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燕山后山匆匆返回凌霄城,已是入夜时分,已得门径的风雨楼哪里还顾得上时辰,在虎贲巡卫的口中得到李慕云的落脚后,便迫不及待的急行而去。
其实,他早就该来了,即便不用那仙姑提醒,他当时也是猜到救自己的人,应该就是李慕云。只是,自从那天后,他被调往镇东关,回来后又被令狐孤若给安排到了燕山给那仙姑送饭,直到今日因仙姑的提醒。
当然,风雨楼心中最深处,对李慕云天圣宗人的身份,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哪怕李慕云是真乞丐,他也不会嫌弃。但对方是天圣宗的人,他却要极多的时间去适应。
“风雨楼,求见剑仙前辈!”提着烧鸡、美酒的风雨楼,立于破败庙门前,客气的朝庙内叫道。
“这里没有什么剑仙,只有一个废人!”李慕云低沉的声音,在庙中传出。
多少年了,剑仙二字,早已成了过往云烟。而今的他,不过只是一个不舍得离去废残之人。
风雨楼缓步走入,刚入破庙便觉阵阵腐霉之气迎面扑来,破乱不堪的角落间铺着一堆枯草,李慕云侧躺在枯草上,干瘦的后背直对着他。
风雨楼缓步走到李慕云身前,席地盘坐,将荷叶包裹的烧鸡打开,立时,烧鸡热气飘冉,四溢肉香在破庙中弥漫开来。
“前辈,时辰还早,可否赏光喝一杯?”风雨楼客气的说道。
“有话便说!”李慕白动也未动一下,随口道。
“唉,这么上好的酒,要进我这般不懂酒的人口中,糟蹋了。”风雨楼自顾将七星楼楼主·龙少行处讨来的,其珍藏了三十年的美酒泥封扒开。泥封一破,浓香酒气四散开来,遍处飘香,诱人馋虫。
“咻!”风雨楼手中的酒坛瞬间消失在了手中。
便见不知何时起身的李慕云,抱着酒坛深深的朝酒香浓醇的坛口深吸了一口气,其微眯的双目间尽现陶醉之态,道:“七星楼,掌柜龙少行珍藏了三十一年的五花酿!”
说着,其抱起酒坛,对着坛口便大口豪饮了起来。
“这般好酒,遇上爱酒之人,才是最好的归宿!”风雨楼正色道。
说着,风雨楼撕下烧鸡的大鸡腿,双手恭敬的递到李慕云身前,客气的说道:“前辈当日救命大恩,雨楼无以为报,在此拜谢!”
“我一个废人,听不懂你说什么。”李慕云放下酒坛,看了一眼风雨楼手中肉香四溢的鸡腿,淡然道:“放在地上吧!”
风雨楼微愣,但见李慕云眼眸间尽是执着之色,其无奈将鸡腿轻放在了李慕云身前脏兮的地面间。
李慕云捡起沾染泥沙的鸡腿,大口撕咬,便又端起酒坛,大口狂饮。
“前辈,此处无人,你又何必这么自贱?”望着李慕云手中沾满着泥污的鸡腿,风雨楼不解的问道。
他隐约感觉,李慕云这般作贱自己,并非是因为剑宗的惩戒,反倒是像个犯了罪的人,在自我赎罪的自虐。
“这是我应受的惩罚!”李慕云淡然道。
这么多年了,那天所发生的刻骨铭心的事,他曾以为自己到死都会记的清清楚楚。但,现在他对当日发生的事,记忆渐渐模糊。随着当日逃离的凤九五,十几年再没有出现过,他的信心也已开始动摇。
有时,连他自己都在怀疑,他真的就是杀害凤九五,重伤令孤孤若的天圣宗暗棋。如果不是其双手,被凤九五心剑的无形剑气所重残的话。
“你也喝!”李慕云将酒坛递到风雨楼身前道。
“好!”风雨楼也不做作,接过酒坛,大口急饮。
“咳咳。。”鲜少饮酒的风雨楼,大口急饮这窖藏了三十年,浓醇香烈的五花酿,便犹如吞入了一口烈火般,从喉咙一直灼烧到了肚腹。
“这般美酒,你却如饮毒药,真是糟蹋了这般的美酒了!”见风雨楼倒拧的剑眉,李慕云满脸疼惜的从风雨楼手中抢过酒坛,连连说道。
“此等美酒,配上前辈这般懂酒、爱酒的人,才是最好!”风雨楼客气的说道
风卷残云般的李慕云,不过片刻,便将整坛美酒灌的是一滴不剩,烧鸡却是仅吃了一只鸡腿,便没有再动它了。
“小子,吃人的嘴软,你今日以这等美酒、好菜来酬答于我,想必是有所求吧?”李慕云随口说道。
“实不相瞒,我的考核中有“六道轮回·君莫悔”几字,我一直不能理解其中深意,直到今日在意幻竹林外遇到了一位仙姑,她稍有提点于我。”风雨楼望着李慕云,正色道。
听得风雨楼的话,李慕云无神的眸子间,瞬间闪过一抹难以言表的炽热精光,其微微侧头,望着风雨楼,略显急切的问道:“她。她还好吗,是怎么提及我的?”
