住那只瘦骨嶙峋的手。
皇帝微微颤动着嘴唇,却似有千言万语难以启齿。
他的目光在太子身上停留许久,似要将儿子的模样深深地刻进灵魂深处。
终于,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皇帝用尽全身的力气,对太子道出了那几句关乎家国命运的嘱托。
再然后,将死的帝王看着他一手栽培的太子,那只苍老的手忽然紧紧的握住顾元池,他艰难的开口:“宋......宋遇辞......咳咳咳......会误你的事......要么杀了他,要么叫他......一辈子也回不去,不要......不要留情。”
这不是关于礼朝的,而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嘱托。
顾元池的眼神一凝,没有迟疑的应下:“父皇安心,儿臣明白。”
随着顾元池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皇帝的眼神渐渐涣散,那只被太子紧握的手,也无力地垂落下去。
烛火猛地跳动几下,噗嗤一声熄灭,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寝宫。
顾元池呆跪在原地,脑海之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原剧情之中,皇帝临死前并没有交代原主任何有关宋遇辞的事,他了解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他的太子会毫不留情的开战,更会毫不手软的杀了宋遇辞。
但现在,宋遇辞碍了顾元池的路了。
皇帝看明白的太晚了,除了那次为了宋遇辞出头责罚端妃,顾元池从来没有在人前表露过对宋遇辞的在意。
他明白的太晚了,或者说顾元池的势力太大了,东宫之中的所有事,全部都被宫人三缄其口。
在这说,他不觉得他的儿子、他亲手挑出来的太子,会是一个耽于情爱的庸人,直到他发觉到两人之间的不对之处。
但太晚了,他亲手扶持的太子羽翼已丰,在顾元池的保护之下,就连皇帝也无法在暗处对宋遇辞动手。
老皇帝见过的人多了,宋遇辞演的是好,几乎骗过了他,但是他还是放心不下,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所以,朕的太子,要么杀了他,要么囚住他,谁都不能拦你的路。
——
顾元池从乾清宫出来,夜风吹拂衣袂。他步履略显迟缓地回到东宫,仿若每一步都承载着千斤的思量。
在他身后,厚重的丧钟之声突兀地打破了皇宫的死寂,那钟声仿若携着无尽的悲怆,从钟鼓楼蔓延开来。
一声又一声,沉闷而有力地撞击着每一寸空气,惊起宫墙内栖息的宿鸟,它们惶惶然冲向夜空,啼鸣在钟声间隙里显得格外凄清。
皇宫上下,瞬间被哀伤笼罩。太监、宫女们匆忙奔走,脚步杂沓却又不敢高声言语,人人面色凝重,眼眶泛红。
顾元池回到东宫,屋内烛火暖黄,宋遇辞正坐在榻上,见他归来,立刻起身迎上。
宋遇辞有话说,但是不敢问,他听见了,丧钟响了。
先帝驾崩。
顾元池一言不发,只是伸出手臂,将宋遇辞紧紧搂入怀中,那力度似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
宋遇辞微微一怔,随后温顺地靠在他怀里,没有多问。
良久,顾元池才松开些许,凝视着宋遇辞的双眸,那里面映着跳动的烛火。
他抬手轻轻抚过宋遇辞的发丝,眼中的神色叫人瞧不分明。
宋遇辞有些心慌,他抬手捧住顾元池的脸庞,轻声道:“殿下,你别伤心。”
顾元池微微摇头,只是将宋遇辞再度搂紧,下巴轻抵着他的额头,仿佛只要这样相拥,就能暂时忘却外界的纷扰与内心的纠结。
“父皇死了,宋遇辞,我父皇死了......”
宋遇辞回搂住他,不太娴熟的拍了拍顾元池的后背,轻声哄着:“殿下,生死有命,陛下已去,可您还有我,我会一直在您身边,逝者已逝,您别怕。”
似是原主残留的情绪在他的心尖发酵,顾元池眼眶通红,竟落下一滴泪来,砸在宋遇辞的额角。
骗子,明明......宋遇辞马上就要走了。
顾元池不会杀了宋遇辞,更不会把他囚禁在礼朝。
如果没有顾元池,皇帝不会注意到宋遇辞的。
命运就是这么古怪,没有顾元池庇佑之时,宋遇辞在礼朝吃尽苦头,却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得了顾元池的庇佑,却引来了别的祸端。
但是......剩下的不该是这样的,一切都该回到正轨了。
我是你的过客,在路上,为你撑了一把伞,现在雨停了,那你我......就此别过。
这一夜,东宫的烛火久久未熄,顾元池搂着宋遇辞躺在床榻上,没再说话。
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却有一场关乎生死与命运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即将席卷而来,打破他们现有的一切。
先皇殡天,太子顾元池登基,燕国质子宋遇辞携太子令牌出逃,无人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