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声尖叫震撼着森林，我眼睁睁看着马泰奥灵魂的一块碎片被那只沃日佐吞进肚里。马泰奥和内塔一死，我们反击这只飞行怪物的能力几乎为零。奥维尔还昏迷着，而且从我刚才匆匆瞥见的怪物那坚硬得离谱的外皮来看，我不确定就算他醒着，用箭能否伤到它。
马泰奥的灵魂已经残缺不全；内塔被一只翅膀击中，因为躲闪稍慢了些，三分之一的头骨被削掉，当场死亡。而马泰奥则被咬成了两半。他的尸体少了一条胳膊和大半个躯干，头和腿虽然还连在同一具身体上，但中间的脊柱已经没了。仅仅一口，他三分之一的灵魂就彻底消失了。也许剩下的灵魂还能维持某种程度的 “运作”，但天知道这家伙会失去哪些自身的部分。
“剑形蛋糕先生”…… 呃，艾伦，至少在面对队友死亡这件事上表现得相当专业，但他的剑断了，我不知道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他还能发挥多大作用。如果那怪物再次俯冲攻击我们，我们需要他做好准备。
“诺拉，” 我命令道，“把剑给我。马上。”
“什…… 什么？” 诺拉结结巴巴地说，朝我这边看过来。
我抓住佩内洛普和奥维尔，把他们从新倒下的树木形成的空地上拉开，在又一轮黑色骨片如雨点般砸向我们之前，把他们扔到了掩体后面。我试图跳开时，骨片直接穿透了我的盔甲，在我的腿上划出几道深深的伤口。
“把你的剑扔给我！” 我厉声说道。
谢天谢地，她从攻击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没有再问什么，照我说的做了。我把一块饥饿灵魂碎片嵌入剑身，然后把剑扔回给艾伦。
“艾伦！接着！”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就接住了剑，眼睛紧盯着树冠，表情冷峻，点头示意收到。他的队友兼朋友死了，他一心只想复仇。很好。他差不多是我们之中唯一有机会杀死那怪物的人。又一轮骨片在我们周围炸开，但我让自己和队友都躲在掩体后。
“佩内洛普，奥维尔多久能醒？” 我急促地问道。
“保守估计，两分钟。我猜这意味着其他人都死了？”
“对，死透了。”
“那就是两分十秒。” 佩内洛普说，“你接下来会更重要。别动。”
我皱着眉头，但还是照做了。我能做点什么呢？我绞尽脑汁想办法。沃日佐又飞到空中，不断用远程攻击骚扰我们，但毫无疑问它很快又会俯冲下来。所以如果它再次朝我们冲过来……
“不管你在施展什么增益法术，给诺拉。” 我告诉她，把一整簇饥饿灵魂碎片嵌入我的矛头，“诺拉，那东西再次朝我们俯冲时，把我的长矛固定好，强化它。让这混蛋自己撞上矛尖。”
诺拉点头表示同意，在被散弹攻击掀翻几次后，终于回到了我们身边。佩内洛普给诺拉施了个法术，她接过我的长矛，朝怪物可能的下一个目标 —— 艾伦靠近。沃日佐喜欢先攻击灵魂强大的目标，而艾伦绝对是这里除了沃日佐本身之外最强的一个。
我早就警告过大家这东西威胁等级很高。也就是说它比我们强！
真的强很多。我已经迫不及待要享用这顿大餐了。我绝对不会让这混蛋跑掉，或者占我的上风。
“它又俯冲了！” 我大喊，“从左后方！”
我指着方向，除了诺拉和艾伦，其他人都赶紧趴在地上。我很清楚这怪物很可能不止两种攻击策略，我们很可能马上就会陷入绝境，但我们只能尽力做好准备，祈祷当绝境来临时，我们的动作够快。
