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卿立于盛乐城的东城楼上,寒风吹拂过他银白色的袍袖。他目光深沉,注视着城外辽阔的荒野。
一名副官匆匆而至,躬身禀报:“大人,消息确认无误,柔然的金狼骑在北境遭遇埋伏,折损过半,赫连拔退兵千里,已然无力再战。”
贺卿微微颔首,神色未见一丝波动:“谁布的局?”
“是慕容吉公子。他提前洞察了金狼骑的声东击西之策,将伏兵埋于梅岭狭谷,一击致胜。”副官满脸敬佩。
贺卿目光微闪,低声道:“慕容吉竟然能预见到柔然的计策,还知道他们会趁城内骚乱掩护行动,不简单。”
说罢,他转身,缓缓踱步向城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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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乐城中,街巷早已恢复平静,但空气中依旧残留着骚乱的余温。
贺卿驻足于一处废墟前,望着倒塌的房屋和被烧毁的商铺,目光冷峻,仿佛要穿透这一片狼藉,直视背后的真相。
“报告大人!”一名副官快步上前,语气中带着几分紧张,“昨夜的混乱中,有细作纵火烧毁了三条商街,还刺杀了两位朝廷命官。城中百姓虽然安抚下来,但士气受挫,恐有余波。”
贺卿眉头微蹙,指尖在腰间的玉佩上轻轻敲击,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幕后主使呢?可有线索?”
副官微微低头,答道:“属下怀疑是柔然的细作混入城中,借此引发民乱,试图扰乱我军布防。他们似乎事先掌握了我军的巡逻路线,行事极其狡诈。”
“柔然的细作?”贺卿冷哼一声,眸光如冰,“城中细作自不会平白出现,必是有人暗中接应。从各商行的账目入手,逐一排查近三月进出盛乐城的可疑人员。另外,加派巡逻,封锁城门,务必确保不会再有任何动乱。”
“是!”副官领命而去。
贺卿驻足片刻,视线扫过残留的灰烬,心底却涌起一股隐隐的不安。他知道柔然的手段,但这一次的骚乱明显另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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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贺卿回到府中,书房内早已摆满了最新的消息。他刚步入房间,幕僚便匆匆前来禀报:“大人,前线传来消息,柔然金狼骑中了慕容吉的埋伏,损失惨重。但……”幕僚顿了顿,抬头看着贺卿,眼中透着犹疑,“宇文铮大人未乘胜追击,竟按兵不动。”
贺卿闻言微微一怔,缓缓坐到书案前,修长的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发出低沉而规律的声响。他的神情依旧平静,但眼眸深处却暗藏波澜。
“为何止步?”他轻声自语,仿佛是在问幕僚,也像是在问自己。
幕僚低声答道:“属下不知。军令是由兵部直接下达的,但这决策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贺卿挥手让幕僚退下,书房内顿时陷入寂静。
他独自坐在桌前,目光凝视着案上的公文,思绪如同无声的潮水翻涌。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脑海中飞快闪过近日的种种线索。
“慕容吉设下了绝妙的埋伏,柔然金狼骑损失惨重,这本是大好时机。宇文铮岂会无缘无故按兵不动?除非……他无法承受胜利的代价。”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抬眼望向渐暗的天空,手指摩挲着窗棂,声音低沉:“若他追击大胜,皇帝一定会下旨嘉奖主帅慕容吉。而这份嘉奖,必然少不了收回他手中的右虎符……可右虎符丢失,宇文铮隐而不报!”
贺卿的眉头皱得更紧,脑海中迅速勾勒出一幅更加危险的画面。
“右虎符已失,若他承认,宇文家将因玩忽职守受到惩罚;若隐瞒不报,又担心皇帝察觉,直接对宇文家下手以绝后患……宇文铮这是被逼到了死局。”
他的指尖在腰间的玉佩上轻轻敲击,目光忽然一沉。宇文铮不是愚人,他一定早已明白其中的危机,却依旧选择按兵不动,只为拖延时间,不让皇帝有借口将目光聚焦在右虎符上。
想到这里,贺卿忽然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意中藏着让人难以捉摸的意味。他的目光缓缓转向书案上的军报,低声自语:“有趣。宇文铮能忍到何时?而皇帝……又会在何时失去耐心?”
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声低低回荡。贺卿的身影隐没在晦暗的光影中,仿佛在酝酿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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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南云堂的总堂,贺芸站在堂主崔岳面前,神色惶惶。崔岳眯着眼,冷冷地打量着她。
“夫人,时间拖得太久了。”崔岳不耐烦地说道,眼中透出一丝狠意,“你可知道,因为你,南云堂的计划已经耽搁了多少?”
贺芸脸色微白,连忙辩解:“我正在安排,霓裳迟早会成为我们的一枚棋子,只是慕容府戒备森严,稍有不慎便会打草惊蛇。”
崔岳冷笑一声,猛然挥手,一记耳光狠狠甩在贺芸的脸上。
“拖延时间?还是说,你心里早已动摇,想反咬我们一口?”崔岳厉声道。
贺芸捂着脸,强忍眼中的泪水,声音微颤:“堂主,我绝无二心,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任务!”
