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长乐坊归来,慕容晓是天天和账本算盘打交道,偶尔看看坊间最新的绘本话本表现得十分安分。
白市有齐福客栈,黑市有长乐赌坊,杀鸡儆猴的效果十分显着。黑白两市有猫腻的人都夹着尾巴半夜敲开了桃炽家的门,桃炽都一一处理妥当,今天不知道遇到了什么棘手事,桃炽找到了慕容晓向慕容晓汇报。
“西风楼老板病重,为免女儿被吃绝户,交出酿酒秘方寻求庇护。”桃炽道。
“配方让他留着吧。给他女儿配个上官郎君,就问愿不愿意。愿意就趁中秋佳节选一个,择日拜堂成亲。冲冲喜,没准病就好了。”慕容晓低着头一边看账本一边道。
“金石药局掌柜死于非命,剩爷孙二人,为了维持生计进了假药材。”桃炽道。
慕容晓终于听出来桃炽不对劲,抬起了头,“你,那你怎么处理的。”
“将假药材烧了,给药局配了大夫,运营到他孙子能继承衣钵为止。”桃炽道。
慕容晓蹙眉,“那你这不是处理得挺好,上报什么。”
“处理的时候被林家公子撞见,他认定你冷血无情欺行霸市,不日应当会找你理论。”换了平时,桃炽说这话多少会带点幸灾乐祸。
“哦,谢谢提醒。”慕容晓终于抬起了眼皮子,有点想下去揍桃炽的冲动,还是忍住了,摆手,“知道了,下去吧,看到你就烦。”
本来就是,这家伙每次来基本都是带坏消息来的,还都是很重要的坏消息。
谁知桃炽还没说完,“当时林家公子身边还有一位公子。好像是新晋的琳琅阁公子榜榜十,叫萧墨远。”
“……”慕容晓记账本的手定住,毛笔上的墨滴到账本上污损了账本。脑海里出现小时候墨远哥哥的片段,之后是后槽牙咬碎,毛笔一搁,“你有什么屁能不能一次过放完!”
“阿蝶来洛阳了,飞天寨好些兄弟也到了我府上,我中秋,想告个假。”桃炽态度急转越说越磕巴,最后侧着脸一脸涨红都不敢正脸看慕容晓。
“……”慕容晓一而再再而三被桃炽整无语,堂堂铁面判官一提起媳妇竟是如此娇羞的模样,说出去谁信啊。
慕容晓无名火起,“你说你这人是不是拧巴!直说就好了啊,给我绕这么大一个圈。这事你直接给我二哥说就好,让他批假,他也不敢不批。”
本以为这下终于结束,谁知桃炽再次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还有……”
慕容晓的耐心彻底被耗完,捶桌子彻底炸毛,“你给我直说,给我直说,阿蝶到底怎么样了!你想急死我啊!”
慕容晓暴怒,上官豹、绿枝都停下手上的事情来看咋回事。
桃炽眼神飘忽,脑袋是吐几个字换一个方向,等他说完仿佛用完一辈子的勇气。“阿蝶她,逼我纳妾,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她。”
慕容晓惨不忍睹地眯眼,然后屏退左右,连绿枝都没有留,只留上官豹一个。
“好了,阿豹他口风很紧的,现下没人了,说吧,直接说,我听着。”慕容晓咬牙切齿,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一会无论桃炽说什么都要忍住不揍他。
屏退了左右,桃炽左右看了看,自尊心超强的他终于卸下伪装,红了眼眶,顷刻委屈得像个孩子,开始嚎啕大哭,“阿蝶她……阿蝶她气死我了。她非要给我纳妾,呜呜呜,我好难过,我好气啊!”