俯冲开始了。周围倒了这么多树，这次我能看到它俯冲的过程，也终于能好好打量一下这只怪物。和其他沃日佐一样，它通体漆黑，像一道新月形的影子，在树林间飞速下降。它的翅膀又宽又平，像一只巨大的蝙蝠般向外展开。支撑翅膀的骨头前端从皮肤中刺出，形成一道流淌着魔法能量的黑曜石利刃边缘。这怪物似乎几乎没有四肢，所以我都不知道它要怎么从空中降落。克莱雷塔说沃日佐似乎从不睡觉，也许它们真的不用落地。怪物在俯冲即将结束时张开布满锯齿的嘴，瞬间，它积蓄的所有速度都朝着我们袭来。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朝着艾伦。不过，诺拉已经准备好了，她及时把长矛撑在地上，矛头狠狠刺进怪物的翅膀。利用怪物自身的速度和重量，诺拉的能力让长矛在刺穿怪物时没有折断。然而，我可能低估了这只沃日佐到底有多大。即便我用许多灵魂碎片抽取它的生命力，我躺在地上，却发现触须根本无法抓住它的灵魂，它的翅膀从离我仅仅几英尺的上方掠过。
更糟的是，我的长矛卡在了翅膀里，矛头穿过了翼膜，从另一边露了出来。沃日佐从我们身边飞过时，把我的武器也带走了…… 也带走了我杀死这该死怪物的最后一个办法。
同时被带走的，还有艾伦的生命。
也许他被愤怒和悲痛蒙蔽了双眼，也许他判断失误，又或者那只沃日佐对他来说实在太快了。我没看到过程，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现在已经死了，一条胳膊和整个脑袋都被沃日佐吞了下去。不过我注意到，至少他让这混蛋最后尝到了点苦头。我能感觉到诺拉剑上的灵魂碎片卡在怪物嘴里，差一点就能直接穿透它的脑袋。
只是差那么一点。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从现在起，我能想到的都是些疯狂至极的主意。在我们躲避又一轮散弹攻击时，我抬头愤怒地发现，现在所有碍事的树都倒了。如果内塔能活下来，她就能有个绝佳的射击角度干掉这东西。但是没有，我们那些该死的资深猎人在前两轮攻击中就死了！这算什么破事？不过平心而论，如果不是诺拉的能力，除了艾伦，我们其他人可能早就死了。但这也只是推迟了不可避免的结局。我们已经没有选择，武器也没了，不是断了就是卡在沃日佐身体里。我们只剩下本特利的斧头，我怀疑这对砍杀沃日佐没什么用，除非是艾伦拿着它，还有奥维尔的弓和箭，可我们其他人都没学过怎么用。而且唯一能用这些武器伤到那怪物的人已经死了！
我皱起眉头，只花了片刻时间愤怒地咬咬牙，就做出了不可避免的决定。我可不想死在这儿。如果这么做会让我之后送命，那到时候再说吧。
“诺拉！” 我大喊，“掩护我！我们去找那些资深猎人！”
一阵雷鸣般的撞击声让我们暂时失聪，诺拉挡住了来自上方的一次攻击，她朝我走过来时有些摇摇晃晃。
“他们都死了！” 她尖叫道。
“我知道！” 我也大声回应，在她举起的盾牌的掩护下飞奔，耳朵里还嗡嗡作响，“相信我吗？”
她咽了口唾沫，立刻点头。我们开始奔跑，我手里拿着奥维尔的弓和箭，以防万一内塔的弓在她脑袋被削掉一部分的时候坏掉了。
“你有计划吗，维？” 诺拉问道，又一轮来自上方的攻击差点把她掀翻，她勉强才没摔倒在我身上。
“有，但你不会喜欢的。” 我嘟囔着，“就你的能力而言，尸体算物体吗？”
“可能算吧？我从没试过！”
我用触须卷起三块灵魂碎片。
“那就试试，还有，尽量别被吓到。”
“你这话什么意思！？维塔！”
又一轮骨片在我们周围炸开，紧接着我猛地向前冲去，触须强化过的四肢让我的速度和力量远超诺拉的最快速度。我捡起资深猎人们的灵魂，把它们和一块碎片一起碾碎，然后把三块灵魂碎片重新放回他们残破的身体里，转身指向我们那贪婪的攻击者。
“格杀勿论。” 我下令，以防我的三个新亡魂需要一点推动。
内塔现在只剩一只眼睛了，从头皮到颧骨斜着的一大块头骨在鼻子上方被削掉了。然而，即便没有了深度知觉，大脑暴露在空气中，她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她拿起弓，汇聚魔力，朝看得见的沃日佐射出一箭。她的箭在怪物的左翼穿出一个洞，怪物愤怒地尖叫着，又从嘴里喷出一股致命的骨片进行反击。诺拉还没来得及赶到我们身边，艾伦就跳过来为我挡住攻击，骨片撞在他身上，发出和撞在诺拉盾牌上一样的叮当声。我朝诺拉露出一个笑容，很庆幸她能及时进行远程支援，我知道这对她来说很难做到。这可能救了我的命，因为如果没有她的干预，那些骨片很可能会直接穿透艾伦的身体，然后击中我。