“哼,最好如此。”崔岳冷冷警告,“否则,下一次你便不会只挨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贺芸低头不语,心中却燃起熊熊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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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
释放慕容吉的消息还未传到霓裳所住的偏院。
霓裳坐在书房内,桌上摊开的账册和信函已经翻了一半,但她的注意力早已不在上面。
这些日子,慕容吉因朝廷纷争被关押,她竭尽全力奔走,试图找到救他的办法。然而,每一次试探与努力,都如同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她的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眉头微蹙,眼中透着深深的担忧与疲惫。虽然她已经尝试与朝中的几位大人暗中联系,但所有人都对这件事讳莫如深,不敢给予任何承诺。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丫鬟杏儿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一盏刚换好的茶,低声道:“夫人,东香阁的贺夫人派人送了消息,说有关于慕容公子的紧急线索,请夫人即刻过去一叙。”
霓裳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贺芸有消息?”
她微微沉吟,心中涌起几分怀疑。贺芸与她素来不睦,如今主动相邀,未免蹊跷。但一想到可能与慕容吉有关,她的心还是微微一动。
“告诉她,我稍后便来。”霓裳轻声吩咐,语气中多了一丝谨慎。
杏儿点头退下,霓裳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目光微凝。她知贺芸为人深不可测,此番相邀绝非单纯。但无论如何,她必须去试探一番,哪怕只是一线希望,她也不能放弃。
“夫人,您务必小心。”杏儿神色担忧地说道。
霓裳点了点头,披上斗篷,向东香阁走去。
东香阁内,贺芸早已布置妥当,檀香袅袅升起,弥漫着一股幽香。她身着一袭金丝描花的暗红长裙,坐在主座上,眼中掠过一抹冷笑。
“夫人,霓裳来了。”紫墨轻声禀报。
“很好,按我吩咐行事。”贺芸轻轻点头,随即敛去神色,换上一副和煦的笑容。
霓裳走入东香阁,目光扫过堂内的摆设,最终落在贺芸身上。她微微一礼,语气平静:“不知夫人邀我前来,所为何事?”
贺芸起身,亲自将霓裳引至座位上,语气温和道:“姐姐何必如此见外?我知道你最近为慕容吉之事忧心不已,今日得了一些消息,特意邀你过来细说。”
“你说吧。”霓裳眉头微蹙,目光中多了几分试探。
贺芸亲自为霓裳斟了一杯茶,将杯子推到她面前:“听闻皇上已下令释放慕容吉,只是消息未曾公开。若你能在老夫人面前以礼待皇上,或许还能为慕容吉争取更多的恩典。”
霓裳接过茶杯,垂眸看了一眼,却并未急着饮下。她语气依旧冷静:“此言当真?皇上何时下的旨意?”
贺芸笑意深了几分:“皇命如山,我怎敢妄言?姐姐若不信,明日便可得见分晓。”
霓裳的目光微微一闪,神色却未放松:“那夫人为何急着今晚告知此事?”
“自然是为妹妹着想。”贺芸笑容温婉,语气却暗藏锋芒,“慕容吉若明日被释放,宫中宴席上少不了你的身影。姐姐素来聪慧,想必知道该如何应对皇上的期待。”
此时,霓裳突然感觉一阵晕眩,手中的茶杯险些滑落。她强撑着站起身,目光冷厉地盯着贺芸:“你……在茶里下了药?”
贺芸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敛,靠近霓裳,轻声说道:“姐姐太聪明了,聪明到让我不得不出此下策。你就安心睡一会儿吧,接下来的事情,我会替你安排妥当。”
霓裳眼前一片模糊,身体无力地倒在地上。
“快,把夫人抬到内室。”贺芸冷冷吩咐道。
几名侍女将晕倒的霓裳抬入内室,将她放在铺满绣花软垫的榻上。贺芸缓步走到榻前,目光落在霓裳的面容上,冷笑道:“霓裳,你这般聪慧,却还是被我算计。今日,就让皇上见识一下你的‘美’。”
紫墨提着一个华丽的妆匣走上前:“夫人,衣物与首饰都准备好了。”
贺芸点头,吩咐侍女:“替她梳洗打扮,要将她装扮得艳丽无双。”
侍女们解下霓裳的外袍,为她细致地梳理头发,并以细细的银丝为她的发髻装饰。她们为霓裳换上了一件轻纱制成的长裙,裙摆拖地,薄如蝉翼,几乎能隐约看见她的肌肤线条。长裙的领口低垂,露出精致的锁骨,腰间用一条缠绕着金丝的腰带收束,勾勒出玲珑的身姿。
紫墨为霓裳点上淡粉色的胭脂,唇上轻抹一层红色唇脂,整个人显得格外妩媚动人。
“夫人,妆容已妥。”紫墨退后一步,恭敬地说道。
贺芸满意地打量着昏迷中的霓裳,冷笑道:“如此美艳,皇上见了,必定心动。抬她去宫中吧。”
侍女们小心翼翼地将霓裳抬出东香阁,贺芸站在门口,目送她们离去,眼中闪过一抹得意:“霓裳,这次看你还能如何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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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迷迷糊糊间,听到耳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意识模糊的她努力想挣扎,却浑身乏力。她隐约感觉到有人将她抬起,向外走去。
不远处,一道白色身影忽然出现,冷厉的声音传来:“站住!”
