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芸坐在堂屋内,脸色铁青。
翡翠低头跪在地上,浑身发抖。桌上的茶盏已经摔得粉碎,残片散落在地上,透出屋内的沉闷气氛。
“翡翠!”贺芸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办的好事!账目上漏洞百出,我在老夫人面前丢尽了脸!”
翡翠额头冒汗,连连磕头:“夫人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只是霓裳那女人太狡猾,一时没能得手。”
贺芸猛地站起身,冷笑一声:“得手?连最基本的账目都掩饰不了,你还想得手?”
翡翠低声哀求:“夫人,再给奴婢一次机会,这次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贺芸眯起眼睛,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好,我不同你失望……但你要知道,我这个人最记仇,这件事如果办好了,重重有赏!倘若是办不好,那么休怪我无情!哦,对了,我记得你还有个弟弟,现在七八岁了吧,在学堂里开始念书了吧。”
翡翠跪在地上:“穷苦人家的小孩,不曾念书。”
贺芸接着说:“那,他是想读书吗?”
翡翠:“想。我弟弟,最想做的就是成为读书人。”
贺芸微微一笑:“那这事包在我身上。最近你把你弟弟接来慕容府吧,我可以请个教书先生好好教教他。”
翡翠突然开始慌张了,“不用了二夫人。我弟弟命运低贱,实在是不劳您亲自教导啊。”
贺芸的话看似温柔,却透着一股杀机:“咦?你怎么搞错了呢?不是我亲自教导,是夫子。”
翡翠没有办法,只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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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死后,霓裳没有别的爱好。
她就是在出门采办时,买些蜜饯吃。
蜜饯又属蜜饯居的味道最好,霓裳最爱了。
这一天她刚巧和杏儿外出采买。
街道上的阳光洒满青石板路,蜜饯居的门口挂着一串红彤彤的灯笼,显得格外喜庆。
霓裳轻轻掀开帘子,走进去的时候带起一阵微风,空气中弥漫着甜香的味道。
“掌柜的,老样子,要一包山楂蜜饯,再要两包梅子蜜饯。”霓裳的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熟稔。
掌柜笑着点头:“好的,大夫人稍等。”
霓裳站在柜台边等候,杏儿则站在门口警惕地观察周围。忽然,她轻声提醒道:“夫人,好像有人盯着我们。”
慕容吉坐在对面的茶楼上。
他没想到,今天只是出门办点事,就这么好运气可以遇见霓裳。
她穿着一件绿色的对襟罗裙,中间的束腰显得她的身姿纤柔美丽,特别是那惊鸿一瞥的侧颜,犹如天上仙子,令人过目难忘。
慕容吉一边喝茶,一边看得出神。
霓裳低头拆开一小包山楂蜜饯,捏起一颗放入口中。那微微皱眉的模样显然是尝到了一丝酸涩,但随即嘴角又带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慕容吉看着,心头竟觉得这笑容如微风般轻柔,吹散了近日来的烦闷。
他不由自主地驻足,目光柔软下来。
“主子?”身旁的侍卫轻声提醒。
慕容吉被这一声打断,回过神来,目光瞬间恢复了以往的淡然。
他清了清嗓子,摆了摆手:“没事,走吧。”
侍卫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却也没有多言,跟在他身后离去。
而此时的霓裳,仿佛感觉到了一丝异样,抬眼望向街口,却只看见人来人往的身影,哪里还有慕容吉的踪迹。
霓裳微微转头,目光平静地扫过街对面。
果然,翡翠的身影闪过一棵大树后,显然是偷偷跟来了。
霓裳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事,随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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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回到贺芸那里告密:“她每次出门采买,总要买几包蜜饯。”
贺芸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也听说过,好像是她小时候的爱好。听说慕容琛还在世时极为宠溺她,可是现在慕容琛死了,她也只能自己靠着这些小爱好聊以慰藉了。”
翡翠眼中一亮:“夫人的意思是?”
“这次,我们就从她的蜜饯下手。”
贺芸俯身靠近,低声吩咐:“你去偷银子,记得把账目做得对不上。再散播谣言,说霓裳中饱私囊,用府中的银两买那些蜜饯。”
翡翠连忙点头,心里暗暗发誓,这一次绝不失手。
翌日,翡翠悄悄潜入账房,从箱柜中偷出一笔银两。
她将银子藏在后院的海棠树下,又故意在几个下人面前提起霓裳的蜜饯爱好。
“哎,听说大夫人又去买蜜饯了。”
翡翠低声说道,故意压低声音,但又让人听得清清楚楚,“那些蜜饯可不便宜啊,府中的银子这么紧张,还不知道大夫人从哪儿来的钱呢。”
一个小厮说:“这夫人的爱好我们还哪里管的着啊!”
另一个小厮收了翡翠的好处,便反唇相讥:“你这话说的可不对了,听说现在慕容府的银子告急,这个时候,夫人作为掌家,不为府中的吃穿用度操心,却自己中饱私囊投资自己的小爱好,这好像不太好吧!”
