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峦山庄内,夜色沉寂。
霓裳扶着慕容吉,缓缓从一条幽暗的河道口返回,晚风从洞口灌入,将湿冷的气息卷入二人的衣袍之中。
慕容吉虽强撑着不让自己显得虚弱,但鲜血已然渗透衣裳,在昏暗的光线下晕染出一抹深沉的红。
他的眉头紧锁,声音却淡然:“不用这么小心,我还没那么容易死。”
“你闭嘴!”霓裳轻呵一声,语调里带着罕见的怒意,“你若死了,慕容府的这摊烂账谁来收拾?谁来保护我?”
慕容吉抬头看向她,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带着几分戏谑:“原来你是在担心你自己。”
“你少得意!”霓裳咬着唇,脸色微红,却不再理会他。
河道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道挺拔的身影持剑而至——是慕容吉的贴身侍卫,麒麟。
“公子!少夫人!” 麒麟单膝跪地,神色焦急,“属下来迟,公子恕罪!”
慕容吉摆了摆手,疲倦地说道:“不用多说,送我们回府。”
“是!”
麒麟迅速调来马车,将二人护送出梅岭。夜色如墨,沿途寒风凛冽,车厢内一片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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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慕容吉已被送回房中,大夫匆忙为他包扎伤口后便退了出去。
房内只剩下霓裳,她端着一盆热水,缓步走到床前。
慕容吉靠坐在床榻上,额角沁着薄汗,嘴唇略显苍白。
他看着霓裳手中的水盆,唇角微微上扬:“你要做什么?还亲自来伺候我?”
“闭嘴。”霓裳冷声说道,放下水盆,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你伤口裂开,需要清洗换药,别想赖着不动。”
慕容吉挑眉,语带揶揄:“我倒是想看看,嫂嫂如何伺候我。”
霓裳脸一红,眼中闪过一丝羞怒,却没有退缩:“你再胡言乱语,我就走。”
“好,好,不说了。”慕容吉轻笑一声,随即解开外袍,露出肩膀上蜿蜒的伤口,染血的纱布已经紧紧贴住皮肤。
霓裳低下头,心下微微一颤。她将毛巾浸湿,轻轻拭去伤口周围的血渍,动作尽量小心,生怕弄疼他。
慕容吉看着她,目光深邃,声音低沉而温柔:“霓裳,你认真的样子真好看。”
“少废话。”霓裳抿了抿唇,继续为他清理伤口。
毛巾擦过皮肤的触感冰凉,慕容吉微微皱眉,但始终没有说什么。随着血污被拭去,伤口重新上了药,霓裳替他缠上新的纱布。
“好了。”霓裳轻声说道,抬眼时却正撞上慕容吉的目光。
那目光如夜般深邃,似有千言万语,又让人难以捉摸。
房中烛火摇曳,氛围忽然变得暧昧而静谧。
慕容吉忽然低声道:“霓裳,你真想一直留在慕容府?”
霓裳愣住,眉心微蹙:“什么意思?”
“若你愿意,我可以给你更自由的生活。”慕容吉的声音轻缓,透着一丝莫名的认真,“你不必被这里束缚。”
霓裳看着他,内心仿佛被什么轻轻触动,她的手微微握紧纱布,声音微凉:“你这话什么意思?是想赶我走?”
“不是。”慕容吉微微笑了笑,声音温柔而坚定,“我只是想说……你有选择。”
霓裳不知为何,心头忽然掠过一丝慌乱。她将热水盆端起,背过身去:“你赶紧歇着,我先走了。”
慕容吉看着她仓促的背影,唇角微微上扬,低声道:“霓裳,你总有一天会明白。”
霓裳步伐一顿,但没有回头,快步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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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府外院,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莫桑静立在院中,神色平静地与麒麟交谈。
“昨夜之事,多亏你提前传信,南云堂的埋伏才未得逞。”麒麟沉声说道,目光锐利地看着莫桑,“莫桑,公子待你不薄,你可不要背叛他。”
“麒麟兄多虑了。”莫桑微微一笑,神色从容,声音却带着一丝意味深长,“在南云堂眼里,我只是他们安插的‘探子’罢了,但真正的立场,你我心知肚明。”
麒麟点了点头,神情略缓:“那便好。但你要记住,南云堂可不是善茬,稍有不慎,你便是刀下之魂。”
莫桑垂眸,目光深邃如潭,声音低沉:“我自有分寸。”
话音刚落,晨曦穿透薄雾洒下,落在莫桑的侧脸上。他的表情在光影中变得模糊,仿佛藏着无数未解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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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苑内,铜炉中的檀香袅袅升起,淡淡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殿堂。
拓跋誉坐在高台之上,身着玄色蟒纹长袍,手中把玩着一枚精致的玉玺。殿中四面环簇着烛火,微光映在他的侧脸上,显得分外冷峻。
一名锦衣内侍匆匆上前,将刚刚呈来的密报小心翼翼递上:“陛下,这是从边境传回的密函。”
拓跋誉接过密函,略微展开,目光一扫,顿时冷笑一声:“柔然王,果然按捺不住了。”
他将密函扔到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寒梅将至,金鹰起舞,云下藏锋……朕倒是要看看,他们这盘棋,是打算如何下的。”
王总管躬身站立在侧,语气中带着一丝犹豫:“陛下,密令中的‘寒梅将至’……是否指深冬之时柔然大军有异动?而这‘金鹰起舞’,似是指柔然王庭的铁骑出征?”
