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地狱密教皆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算命的先知必先失明,治病的医师必先发疯。
人的事,自己看不清,所以要由瞎子来看;同样的道理,人的病,自己治不了,所以要由疯子来治。
程立果就是一名疯医。
这天,疯医程立果坐在办公桌后,偷看一张骨折ct图。就在他陶醉之时,办公室的门被踢爆了,刘易斯闯了进来。
复仇司马克沁是程立果的老顾客,刘易斯因此认识对方,为了救治孙必振和召潮司,她将二人带到了程立果这里。
“程老师,您快帮我个忙!”
话还没解释清楚,刘易斯就扶着另外两人,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召潮司双眼汩汩冒血,孙必振则肤色发青,浑身的冰渣子扑簌簌地往下掉。
“先救他,我没事。”召潮司逞强道。
刘易斯只能松开了搀扶她的手,她心里清楚,孙必振的情况确实更严重,于是她把孙必振朝前推了一把。
“没事了,没事了,”刘易斯安慰道,“这是程立果大夫,我们有救了……”
孙必振抱着自己的脑袋,走到了程立果桌前坐下,将脑袋放在了桌面上。
“大夫,您看怎么给我抢救一下?”孙必振指了指自己的头。
程立果从办公桌上拿起一支记号笔,别在了左耳上方。
“来,同志,别着急,你先描述一下自己的感受。”
“我……我有点冷。”
“你是不是有点摸不到头脑?”
孙必振想要点头,但是他暂时做不到这点,只好动了动脖子。
“莫急,只要你还在喘气,我都能给你救回来。”
“可是,大夫,我已经没有呼吸了。”孙必振的身子指了指他暴露在外的喉管儿,那里只有霜寒的白烟四散开来,既没有进气,又没有出气。
程立果露出了严肃的神情,他意识到这生意属实不好做:自他从医以来,断手断脚的患者他见得多了,断头的病患,他只见过三个,孙必振是第四个。
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加专业,程立果又从桌上拿起一只记号笔,别在了右耳上方,双手托腮,严肃地说道:
“来,同志,你仔细讲一下,你是怎么变成这副样子的?”
“这……从哪讲起好呢?”孙必振犹豫了。
“从头讲。”程立果不紧不慢地回答。
“从头讲?”孙必振的脑袋叹了口气,将自己的遭遇完整地讲述了一遍。
听完后,程立果从桌上拿起了第三只记号笔,嘟起嘴巴,将记号笔别在了嘴唇上方。
“程大夫,别玩了!救人要紧!”刘易斯急得大喊。
“你懂个什么?医学是非常严谨的学科。”
程立果一开口,嘴唇上的记号笔掉了下来,他只好拿起两支记号笔,插在了鼻孔里。
“行了,我准备好了,那个,小刘啊,你去把门堵住。”
刘易斯无奈地转过身,站在门框中,赶开了门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程立果站了起来,在办公室侧面堆放锦旗的箱子里摸索着什么,一面找一面解释,“你这个病属于是需要动手术的,比较费时,反正你一时半会死不掉,先等一下,我去给那位眼睛淌血的女同志治下眼睛。”
“我不用,你先给他治!”召潮司捂着眼睛说。
“唉呀,听医生的话,我可是专业的。”
程立果说着,从箱子里摸出了一袋活动的眼睛贴纸,从中取出两颗合适大小的贴纸,走到了召潮司面前,先把她脸上的海绵老登贴画撕了下来,然后在她的伤口处贴上了两颗假眼睛。
召潮司的伤口当时就止住了血,但她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二十四小时内不要揭下,过一天就好了。”
说完,程立果转身走向孙必振,摸了摸长满胡须的下巴,从办公桌上取来两支中性笔,插在了耳朵里。
“至于你,你得等一下,我去给你准备手术。”
虽然嘴上这么说,程立果却只是走回箱子旁,继续翻找起来,良久,他翻出了一包淡黄色的维维豆奶。
“对了!就是这个!”
