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件好事，心情总是不错。
我迈着轻快的步伐，从储物棚离开。说实话，放拉克走，我心里多少有点不踏实，但这事我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说到底，咱们猎手的职责，不就是想尽一切办法保护人们免受怪物侵害嘛，又不是非得把怪物都杀了，对吧？那孩子不会再咬人了。绝对不会，想都别想。
说真的，她现在比我更有人性。
也许身体上不是，这没错，但在关键的地方，她确实如此。那个叫奥古斯特的家伙…… 感觉到他死的时候，我着实吃了一惊。等佩内洛普终于把我治好，我去追拉克的时候，感知到他俩的灵魂，我忍不住停了一下，等了会儿。奥古斯特可不是个会打架的人，根本算不上什么勇士，可他的灵魂，却是我所感知过最明亮的之一。这让我想起了琳，他身上的温暖与爱意。很明显，他俩对彼此有多在乎。他死的时候…… 我也说不上来，就觉得像我平常那样把他的灵魂收走不太对劲。他不该就这么被随意处置，他值得一场对话。
我对他的决定极其懊恼，但可别让人说我对属于我的灵魂不公平。拉克那破碎的灵魂躯壳，就差最后一把劲儿就能完整了，而他想成为这关键的助力。好吧，更确切地说，是想深度参与其中。现在，这事成了。一个空洞的人类灵魂，将她那怪物本性的空洞彻底包裹。我琢磨着这意味着什么，又会带来什么影响。但可惜，我没法留下来看个究竟，因为我得让其他人都相信她真的死了。
“维塔！”
嘿，说队友队友就到。奥维尔急匆匆地跑过来，冲我挥舞着手臂。他看起来有点慌乱。
“维塔，别再一声不吭就跑掉了！” 他气喘吁吁地说。
“你们跑得慢，又不是我的错。” 我一边抗议，一边举起拉克被割下的耳朵，“任务完成。”
惊讶、困惑。失望？愧疚？奥维尔的情绪有点复杂。
“真的？就你自己搞定的？你至少该等我们来支援你啊，维塔。那具尸体的其他部分呢？”
“我是说，要是你想问的是我有没有复活它，那我没有。”
“什么？不，我是问尸体怎么处理了？”
“我…… 杀了它啊？” 我有点含糊地说。
他叹了口气，揉着鼻梁。
“好吧，算了，反正肯定会有人发现的。确定死透了？”
“那怪物已经没了。” 我向他保证，“那东西再也不能伤人了。”
“行吧，那，我想还算不错。” 他哼了一声，手指轻轻弹了弹，接着用风系魔法吹出一声尖锐的口哨，响彻天空。这是我们的安全信号。“你还是该等我们一起的。咱们不是一个团队吗？”
“我是说，没错，但你们跟不上啊。” 我指出，“而且我自己能搞定，所以没啥问题。”
一阵沉默。他很紧张、担忧，还犹豫不决。通过灵魂视觉，我模模糊糊看到他咬着嘴唇内侧的动作，他的身体在我眼中大多只是个轮廓。
“佩内洛普说你把自己腿弄断了，还差点失血过多死了。” 奥维尔缓缓说道。
我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才不会失血过多死呢。” 我反驳道。
腿被咬的时候，我用触须缠住了腿外侧。我的血还是我的一部分，所以触须把血都留在了体内。
奥维尔又叹了口气。
“佩内洛普说你可能会这么说，还说要是你这么说了，就让我告诉你，你是个，原话是，‘没用的蠢货，对生物学的了解还没她对餐桌礼仪的了解多’。引用完毕。”
我眨了眨眼。呃。
“你模仿佩内洛普还挺像。” 我承认道。
“谢了，我想是吧。不管怎么说，就算所有血都留在体内，你还是可能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你动脉都断了。显然，不管你当时在做什么，只是把血都聚成了一大块瘀伤而已。你最后还是会晕过去的。”
“呃。” 我应了一声。看来我没自己想的那么聪明。
“说到这，” 奥维尔接着说，“既然你又擅自跑掉了，你不会还有别的伤吧？”
我耸耸肩。
“维塔，看着我。” 奥维尔语气坚定地说。
“我在看着你呢。” 我有点困惑地坚持道。
“不，你没有。你在看…… 一块石头还是什么别的，我也不知道。维塔，你没事吧？”
他这是…… 哦，对了。我抬起头，用自己的肉眼与他对视。深吸一口气，努力集中注意力。对，身体上的疼痛。我抬起腿，稍微动了动，感觉到骨头摩擦时，不禁皱起了眉。
“好吧，可能腿是有点小骨折。” 我不好意思地承认，“我还在适应呢，但我真没事！就被咬了几口，只有一处咬在要害。”