不过我觉得她没回应我的笑容。她的眼睛紧盯着我，虽然我透过她的头盔看不到她的脸，但从她灵魂中感受到的恐惧、厌恶和背叛已经描绘出一幅清晰的画面。
我的笑容消失了。这是个我之后得处理的问题。她现在还站在我这边，这意味着我和其他人都能活下去。内塔毫不犹豫地又射出一箭，接着又是一箭，随后马泰奥用他仅有的一只胳膊把上半身翻过来，喷出一大团火焰。沃日佐终于飞不动了，它发出一声无力的尖叫，打着旋儿坠落，最后头朝下摔在地上死了。我兴高采烈地跑过去捡起它的灵魂，还有我的饥饿碎片收集到的部分灵魂。这怪物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得如此巨大和强大，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现在这股力量全是我的了！我开始把这个巨大的、像虚空一样的灵魂分解成更容易消化的小块，因为我知道我没办法把这么大的灵魂储存起来以后再吃。我也不想这么做！哦，这肯定会 ——
“维塔！”
“什么！？” 我怒吼着，回头瞪过去。我在吃东西呢！
诺拉在我和我的亡魂之间来回打量，他们每个人都带着困惑与恐惧审视着自己。马泰奥站不起来，他的双腿基本废了，只有一小片腹斜肌把他的胸部和臀部连在一起。没有了危险的威胁，也没有我的命令驱使，他呆呆地盯着自己从原本是胃和肋骨的大空洞里流出来的肠子，一脸茫然的惊恐。内塔活动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摸着脑袋上新出现的空洞，以及里面曾经是她大脑的无用肉块。与此同时，艾伦完全没了头。他似乎在试图环顾四周，好像他不知为何能感知周围的环境。现在想来，我意识到我的亡魂们可能从来都不是用眼睛看东西的。即便眼睛还在身体里，也已经无法正常视物了。
“告诉我这不是我看到的那样。” 诺拉恳求道。
“那你觉得这像什么？” 我叹了口气问道，“在我看来，我刚刚救了你和其他人的命。不客气！”
“你是个死灵法师。” 她指责道，几乎是吐出这个词。
我知道我早有预料，但这还是比我想象中更伤人。
“这是我的天赋。” 我咆哮道，“我没主动要求拥有这个。我没刻意去寻找它，也没故意去学习它。别那样看着我！”
我朝她伸出一根指责的手指，吓得她往后退了一步。同样，我实际上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她在评判我，脑子里肯定在想各种疯狂的无稽之谈。经历了这么多，难道就因为这个，一切都一笔勾销了？
“不存在生物魔法天赋这种东西。” 诺拉反驳道，重复着这种荒谬的言论，就好像我不是活生生的反例。
“反正我就有。” 我厉声说道，“很明显我没在施法！你想让我说什么？”
我的触须剥离下一块可食用的沃日佐灵魂，我把它吸进嘴里，力量涌入身体时，我微微颤抖了一下。内塔猛地转过头看向我，眼睛睁得大大的。呵，我肯定在她的危险感知中有所体现。我冲她咧嘴一笑。她犹豫了一下，也回了我一个微笑。哇！有人支持的感觉真好！
“呃，我相信她。” 本特利结结巴巴地说。
我回头看向本特利、奥维尔和佩内洛普所在的地方，看到奥维尔已经痊愈，但还没醒，头枕在本特利的腿上。佩内洛普正在处理本特利的伤口，很快就会处理好。
“这是维塔。” 他说，“她是我们的朋友。”
“她刚刚弄出了一群僵尸！” 诺拉脱口而出，声音尖锐。
“是亡魂。” 我纠正道。
“他们必须回归守望者的怀抱！这是不对的。她把人们的灵魂困在痛苦之中！”
“痛苦？” 我嗤笑道，“嘿，内塔，你痛苦吗？”
“出乎意料，并不痛苦。” 内塔回答，“连头上的洞都不疼。这有点超现实，但总体来说我感觉还好。”
本特利和诺拉都惊讶地盯着这个会说话的亡魂。马泰奥没有肺，艾伦连头都没有，所以他们没法说话，但我可以稍后问他们。不过我已经知道他们的答案了。