第一个小厮闭嘴。
“而且我听说啊,我们府中的二公子好像也想娶夫人呢!
小厮们说:“那是鲜卑的旧俗吧。丈夫死了,长兄的妻子由弟弟继承。如今,盛乐城恐怕是要废弃这个旧俗喽。”
另一个小厮说:“不管怎么样,这二公子看夫人的眼神不单纯,说不定咱夫人就是仗着有人撑腰才敢这么为所欲为的!”
几名下人听后窃窃私语,不久,这些话便传到了老夫人耳中。
老夫人原本因天气炎热心情烦躁,听到这些话后更加恼火,当即召霓裳进厅。
“霓裳,”老夫人冷冷地说道,“你最近有没有用府中的银子买什么私人物件?”
霓裳一怔,随即平静地回答:“回老夫人,没有。这些日子的账目都在我的手上,随时可以查验。”
老夫人皱眉:“可府中账目对不上,银子不见了。有人说你用这些银子去买蜜饯了,是真是假?”
霓裳抬眼,眉头微蹙,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老夫人,这定是有人刻意陷害。蜜饯的确是我喜欢的物件,但从来都是用自己的私房钱购买,从未动用过府中银两。”
老夫人脸色依旧难看:“既然如此,那便查清楚这银子究竟去了哪里!”
正在此时,慕容吉从外面走进来。他神色轻松,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母亲,听说大嫂被人说中饱私囊?这可是大事,不如让我来查查。”
老夫人看了他一眼,点头道:“好,你去查。若是你大嫂清白,便替她讨回公道。”
慕容吉点头,转身对霓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随即带人去账房查账。
很快,消息传来,慕容吉冷声说道:“偷银子的是后院的翡翠,银子就藏在海棠树下。至于蜜饯——”他话锋一转,语气多了一丝调侃,“蜜饯是我卖给大嫂的。这几日,我正好投资了一家蜜饯铺子,大嫂还是头一批客人。”说着慕容吉意味深长地看了霓裳一眼。
老夫人闻言,脸色瞬间阴沉:“翡翠何在?”
翡翠得知事情败露,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被带到正厅时腿脚发软,跪地求饶:“老夫人饶命,小婢一时糊涂,是夫人让小婢去偷的银子!”
贺芸脸色一变,连忙斥责:“胡说!你这贱婢竟敢诬陷我!”
翡翠见状,连忙磕头:“夫人,小婢不敢说谎,真的都是夫人吩咐的!”
老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冷声道:“够了!翡翠,目无规矩,偷盗银两,现立即发卖!”
翡翠脸色惨白,连连磕头哀求:“老夫人,饶命啊!夫人,您救救我!”
贺芸却冷哼一声,抬起头说道:“老夫人,这等败坏府中规矩的贱婢,留着只会继续害人。我赞同发卖。”
老夫人点头:“既如此,便照此办理。”
翡翠被拖下去时,哭喊声久久回荡在庭院中。
霓裳站在一旁,神色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淡淡的冷意。
贺芸表面一副大义灭亲的模样,但霓裳心中早已看透,她不会善罢甘休。
夜色降临,霓裳站在窗前,看着庭院中的海棠树,低声对杏儿说道:“明日,将那些散播流言的小厮一并处理干净,府中清净一些才好。”
杏儿点头应下:“是,夫人。”
霓裳神色复杂,叹了口气道:“恐怕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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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芸刚交付翡翠,言辞间透着不舍,但依旧平静自若。家族中几个长辈却对霓裳冷嘲热讽,暗指她“只知道耗费家族资源”。
霓裳握紧手中绣帕,眉头微蹙,尚未开口,一道低沉又带笑意的声音忽然传来。
“我倒是不知道,这家里谁有资格议论慕容家的账本。”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慕容吉迈着闲适的步伐走入堂中。他的眉眼间带着惯有的慵懒,却在瞥见霓裳的瞬间染上一丝柔和。
他目光一转,扫过那些冷嘲热讽的长辈,语调虽轻,却掷地有声。
“这翡翠是贺家陪嫁之物,而夫人是我大哥拼命想要守护的人,如今你们却为了些许蝇头小利在此评头论足,是否太不知分寸了些?”
长辈们噤了声,纷纷找借口离开。
慕容吉看着霓裳,唇角微扬,语气却陡然变得认真:“霓裳,续香火的事你再拖下去,老夫人可要急白头了。”
霓裳抬眸,正想反驳,却被他温热的指腹轻轻按住唇:“别急着拒绝,我不是逼你,只是提醒你,慕容家的事,我说了算。”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笃定的温柔,“若是世事难为你,你可以随时来找我。我能护住贺芸,就更能护住你。”
霓裳愣了一瞬,只觉得他的目光如一片静谧的深潭,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竟让她一时无言。
慕容吉轻轻笑了,伸手从她鬓边取下一片落下的发饰,漫不经心地擦拭干净:“记住,这世上能欺负你的人,还没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