风雨楼微愣,却并没有隐瞒,正色道:“不瞒前辈,仙姑提及你时,神色狰狞,道袍涌动,暗蕰杀机,全无修道人之良善神情!”
“唉。。”李慕云无奈轻叹。
其缓缓站起身,无神的注视着窗外,朝着燕山后山方向,失魂落魄的喃喃轻语道:“你何必为我这种人而执念,我不配啊!”
“前辈!”见李慕云之态,风雨楼不由的一阵心痛。
李慕云缓缓收回无神目光,当其望向风雨楼时,其眸子间闪烁着锐如利刃的般的灼人目光。
“先让我看看,燕山两个半月,你到了什么程度了!”李慕云正色道。言罢,其右掌朝身后杂草一伸,一根枯草立时凌空飞起,落于其手中。
“燕山两个半月?”听得李慕云的话,风雨楼心中满是疑惑之色。
他去燕山之事,连天行云,龙文渊都不知道,何以李慕云会知道,而且连时间都算的如此精准。
突然,风雨楼眼神一亮,他好似已经明白了。
“让我见识一下,你引以为傲的最强招式!”李慕云神色肃穆的望着风雨楼,正色道。
风雨楼看了一眼李慕云手指间所夹的枯草,正色道:“您用它?”
“足够了!”李慕云淡然道。
“那您小心了!”风雨楼朝后退出十余步,随手将百斤重剑连剑带鞘插入地面中。
同时,风雨楼右退后滑,《阴阳圣诀》快速引导体内真气,融合其恐怖蛮劲,聚于双臂间,高声喝道:“风雷三合·绝杀式·天雷滚滚!
话音落,风雨楼身形凌空弹纵而起,朝李慕去扑了过去,同时,蓄积于其双掌间的强势掌劲,隔着十几步的距离迎头轰向了李慕去。
见风雨楼弃剑施掌,虽说单从攻击力而言,目前这掌劲辅于风雨楼体内堪称恐怖的神力,确实比他的剑术略占优势。
但,在剑宗,在这个千百年来,历代无数先辈已将“剑道”武学修炼至巅峰的宗派,风雨楼若是弃剑用掌,那便真是鱼目当珠,自毁前程了。
“愚笨!”李慕云不悦的冷声喝道。
言语间,其背负着双手,身形扭转,以背对着风雨楼。
“前辈,小心!”见李慕云以后背硬接自己的掌势,已经扑至李慕云身前,难以收掌的风雨楼急切的叫道。
“噗!”
就在风雨楼的手掌距离李慕云仅有尺许距离时,风雨楼却突然察觉自己的手掌好似被一层无形且坚韧的屏障阻隔,其一身神力融合的掌劲,犹如打在棉花上一般,掌中恐怖气劲皆对方的护体屏障所化解。
同时,一道道细小而凌锐无比的无形剑意,自李慕云的无形护体屏障间迸射而出,犹如一道道细若牛毛的针芒,密如雨点般铺天盖地的朝风雨楼笼罩而去。
“唰!”
狂风暴雨般的剑意,自风雨楼全身疾透而出,将风雨楼拉扯出十几米之外,方才消失于无形之间。
愣愣的站在原地,双目圆瞪,久久方才回过神来的风雨楼,惊诧的望着缓缓转过身来的李慕云,心有余悸的躬身抱拳,沉声道:“谢前辈手下留情!”