程立果撕开豆奶包装,将一整包豆奶粉倒进了嘴里,他含着豆奶粉,走回到孙必振身前,将慢慢解冻的脑袋架在了孙必振的脖子上。
“噗呼!”程立果猛吹一口气,将满口的豆奶粉喷在了孙必振脑袋和脖子的接口处。
孙必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感觉脖子处奇痒无比,似乎有无数小蚂蚁在他伤口上爬,程立果赶紧捂住了他结冰的嘴。
“千万不敢笑!这是手术,严肃点!”
孙必振止住笑,程立果松了口气,抹抹嘴,念起了煮的赐宴咒:
“成也吃席,败也吃席,伟哉我煮,赐我宴席。”
听着这句咒语,孙必振有些郁闷,他忍不住问道:“大夫,您这手术正经吗?”
“什么手术?都是哄你的,这不是手术,这是法术。”
程立果耸了耸肩,疯子的思路就像星空,人人都看得见,但不是人人都看得懂。
豆奶粉凝固在了孙必振脖子上,过了片刻,孙必振睁开了眼睛,他能看见东西了。
“神医!真是神医啊!”孙必振高兴地大叫,“我算知道这里哪来这么多锦旗了!改天我必要亲自上门送您一面更大、更红的锦旗!”
程立果赶忙摆手,“别,千万别,送什么也别送锦旗了。”
既然“手术”已经生效,程立果把脸上插着的六只中性笔都放回了桌子上,苦口婆心地说道:
“你能断头不死,并非我医术高明,而是薄荷殇的功劳。薄荷殇融化之前,没人能杀死你,但一旦凝冰融化,你还是难逃一死。
我用豆奶粉保住了你的肉身,但我是综合外科的医生,不懂内科。我能修复你的皮肉、骨骼和脊髓,却无法修复你的炁脉,想要接通,你只能去西京找我的大哥,他是内科医生,可以彻底治好你。”
孙必振问:“神医,我斗胆问一句,不修复炁脉有什么后果吗?”
程立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炁脉断裂的人,不出半个月,就会变成我这种疯子。”
“您真幽默!疯子怎么会有您这般神通广大的医术?”
程立果用右手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是疯子,不是傻子,你不要不当回事,谨遵医嘱,早日康复!”
说罢,程立果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一张名片,交在了孙必振手里。
名片上书三个丹青大字,字曰:程立身。
丹青大字下方是一行小字,小字曰:江湖救急,包治百病。
小字下方还有一行小到不能再小的注释,注释曰:医师对治疗过程导致的割伤烧伤和肢体残缺不负任何法律责任。
程立果指着名片说道:“我大哥也是疯医,他疯得比我厉害,居然在西京行医,西京可是黄金教的地盘儿,天知道他怎么想的。
我大哥叫程立身,我上一次见到他已经是一年前了,如今他在哪个单位,我也不清楚,你们只能自己寻找。”
孙必振感激地跪在了程立果身前,双手合十感谢道,“神医!再造之恩我永世不忘,您开个价吧,我孙必振砸锅卖铁也要报答您!”
程立身“呵呵”笑了两声。
“不瞒你说,你们身上有闻得意那小子的炁,我是看在他的份儿上才出手相助的!
你还好意思说什么报答?你们在医院里闹出这么大的乱子,够我写十份检讨了!赶紧走吧!闹出这么大动静,万一防剿局来了,我可救不了你们!”
程立果说得没错,若非猎人张发出的警报吸引了商京防剿局的全部注意力,他们在医院闹出的动静,肯定会引来调查员的关注。
孙必振惭愧地说了三声“抱歉”,和刘易斯一起搀扶召潮司,匆忙离开了。
三人走后,程立果走到门口左右打量一番,确信没有闲人,这才坐回到办公桌后,取出了抽屉里的ct图,松了一口气。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