被那家伙咬到触须疼得要死，不过那些触须很快就能长好。只有拉克咬在我腿上那一口，伤到了我灵魂的重要部分，我已经在处理伤口了，从常用的地方掰下碎片，洒在伤口处，这样我的灵魂就能更快恢复关键部位。现在我的灵魂力量在身体里流动得如此强烈，所以那怪物的咬噬对我的伤害比一般人要大得多，但也就只是咬了一口而已。我肯定能好。
然而，奥维尔似乎并不怎么相信。他急匆匆跑过来，张开双臂，像是要抱我。我往后退了一步。叛徒！我一直以为奥维尔是队里最不喜欢肢体接触的人呢！以前我还觉得佩内洛普也是，可现在她也会抱我了！
…… 不过，她的话，我想倒也还行。大部分时候还行。
“我背你回佩内洛普那儿。” 奥维尔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什么！？” 我还是争辩起来，“我说了我没事！”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 嘿，我还在看着他的脸呢，我真棒 —— 然后琢磨着怎么说服我。
“维塔，” 他最后开口道，“这一路我都像个累赘。在那场关键的森林战斗里，我一下子就被打晕了，而且对目标我就只开了一枪，还被她一巴掌拍飞了。至少让我做点事，让佩内洛普省点心，别让你的腿伤得更严重。”
我皱起眉头，一脸不满地保持着这个表情，看着队友转过身，哄我趴在他背上。我气鼓鼓地爬上去，他背着我穿过了半个城市。佩内洛普、本特利和诺拉都在那儿，站在我们之前约定好的会合地点 —— 一座警卫塔附近。
“哎呀，嘿，你们俩！” 诺拉挥着手说，“你们俩看起来真可爱。”
佩内洛普气得脸都皱起来了。我眨眨眼，没想到诺拉居然这么…… 开心。我还以为她还在生我的气呢。
“我身上武器这么多，可跟可爱沾不上边。” 我抗议道，“而且，我的腿可能骨折了。”
“你…… 她死了吗？” 本特利小心翼翼地问道。
“死了，我解决她了。还拿了证据，顺便留了点纪念品！” 我挥舞着那只割下来的耳朵，诺拉和本特利明显一脸不适。
“愚蠢。鲁莽。傻蛋。” 佩内洛普气冲冲地数落着，朝我们走来，“奥维尔，她是不是又想装作自己的伤没啥大不了？”
“嗯，我把你说的话告诉她了。” 他闷声说道。
佩内洛普点点头，一股怒气在她身上升腾。担忧、恐惧…… 还有些别的，我不太想细想的情绪。
“行了，把她放下，我再给她治治。” 她没好气地说。
奥维尔照做了，蹲下身子，把我屁股往地上一放。佩内洛普像往常一样走过来，将魔力汇聚到灵魂中，准备施展法术…… 然后，她抬手扇了我一耳光。
我愣住了，呆呆地眨眨眼。
“没想到会挨这一下吧？” 佩内洛普冷笑道，“读不懂我的意图了？”“我怎么会想到担心我的人会扇我耳光？” 我嘟囔着回嘴。她已经在琢磨怎么糊弄我了？不，这问题真蠢，她肯定在想办法。“你可不是无敌的，你这让人受不了、自大的家伙。” 她低声骂道，这次终于开始施展治愈法术，“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屏蔽疼痛，给我停下。你得回到现实，关注这该死的身体，不然迟早有一天，我来不及救你这愚蠢的小命。听明白了吗？”我皱着眉头，真想反手给她一巴掌，但…… 我其实并不想伤害她。天呐，这感觉就像回到从前。我还以为我们早就不玩扇耳光这套了。不过，她或许说得有道理。“抱歉。” 我强迫自己说道，“我只是…… 自从经历了那娜娃拉的事，自从我能置身事外，不用操心这蠢笨的身体，我就一直想回到那种状态。感觉我就像被困在一个该死的笼子里，总有种挥之不去的感觉，觉得自己本就不该在这副躯壳里。我被困在这…… 这恶心的皮囊里，又弱又僵硬，什么都做不了。但现在我突然充满活力！我想释放出来。这…… 我也说不清楚。是一种进步？还是对我未来模样的惊鸿一瞥？我讨厌压抑自己，佩内洛普。这感觉就像在逃避真相，太难受了。”佩内洛普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只有你自己能决定你该成为什么样的人。” 她顿了顿，“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也算能决定，毕竟你归我管。”我们队里其他人立刻露出不自在的神情，我只是翻了个白眼。“我想说的是，” 佩内洛普接着说，“不管你在追寻什么，都不是一成不变的，要是你到处瞎跑把自己给作死了，那你什么也得不到！