“听着，诺拉，” 我开口道，“我知道这是异端邪说之类的，但没有内塔、马泰奥和‘剑形蛋糕’，我们在这儿就得死。对吧？这是紧急情况。我们需要这样做，不仅是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杀死目前正在恐吓一个城镇的怪物！”
“剑形蛋糕……？” 佩内洛普扬起眉毛问道。
“我是说艾伦。”
“我真不敢相信你一直瞒着我们这件事。” 诺拉轻声说。
“你不敢相信我瞒着你们！？” 我难以置信地问道，“我刚救了你的命，你却把我当成吃了你亲生孩子的恶魔！你觉得我为什么不想告诉你们？这正是我害怕的！我们一起战斗了好几个月了！你就不能在这儿给我点信任吗？”
“她是对的。” 本特利表示赞同，“求你了，诺拉？我也被吓到了，但是…… 这是维塔。不会有事的。”
我又吸了一口沃日佐的灵魂，已经说得够多了。我有点恼火佩内洛普没有立刻为我辩护，不过以她喜欢谋划的性格，她可能只是在想办法营造一个更好的局面…… 或者保持她的推诿空间。不管怎样，从本特利嘴里说出来的话可能更有分量。再说了，我才不想为自己存在的权利辩护。我只想吃完这个灵魂。这真的过分吗？
“好吧。行。” 诺拉让步了，“我们会用他们来帮助拯救新塔尔西的人们。总得有人这么做，而且…… 本特利说得对。你还是你，维，对吧？”
“当然。” 我确认道，又咽下一些灵魂。我微微一笑，感受着佩内洛普的状态，终于感觉到她比我弱了。终于啊。
“你不会…… 抹去我们的记忆之类的吧？” 诺拉问道。
“我根本做不到。” 我说，“那是认知魔法。我的天赋只涉及死灵魔法。我确实能让死人复活，但所有那些真正诡异的事情都超出我的能力范围。”
虽然不完全准确，但也差不多了。诺拉缓缓点头。
“好吧。” 她说，“我想…… 我想我们会这么做。就目前而言。直到我们不再需要这样做。但之后我们得把这些人交给迷雾守望者，好吗？”
我耸耸肩，在沃日佐的尸体上爬来爬去，把卡在它身体里的武器取出来。奇迹的是，我的长矛在撞击中没有被砸成碎片，这让我松了口气。我收回长矛和剑上的饥饿灵魂碎片，把最后一点沃日佐灵魂留到最后享用。
“如果我们能活下来，再考虑那个吧。” 我含糊地嘟囔着，“我怀疑从这儿到新塔尔西不会只有这一只怪物，更不用说还要对付那只会说话的诡异家伙。”
“好吧。” 诺拉再次让步，“抱歉我刚才反应过激，只是…… 这冲击有点大，好吗？我知道你在努力做正确的事，我很抱歉。我们会…… 我们会聊聊的，好吗？”
哦，好。我能感觉到她已经从 “清除异端” 转变为 “教导罪人，因为她不知自己所为”。我想这算是一种进步吧。我接受。也许我还能反过来教她点东西。
“只要别再让任何人死了。” 我告诉她，“或者说，别再让亡魂死了。如果他们再次受到攻击，你能保护好这些亡魂吗？我们绝对需要他们的火力。”
“我想我可以试试。” 诺拉犹豫地说，又紧张地朝那些不死生物的方向瞥了一眼，“不过我肯定没办法同时保护三个。”
“没关系。” 我耸耸肩，“可能也不需要你同时保护。沃日佐似乎总是先攻击最强的人。”
我吃完了最后一点灵魂，感觉体内涌起一股惊人的力量。天呐，我感觉自己无敌了。我伸展触须，发现能伸到六英尺远！我的感知距离现在也远了很多，不过要等我们回去测量才能知道具体多远。我深吸一口气，用长矛做了个试探性的刺击，灵魂的力量让我的身体行动起来毫不费力，肌肉几乎没怎么用力。我变得更快、更强了。强得离谱。就在几个月前，我的眼睛甚至都跟不上这一击的速度。
我的灵魂一阵悸动，达到了一个力量的临界点。有新的东西在我体内开始生长。
“如果他们先攻击最强的人，那现在最强的不就是这些不死生物吗？” 佩内洛普问道。
“不再是了。” 我忍不住咧嘴一笑回答道。
这场战斗中有三个人死了，我的秘密也被整个团队知晓，毫无疑问这肯定会给我带来大麻烦。然而，尽管如此，尽管我知道我不应该……
很难不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