抬着霓裳的几人猛地停下,惊慌地转头,只见贺卿缓步而来。他目光冰冷,直视那些人。
“放下她。”他的声音不容置疑。
几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低声威胁:“贺大人,这是皇上的吩咐,您也敢阻拦吗?”
贺卿冷笑一声:“皇上让你们将人带出府外,但未必让你们如此粗鲁地对待一名妇人。若要追究,你们便去问皇上,是否要用这种手段。”
几人畏惧于贺卿的气势,只得将霓裳放下,匆匆离去。
贺卿俯身抱起霓裳,将她带回了自己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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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渐渐恢复意识时,感觉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榻上,身旁隐隐传来木炭燃烧的温暖气息。
她微微睁开眼,昏黄的烛光洒在雕花的屋顶上,耳边传来轻微的翻书声。
侧过头,她看见贺卿坐在一旁的桌前,正垂着眼睑翻看一卷书册。他的身影被烛火勾勒出一层淡金色的光晕,似乎听到她的动静,他抬起头。
“你醒了?”贺卿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润,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贺大人?”霓裳轻声开口,喉咙有些干涩。
贺卿放下书册,快步走到榻前,俯身轻声道:“别乱动,你刚才中了迷药,身子还虚得很。”他说话时,呼吸间似乎带着一丝暖意,近在咫尺,让霓裳的脸微微发烫。
霓裳撑起身子,刚一动,肩头滑下的衣襟顿时引起了他的注意。
低头一看,他猛地一怔,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她身上的衣裙轻薄妩媚,与平日的端庄装束大相径庭。薄纱的胸口微微敞开,露出如雪的肌肤。脖颈间隐隐透出的脂粉香气,更是让他羞愧得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方钻进去。
“这是……”霓裳咬住唇,双手急忙攥紧衣襟,眼中满是羞愤。
贺卿的目光微微闪动。他迅速别开眼,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语气尽量保持平稳:“你的衣服我没动过,你被人迷晕时,她们便是这般装扮。现在夜已深,安排人更换衣物,只怕徒增你的惊慌。”
霓裳心中顿时涌起复杂的情绪,既感到屈辱,又因为贺卿的细心保护而暗自松了口气。她轻声道:“多谢贺大人相救……若非如此,我怕是……”话未说完,声音便哽咽住了。
贺卿的目光不自觉落回到霓裳身上,尽管他竭力克制自己,可她妆容艳丽,青丝松散垂落,带着几分狼狈,却又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魅惑。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肩头,像笼了一层薄薄的银纱,愈发衬得那双含着惊慌的眼眸如星子般澄澈。
他心中一紧,呼吸微微急促,却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他缓缓转身,低声道:“霓裳,别怕。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霓裳抬起眼,发现他的手指微微蜷缩,似乎在克制什么。她的脸顿时更红了些,轻声问道:“贺大人,是谁想害我?”
贺卿并未回答,只是扶起她时,动作一顿。或许是因为夜深人静,他的手指略过她的手腕,霓裳不由得微微一颤,感觉那触感像是火焰般烫人。
“冷吗?”贺卿察觉到她的僵硬,低声问道,嗓音略显沙哑,像是一片羽毛轻轻刮过心弦。
霓裳急忙摇头,想要挪动身子,却因为绵软的力气没能起身。贺卿见状,微微俯身扶住她的肩膀,替她掖了掖滑下的衣襟。那一刻,他的手指停顿了一瞬,随即迅速收回。
“这里有披风,我给你披上。”他说话间,拿起椅背上的披风为她盖好,语气依旧温和,但眉宇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贺大人……”霓裳抬头看着他,目光复杂。
贺卿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背对着她:“霓裳,有时候,我真希望你从这场浑水中抽身而退。哪怕离开盛乐城也好。”
“为什么?”霓裳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
贺卿顿了顿,回过头,目光深沉如夜:“因为……你值得更好的,而不是被这权谋阴云困住。”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霓裳身上,带着几分深意和难言的情感。霓裳被他看得微微一怔,心底竟升起一股说不清的悸动。
“今晚的事,不必多问。我会安排人护送你回府。”贺卿转身离去,却在门口停下,低声补了一句,“霓裳,记住,无论何时,你都是我心中最不愿被伤害的人。”
门轻轻合上,留下霓裳一人躺在榻上,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她的手抚上胸口,感受到自己心跳的节奏似乎比以往更加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