“你为何弃剑用掌?”李慕云若显不悦的朝风雨楼问道。
与风雨楼演招,以他的修为,甚至可以不动功法。但,在他见到风雨楼弃剑用掌时,心中却是生起莫名的火气。所以,他不但引动了真气,更是施展出了他李慕云平生最为得意的“仙云剑意”。
他要让风雨楼知道,“剑道”的极义,值得他风雨楼穷尽毕生的心血去追求,去领悟。
见李慕云言语间多现生硬不悦之色,风雨楼急忙回应道:“前辈,您刚才说让我用最强一招,我的修为低浅,唯有这一身蛮力能拿上台面。所以,才用上这“风雷掌法”与前辈对招。”
“愚蠢!”李慕云不悦的喝道。
“请前辈训示!”风雨楼恭敬的说道。
这李慕云的修为,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若真能得这般的“剑道”顶峰强者指点一二,那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天大福份。
“我没有那么多的大道理,我能告诉你的就是,神州武学一途,拳掌技法是为刚猛,刀法多为霸道。这些武技都能在一定的时间内,到达最强境界,却仅是个人的武学顶巅。唯有“剑道”一脉,无穷无尽,难以登顶,“剑道·极义”的领悟,只会随着你的修为提升而越来越高,永无止境,没有最强一说。”李慕云淡然道。
“前辈,我不太懂的话,短时间内到达“最强境界”难道不好吗?”风雨楼不解的问道。
“最强境界,那也要看是哪个境界的最强。你“化境期”的最强,连我的护体气障都破不开,要这至强又有何用!”李慕云淡然道。
风雨楼微愣,虽然李慕云的话,他依然还是不太懂。但,他却能隐隐感觉到,“剑道·极义”值得他去追寻。
“你现在不用理解我的话,若你想要在我这里得到你想要的,按我的话去做就行!”李慕云淡然道。
他非常清楚,以风雨楼现今的眼界及见识,理解不了他的话,也是再正常不过。所以,他也没有必要大费周章让风雨楼去理解,只需要按照他的方法去做就行。将来,待风雨楼的修为提升到一定的程度,融合其体内的“阴阳魂兽”,自然一切都水到渠成。
“是,请前辈示下!”风雨楼颔首说道。
李慕云略微微寻索了片刻后,正色道:“我今日传你“仙云剑意”,但在你没有达到我的要求之前,不许你拔剑。直到你能凝剑气蓄剑意破得石林,出得竹林,再来寻我。”
“什。什么,凝剑气蓄剑意破石林?您确定您这话是认真的?”风雨楼圆睁着双目,惊诧的望着李慕云道。
如李慕云这般的强者,或许以指代剑,以草木代剑,并不难。
但,李慕云好像忘了,他风雨楼可是个“剑道”的门外汉,若没了这把精钢打造的衬手重剑,便是换一把寻常利剑,他都未必能出的了巨石林,更何况是空手。
“我没有说笑的闲心!”李慕云淡然道。
言语间,其手掌轻震,手中枯草如利箭般疾射而出,深深钉入了身后石墙间。
同时,李慕云二指微并,右臂轻动,两道快如电光,虚幻飘渺的剑芒,瞬间从风雨楼身旁两侧疾扫而过,在风雨楼身后三丈外的一尊倒地石像间交错汇聚。
“轰!”石像轰然崩裂,化为碎尘,在破庙中荡起层层灰雾。
“呃!”风雨楼圆睁满是诧异的双目,惊的说不出话来。
李慕云的剑芒,可以从他身边绕过之后,再在目标地汇聚在一起,如此随心所欲、拿捏精准的剑式,在出招时便是目标明确,没有一丝拖沓。
“世人常说十年磨一剑,很多人以为,磨的是剑招剑式。但,一位“剑者”,从来都不需要剑式,他所需要的是剑之神髓,剑之极义。唯有领悟出剑道的神髓、极义,“剑”方能不拘泥于招式间的桎梏,能够由时由地由人而万千变化!”李慕云淡然道。
“我还是不懂!”风雨楼抓了抓脑袋,苦着脸说道。
“没关系,到门外去,慢慢想。夜很长,岁月也很长。”李慕云背伏着双手,扭身背朝着风雨楼,淡然道。
说着,其缓步便朝那铺着发霉稻草的铺位走了过去。
“前辈,我。。”风雨楼苦着脸朝李慕云叫道,但,看李慕云那没有任何反应的模样,其后面的话也是硬生生的给吞了回去,躬身颔首怏怏应道:“是!”