耐心点！动动脑子！你完全可以在不弄断腿的情况下，解决你那身份认同危机！这要求过分吗？”我皱着眉。“行吧。我懂你的意思了。” 我咕哝道，“你没喜欢上我之前，可没这么爱唠叨。至少奥维尔从来没在这方面表现得这么奇怪。”瞬间，一片死寂。接着，诺拉像突然喘不上气似的，咯咯直笑，我周围顿时乱成一团，各种情绪汹涌而来。尴尬、愤怒、绝望、狂喜…… 本特利像只可怜的小狗，用哀怨的眼神盯着奥维尔，奥维尔则惊恐地在我和佩内洛普之间来回打量，而佩内洛普的脸越来越红，红得我都担心她整个脑袋会变成一块淤青。“好啊！” 佩内洛普几乎是尖叫着说，“好啊，我不管了！你去把自己作死吧，把腿撕成碎片吧，我才不在乎呢！”她站起身，朝森林走去。“我觉得我的腿还断着呢！” 我朝她喊道。“那就找别人背你！” 佩内洛普头也不回地回怼道。“天呐，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这么说！” 诺拉喘着气，俯下身，用胳膊夹住我，把我扛到她肩膀上。她把我扛起来的时候，我轻叫了一声。靠，她可真高，她平时都怎么生活的？“我说的是实话嘛。” 我嘟囔着。“我知道，我知道。” 诺拉笑着说，“只是你这话太…… 维塔了。你懂我意思吧？你最近比平时更像维塔了。”我皱了皱鼻子。“你这话听着好像是坏事。”“不，不！” 诺拉连忙说道，扛着我继续跟着佩内洛普走，“只是…… 你思考问题的方式跟别人不一样，最近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了。我也说不清楚，事实就是如此。可能有不好的地方，但也有好的地方。”“也许我只是不想再费那么大劲，去假装成另一个人了。” 我耸耸肩回答，“说实话，我都没怎么注意到。对我来说，这样做很自然。”诺拉缓缓点了点头。“我一直在想这些事，你知道吗？” 她说，“关于佩内洛普觉得你是人类实验品的事。还有…… 我也说不清楚，大概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些，觉得被困住，想做自己之类的。某个混蛋给你强加了一种你根本不想要的天赋。这不公平，这不是你的错。”“嗯，我觉得可能没那么简单。” 我说，“我的灵魂本就奇奇怪怪的。不过，呃，我们还是朋友吧？”“当然是啦，维塔。” 诺拉肯定地说，我知道她是真心的，“我可能没法认同你接下来可能会做的所有事，但…… 本特利说得对。你不是坏人。你是我们的维塔。”“不过，求你别再把自己弄伤了。” 本特利也跟着说道。“你知道多久了？” 奥维尔小声地问我。“知道什么？” 我反问他。“你知道他喜欢你多久了，维塔？” 诺拉强忍着笑，替他翻译道。“哦。我不知道。” 我耸耸肩，“大概一个月吧？没事的，奥维尔，我真不在乎。”不知道为啥，我这话反而让他更难受了，诺拉又开始放声大笑。本特利同情地拍了拍奥维尔的肩膀。我困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我…… 抱歉？” 我小心翼翼地说。“不，不！” 诺拉笑得喘不过气，“你没事，维塔！继续让他死心吧！”…… 然后她笑得更厉害了。好吧，我想这样也挺好。看来我们和好了，这可太棒了！我之前还担心呢。诺拉是非常重要的朋友。我们一起并肩作战，互相救过对方，在很多地方都互相帮助。我真不想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让团队分崩离析。我们开始踏上返回天空希望城的旅程。佩内洛普过了一天才愿意帮我治疗腿伤，又过了一天，她才愿意跟大家正常说话，不再动不动就发脾气。显然，当众说出别人的暗恋之情是社交大忌。我想我会尽量记住这一点。不过，我的身体感觉焕然一新，更有活力，也更像我自己了。队友们对我的态度也没那么奇怪了，甚至还主动问我关于我的能力是怎么运作的，一副真心感兴趣的样子。他们和那些幽灵交流得更多了，连诺拉都开始把他们当正常人看待。我很开心。回家的旅程很愉快。在我们回到天空希望城前的最后一晚，我从噩梦中惊醒，感觉艾伦被碾成无数碎片，他的灵魂永远消散，诺拉和本特利正把他的骨头踩成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