拓跋誉冷哼一声,目光冰冷:“寒梅将至,意味着腊月雪落,北疆最脆弱之时。他们的铁骑惯于踏雪急行,攻其不备。至于‘云下藏锋’……呵,这是南云堂的谋划,所谓藏锋,不仅是他们潜藏在北魏的叛党,更是他们蓄意引朕踏入的陷阱。”
说到这里,拓跋誉的眼神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仿佛洞穿了一切虚妄:“不过,赝品青铜器的消息已然传入南云堂耳中,这棋局,朕亦早有安排。”
王总管微微一颤,抬头望向他,试探着问道:“陛下打算如何应对?”
拓跋誉嘴角微微上扬,目光落在窗外渐渐暗淡的天空:“一旦柔然人踏雪南下,他们自会露出马脚。至于南云堂……传令下去,盯紧云峦山庄和梅岭一带。但记住,莫要打草惊蛇。”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殿外的钟鸣声,低沉而悠远,仿佛将整个永宁苑都罩上了一层无形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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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府书房内,烛火还在摇曳。
慕容吉低头注视着桌上的符文拓片,目光深沉而专注。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仿佛在思索什么。
霓裳站在一旁,看着他眉间的冷峻,忍不住说道:“你怎么还在琢磨这些符号?‘寒梅将至,金鹰起舞,云下藏锋’……这些字句,你觉得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吗?”
慕容吉抬起头,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字面之下,总有玄机。你可曾想过,为何偏偏是寒梅?”
霓裳微微一愣,轻声答道:“寒梅绽放之时,正是腊月大雪纷飞,北疆最易受到攻击。”
“不错。”慕容吉点了点头,伸手将一幅地图缓缓摊开。
他指着地图上一处偏僻的山脉,声音低沉道,“这里,梅岭。此地不仅险峻,而且易守难攻,正是兵家谋划伏兵之地。而‘寒梅将至’,除了指时间,或许还暗示着梅岭这一关键之地。”
霓裳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你是说,柔然与南云堂的布局,很可能与梅岭有关?”
“八九不离十。”慕容吉点了点头,目光幽深,透着一丝决然,“而这第二个密令‘金鹰起舞’,则代表柔然王的大军已经准备就绪。至于最后的‘云下藏锋’,便是南云堂配合柔然的内应。”
他顿了顿,声音微冷:“若我所料不错,柔然的第一次行动,极可能是在寒冬之时借梅岭发动刺杀,扰乱北魏朝廷。”
霓裳紧紧攥住袖口,目光中透着一丝忧虑:“他们想一石二鸟,外乱柔然,内扰南云堂,这样一来,北魏必然陷入分崩离析的局面。”
慕容吉看着她,目光柔和了几分:“所以,我们必须提前查清他们在梅岭的部署,尽快去一次梅岭。”
“你要去梅岭?”霓裳微微一惊,连忙拦住他,“你伤还没好,梅岭又凶险异常。南云堂的人若发现你,恐怕会……”
慕容吉伸手按住她的肩膀,语气坚定而温和:“霓裳,我明白你的担忧。但若我们迟疑片刻,北魏可能再无退路。”
霓裳看着他,眸光复杂。片刻后,她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既然如此,我陪你去。”
慕容吉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你?”
霓裳挑眉,神色坚定:“我不是柔弱可欺的贵族小姐,更不会是拖你后腿的人。”
慕容吉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笑意加深:“好,那便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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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然王庭夜幕下,月色如霜,洒在柔然王帐外的雪地上,天地一片银白。
柔然王赫连拔站在营帐外,身披厚重的兽皮大氅,望着远处北魏的方向。他的目光如同锋利的鹰隼,透着决然和不屑。
一名副将快步上前,单膝跪地:“王,金狼骑已整装待发,只待一声令下。”
赫连拔微微颔首,声音低沉而有力:“传令下去,待寒梅绽放之日,金鹰起舞。北魏的关隘与城池,我柔然铁骑必将踏破。”
他抬头望向满天星斗,唇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意:“至于南云堂……他们这把藏锋的刀,本王便拿来一用。扰得他们四分五裂,我柔然便趁势南下,饮马黄河。”
说完,他目光微微一闪,冷笑道:“不过,北魏皇帝拓跋誉,也并非等闲之辈。这盘棋,越是复杂,本王越要将他们尽数碾碎。”
夜风呼啸,吹散了帐外的火光,只留下一片寂寥的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