“…………”看到桃炽一下子仿佛撞邪被夺舍一般,上官豹震惊,疑惑地看向慕容晓。
慕容晓有点焦躁,看来不是头一回处理这个问题,非常敷衍地苦口婆心,“她不是怕照顾不好你,听说别人家的姑娘温柔贤淑,她找个人替她分担一下,怎么你了。在她看来爷们就该三妻四妾那才显得有本事,你现在家业大了,当家主母主动为你纳妾,多少男人盼都盼不来的好事。”
“这不正常!”桃炽咬牙切齿,悲愤交加,“你能忍受你未来的夫君三妻四妾?哪有爱夫君的不善妒不拈酸吃醋的?怎么独独她巴不得将我往别的女人身上推。我怎么一副病体残躯,她不嫌弃就罢了,这不是找人看我笑话么。”
桃炽十分介意残疾这件事。曾经天纵英才风花雪月的美少年,凌云壮志壮志未酬遭人暗算,可以的话,他多么希望当年就死在战场上。但为了石浪蝶、为了家人,他艰难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慕容晓明白他的心结。
“你看,你这三不五时的又开始说胡话。天上地下你再找不到比阿蝶对你更真心实意的了。
我帮你回忆一下——
初认识你时,个个都跟她说,你一个将相之才不可能看上她这个女土匪,她不信,天天牛皮糖一样缠着你。
个个都跟她说,桃炽喜欢温柔贤淑的姑娘,她为了你褪了武装改了习气换上了红装。
个个都跟她说,你死在战场上回不来了,她不信,翻过几个山头一个个死人堆里刨,终于刨出了剩半截身子的你。
个个都跟她说,你活不了,她不信,人参吊着你的命遍访名医,冒着被上官郎君杀死的风险求到了我门下。身无长物的她张嘴就是为了你愿意把命卖给我。
这么千辛万苦把你救活,你是怎么对她的。你辱骂她,羞辱她。你天天寻死觅活的时候,她一边照顾你,还要照顾你爹和你弟弟,还给你擦各种屁股不要尊严地求别人原谅你。你说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图你什么!
我救你这种混蛋完全是因为她,我被她打动了。这么一路走来她眼神坚定一句怨言都没有,一滴眼泪我都没有见她掉过。
就你活过来那一刻她笑了,你不再怪她向她道歉,哭着求着她留下来,她哭了。
你说,这么单纯执拗的一个人,连肠子都是直的,你有什么直接跟她说!你就直接跟她说,只爱她一个,不想跟别的其他人分享很难么?她想对你好,想你开心,想给你纳妾,想给你们桃家留后,那就是当家主母该干的事,她没有错,你矫情什么!
我一直都觉得她脑袋是不是被什么重物撞过,不然到现在还觉得她配不上你需要给你补偿点什么。
桃炽,你上辈子积了什么大德,能碰到这么一位活菩萨!”
桃炽狠抹一把眼泪鼻涕,“我知道是我不配,她说什么我都答应她,唯独纳妾这个事情,没得商量。”
慕容晓递给上官豹一张帕子,让上官豹递过去给桃炽擦擦。“你在害怕吧,害怕阿蝶突然开窍了,想将你当包袱一样丢给别人,然后就把你踹了,你也就没理由找她耍小性子向她撒娇了。”
伤疤被揭,桃炽哭声瞬间止住,“阿蝶才不会这样对我。”
“你赶紧把脸擦擦,然后给我滚。上次传到阿蝶那里说我把你弄哭,她差点没把我脑壳拧下来。”
一想到石浪蝶为他怒气冲冲找慕容晓找说法的样子,桃炽不自觉抿嘴笑了。
看到桃炽一脸甜蜜,慕容晓彻底爆发。
“滚!赶紧给我滚!这里不是你们两夫妇在我跟前秀恩爱的地方。你两再有什么恩怨,就在床上给我打明白,别捅到我这里来。再惹我,我给你送十个妾室,给阿蝶送十个面首,气死我了!”慕容晓开始摔东西了。
桃炽最后是飞着轮子逃出去的,惹恼了慕容晓是一脸快活。
“这么些祖宗,气死我了。”慕容晓深呼吸好几口气,然后是觉得好笑。看到上官豹呆滞的表情就更觉得好笑了。
上官豹浅笑,“看来桃掌柜真的一个能发泄说心里话的地方都没有,憋坏了啊。”
“他就是矫情,他之所以难受,是因为他不满足,他只想独宠他媳妇,他想阿蝶也同样理解他独宠他。偏偏她媳妇是个牛皮灯笼怎么点都不会明,他空有一肚子歪心思和手段使不出来,难受哩,来这里消遣我。我跟你说,他这头在这里说怎么气怎么气的,到家就恨不得抱着媳妇撒娇说我怎么欺负他。这种臭男人。”慕容晓嗤之以鼻。
“呃,小姐你挺了解的。”上官豹有点佩服。
“别提他了。”慕容晓晦气地摆手,“阿豹,替我去查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